第50章 真相大白

嚴小刀乘坐薛大隊長的專駕前往市府衙門, 眼瞧着這車經過市局氣勢威嚴的牌坊式正門門口, 視若無睹地飛速閃過,鑽了小胡同, 在小巷深處不知哪一道側門停住了。

嚴小刀整饬過衣領, 昂首闊步剛一下車, 敏銳的感官與時刻警覺的周身防備意識剎那間驚覺耳後生風,有人襲擊他!嚴小刀猛回頭亮肘防禦的同時後頸遭遇重擊, 火辣辣地生疼, 一只黑色密不透風的布制頭套簡單粗暴地封住了他的五官,稀釋掉他所能呼吸到的氧氣, 一杆堅硬的管狀物體抵住他後腰:“嚴總悠着點, 別做無謂掙紮。”

低聲吩咐他的不是旁人, 還就是薛謙。

對方以武行練家子的手法鉗制住他。二人十根手指互相擰着,十八般不服氣地絞了半晌才驟然拔開。

嚴小刀視線受阻,黑暗中被一左一右二人制住,驚異地問:“薛隊長是打算把我拉到暗處直接處以私刑嗎?”

“不——會, 就試一試嚴總。”薛謙暴露了私底下堪稱經典的放浪形骸的笑聲, “我果然也沒看走眼, 你手勁挺大的,練過。”

嚴小刀其實只使了五分力,既不能将對方手指頭掰斷,又不能抽刀大開殺戒,劇烈起伏的喘息讓他愈發感到頭罩裏的氧氣稀薄不夠用了:“薛隊長想拷問什麽,就地問吧!”

薛謙冷哼一聲:“嚴總甭害怕, 又不會要你命,随我上樓。”

薛謙也确實就是一招詐和,他的身份人盡皆知,他就算再看不爽嚴小刀,也不能真的傷人。嚴小刀被一左一右像架犯人一樣拖着走,倘若此時有狗仔記者從小巷暗處蹦出來拍照,他這副模樣被曝光簡直是要毀他名節,真是拎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明知薛大隊長是有意使絆子報複上次的事,卻又無可奈何對方。

他視線完全被遮看不到路徑,憑借方向感推測自己被帶入警局的側門,大約是從視線相對稀少的犄角旮旯一條通道被帶上樓梯,轉了好幾個彎。

這一路上兩人誰也看不見誰的臉色,隔了一層黑布頭套悶着嗓子還不忘了鬥嘴。

嚴小刀:“這他媽是要去您薛隊長的私人刑訊逼供室嗎?”

薛謙:“嚴總見多識廣身經百戰,害怕啊?”

嚴小刀:“烙鐵電椅老虎凳竹釺子,薛隊長盡快來。”

薛謙:“那些對您嚴總都太小兒科,沒用!你皮糙肉厚,我得給你喂點猛料。”

嚴小刀:“……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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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謙:“诶我還就是!不然嚴總把您衣服裏藏的管制刀具都交出來給咱看看?!”

嚴小刀:“……”

周身的空氣流動突然間清爽暢快了,他們最後進了一間光線霍亮的大屋。

“啧,薛謙,你這……”

一嗓子熟悉的厚實嗓音,讓薛隊長的好戲演不下去了,嚴小刀将頭套扯掉,面前皮笑肉不笑假裝仁慈臉的鮑局長讓他真想噴那倆條子一臉血!

鮑正威暗自對薛謙一瞪眼,用眼色說話:你搞什麽?讓你掩人耳目地悄悄請人過來。

薛謙聳肩,一臉的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局座,我‘掩人耳目’‘悄悄’地給您把人‘請’來了!”

嚴小刀黑眉立目,進行無聲的抗議,卻又不方便當場抱住局長的大腿喊冤,氣壞了。

鮑青天尴尬地瞪一眼薛謙,又暗度陳倉似的給嚴小刀遞上幾枚眼色,哄着兩個不省心的小輩,平生頭一回嘗到受夾板氣的滋味,真忒麽麻煩。

鮑正威清了下嗓子:“嚴逍,我們找你過來,讓你幫忙再看一看麥允良那件案子,最後一處有争議的疑點,希望你能配合協助警方結案,盡一個守法市民的責任嘛。”

這類千人一面的官方辭令在嚴小刀的觀感裏透着一番假模假式的客套。他垂下眼皮,在薛隊長看不見的地方對局長大人噘了下嘴:不高興,老子他媽從今天起不想給你幹了!

鮑正威無奈地溜達過來,原本背在身後撐起大領導架子的右手迅速拿出來,幫他整了整一腦袋亂發,以眼神表示:小刀,好歹給我個面子。

嚴小刀覺着刑部衙門裏這位黑臉老鮑和那位綠臉夜叉,真是一對最難纏的大鬼和小鬼,特別擅長恩威并用軟硬兼施,還都臉皮特別厚。你跟他談江湖規矩的時候,他跟你提恩德舊情;你跟他們講公理道義,這些人又開始跟你玩旁門左道,簡直要逼良為娼!

他孤身應付兩位公門人物深感左支右绌力不從心的時候,腦海裏劃過他惦念牽挂的那人的影子,這時想起他與淩河之間相處的日子,愈發的難過,悔不當初。

沒對比就沒傷害,此時才愈發覺着,淩河待他是極好極溫柔的。淩河那樣一個人,在他面前願意收斂烈性子和一身的毒刺,有時甚至是膩着他、讨好他,淩河一向工于心計但從未謀害過他,絕不會像現在這般。對待旁人他時時刻刻都要提防,指不定在哪條路上就給他挖個陷坑。

鮑局長指派薛謙将嚴小刀從後門悄悄領進局子,在許多人眼皮底下仍試圖避人耳目,也是想要保護過往歷史并不清白的小刀。對這一點,嚴小刀是明白的。

在他內心深處,尚存一道承載着正義公理與世間義氣情誼的高壓紅線。這道沉甸甸的界限,讓他與那些堕落在黑暗深淵最底層真正的邪惡勢力之間隔開一道深邃的鴻溝。他願意讓這道紅線束縛住他的手腳、勒令住他的行為,他也反省過年輕時的無知暴戾,本心不願讓手上再沾罪孽。他也感激鮑正威曾經對他的寬容和恩情,因此對公門中人懷有發自內心的敬重和臣服。

然而,即将被帶入停屍房時,嚴小刀還是猶豫了:“局長……我還是看照片吧。”

鮑正威不解:“人就在這,你還看什麽照片?”

嚴小刀在門口徘徊良久,那些氣味令他極度不适,或者說,那些仍然鮮活存在并持續發酵折磨着他的記憶片段,讓他非常難受。這可不像在大街上撞見一個橫屍于車禍現場的無名路人,讓他能夠心情不起波瀾地當場冷漠走開,這是曾經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的人,年紀大了愈發心軟念舊,他有點受不了。

結果這一天,嚴小刀就站在走廊上,面朝大窗戶連抽了兩根煙。

市局衙門的判官和夜叉默默地陪着他,仨人并列站成一排,一齊對着窗外抽煙,這般待遇也沒第二個人了。

鮑局長心下狐疑,忍不住湊頭打探:“你跟麥允良真沒什麽?”

嚴小刀在心裏白了局座一眼,老頭子一把年紀當了一輩子直男,外孫子都有了,您老真忒麽八卦!有些話他是發自肺腑飽含忠誠,坦蕩地答道:“我有愛人了。您別聽外面的人亂說,讓我朋友聽見了,他那個人特別介意,他不高興。”

薛謙與鮑正威同時盯了嚴小刀一眼,又迅速移開視線望天,心有靈犀地沒再追問。總之都讀過淩先生那份繪聲繪色、詳細生動的口供,大家心知肚明這“愛人”是哪個。

薛謙那副神思就沒爽過嚴小刀,戴上口罩更顯出這人眼球轉動的模式獨辟蹊徑,兩道視線不停剮着嚴小刀的臉。但這人辦正事手法還是利索的,以白布嚴嚴實實蓋住容易引起五感不适的大面積部位,戴消毒手套小心輕拿地只揭開關鍵部位,并遞上工具。

嚴小刀都沒碰,默默看了一眼迅速閉上,聲音壓抑在口罩內:“頸動脈被切割導致破裂大出血,還有什麽值得可疑麽?”

他沒學過醫理,只會憑借經驗“閱讀”傷口。

鮑正威沉聲道:“關鍵是這人怎麽把自己割破的?”

鮑局長這話當即就讓嚴小刀敏感的神經弦“騰”得跳起來,在他腦海之間淩亂舞動——麥先生“怎麽把自己割破的”?

證物臺上放着那只致命的性愛玩具脖套……嚴小刀拿起證物仔細端詳,心猛然被揪起來,好像被人掐捏着他最脆弱不設防的喉頭部位提了起來,将他懸在半空鞭打撕扯。他有些難以置信,趕忙又跑到冰櫃前,這次都顧不上回避和忌諱,将遮遮掩掩的白布一把撩開,幾乎是雙眼趴在那飽受創傷已慘不忍睹的致命部位,睜大了眼在傷口截面上尋覓蛛絲馬跡……

那天,嚴小刀就這樣來回往複走了有七八趟,他的面皮就在鮑局長和薛隊注視下緩緩凝結成一層堅不可摧的铠甲,極力掩飾外露的情緒,聲音卻悄然地含混哽咽,心潮澎湃如江口決堤之水。

他這樣對局長彙報的:根據頸動脈肌肉和血管破裂的方式,要害部位應當是用一段極細極薄的刀片割破的。刀片制作巧妙,嵌在玩具裏。

鮑局長深看着他:“所以你也看出是刀片。”

用刀片致命,有幾處最合适下手且極難解救的部位。一是左胸第三根與第四根肋骨之間,二就是頸部大動脈,其次還有骨盆處複雜密集的血管以及腦幹、頸椎。但那些部位都埋得較深,顯然用刀刺更方便,這些位置基本是一擊必死,當場都難以解救。

鮑局長又問:“刀片怎麽進去的?”

嚴小刀說:“這個看似玩具的脖套,它的作用就好比一只動能加速器,并不直接殺人,但是依靠通電後的快速震動和開阖,在開到最大頻率時瞬間勒緊了受害人的脖子,将刀片送進去切開血管……”

簡老二弄來的高檔進口稀罕貨,畢竟只是個尋歡助興的玩具,并不直接殺人,只是做了順利運送兇器的一件載體。

薛謙冷冷地橫他一眼:“你玩過嗎?你能确定?”

嚴小刀道:“不同尖銳物體戳出來的創口或者截面,有很細微的差別,分辨是普通鋸齒還是特殊刀片這并不難。”

薛謙眼眶發紅:“嚴先生,你這麽幹過?”

嚴小刀咬牙回道:“我沒幹過,但這很明顯我看得出來。”

鮑正威用嚴肅的眼神制止薛謙。請嚴小刀過來是以“特殊專業人士”身份做親身的佐證來說服薛大隊長,嚴小刀的判斷與衙門裏幾位正牌仵作的判詞是一致的。

嚴小刀突然擡眼直視鮑局長,脫口而出:“當時究竟誰下的手?難道麥允良是自己把這個狗脖套似的玩意套上,自己下手勒斃了自己嗎?”

鮑正威道:“是簡銘爵執行的,但簡老二說他當時做得太興奮忘乎所以,口供還交代說……受害人當時一直在勾引他、誘使他一定要那樣做。另外,他口供稱受害人曾單獨在浴室待過幾分鐘,有機會在工具上動手腳。”

薛謙低聲罵了一句:“死無對證,姓簡的現在想怎麽說都由着他一張嘴了。”

人都已經保釋出去,暫時在家監視居住,薛隊長已經憋着火随時想燒簡家大宅了,盡管他自己也明白,這樣的情緒對于他的身份立場非常不職業,他太執着于揪出真相,絞殺兇手。

嚴小刀強忍住難受的心境:“是他自己選的玩這個嗎……我是說,如果當真是麥先生主動提出……”

鮑正威挑眉:“什麽意思?”

嚴小刀掀開白布指着某處:“麥先生的頸部血管其實與一般人不太一樣,我不懂醫,完全是以實踐常識來看,普通人頸內動脈埋在這條肌肉裏,并不那麽容易從外部直接割斷,而死者這根血管在頸部有一個90度轉折外凸,我之前就注意到了。”

鮑正威領悟了,話音帶有某種說不出的沉重:“如果我再告訴你,從受害人胃裏檢出包括□□和替代腎上腺素等等幾種藥品的成分,事實就更清楚明白了。”

嚴小刀此時心如刀絞,茫然地望着局長大人。

鮑正威解釋道:“就是我們俗稱的幾種常見興奮劑,可以短時間迅速提高心率和增強心髒排血。

“我們搜查過受害人酒店房間,沒有找到藥盒,估計已經被他自己銷毀扔掉了。

“但是,他在一個衛生間紙簍內漏了一樣證物,是剝開藥品後丢棄的鋁箔藥囊,有他沾手服用的指紋和唾液痕跡,就在當天傍晚赴約之前。”

……

薛謙沉默許久,掀開口罩露出臉上每分每毫全部的表情,金屬雕塑般的面龐在那瞬間流露不忍。這人眼眶內突然露出紅斑,憤然道:“所以咱們的結論只能是,麥允良自己弄死了自己,當事人有意選擇這樣的時機和方式,自殺身亡。”

嚴小刀胸口受到無形的重擊,再回想之前的交往,什麽都明白了。只是以他一貫的內斂和堅強,胸口作痛凹陷下去的一刻都能臉不變色,盡量不露出過分的悲哀和崩潰情緒。

許多事情是死無對證的。

但事實已經以抽絲剝繭的形式一片一片攤開晾在衆人眼前。嚴小刀坐在物證臺的辦公椅上,身體随着轉椅無意識地轉動,眼前一幕幕往事像倒帶一樣掠過,許多人的影子從白色房間幹淨刺眼的牆壁上此起彼伏,交錯地浮現。

薛謙就坐在他對面,口罩挂在一只耳朵上,咬着半截香煙:“局座,其實我早就明白,這就是結案所需的真相。

“麥先生是用這樣一個匪夷所思的殘酷方式,報複了那些多年折磨他淩辱他的人渣,只是方式太慘烈了。他那時一定知道游灏東把戒指忘在裏邊,他故意的,他帶着游灏東的戒指,開房勾引簡銘爵,最後按計劃順利成功地割開自己的脖子……”

習慣于用放蕩不羁的神情掩飾真面目的薛謙,偶然從眉心嘴角中凝結出一層沉重和肅穆的紋路,也仿佛是大浪淘沙終得去粗取精,去僞存真,曝露了沙丘下面真實的質感。那種複雜的神思也讓嚴小刀在那一刻對這位薛隊長産生新的認識和評估,以前雙方都比較任性和脾氣大,就誤解了……

衙門內部估摸早已推斷出真相,就是薛隊長一直從中作梗,不然這案子早就結了。

嚴小刀止不住地回想那天傍晚,麥允良幾乎是強迫他收下手表遺物,還曾經“答應”他,考慮重新開始。

麥允良那般懦弱膽怯又自暴自棄的性情,早就把自己抛到堕落的爛泥塘裏,這麽多年一副好死不如賴活的态度過着依附于人卻又充斥欺淩虐待的生活,飽受旁人冷眼與嗤笑,卻在終于決定結束這慘痛畸形的人生的時候,選擇了如此悲壯剛烈的死法,血濺三尺糊上賤人們的臉!

選在游家常年出入的酒店。

臨行前故意服用加快心率和促進血管擴張的藥物。

明知自己血管彎曲外置容易割傷,還選擇那樣的方式。

最後就是那只被動過手腳的脖套玩具,一塊細小但致命的刀片。生怕不能即刻死在當場,因此選擇最萬無一失的方式。即便當時最有經驗的醫生就在現場,除非極其果斷地伸手探入脖腔壓血、還要運氣極佳地掐住割斷後收縮進入顱內和胸腔的大動脈血管,不然根本是無法挽救,他必死無疑。

臨死還噴了簡銘爵趙绮鳳一身血,讓那些人一輩子洗刷不掉一身帶有血污味道的肮髒痕跡。

……

薛謙無法平複心情:“人生在世能有多少想不開?最終受害的是他自己,那些人渣屁事都沒有!”

“你也甭急,這人沒有白死,最後不是引出了那段不知被誰扇風點火爆出來的視頻?”鮑正威有心安慰他的得力部下,有意無意間漏了口風,“上邊已經派兵遣将調查游家了,猜測就是明後兩天動手拘押,惡事做盡總有報應,秋後算賬永遠都不嫌晚。”

薛謙将一只腳從踩着的桌邊沿上撤下,瞪了嚴小刀一眼,沒說謝謝,調頭離開。他仍然心有不甘,他确信以麥允良的心智擺不出這個局,背後一定有人利用麥先生的自殺意圖推波助瀾,暗中擺布一群木偶一樣的蠢貨,将情節一路推向高潮讓敗類們挨個原形畢露。薛隊長本心也很佩服,幹得漂亮,真他媽解氣,只可惜他查了一圈沒能将這幕後之人揪出來,将來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剛邁出停屍房,薛隊長恰好頭一回正式收到某位少爺墨跡含蓄的邀約短信:【薛警官,正好過來臨灣辦事,有空嘛,出來吃個飯好嗎,我請客你選地方。】

脾氣火爆的薛隊長直接回了仨字:【吃個屁!!】

梁有晖的邀約來得太不是時候,直接碰了硬釘子。薛謙回複完後也覺得自己有點粗魯不給人面子,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解釋兩句,還是放棄了。媽的沒心情解釋,梁少爺你有錢整日游手好閑花天酒地老子沒工夫陪你,你小子就吃屁去吧!

嚴小刀邁出警局側門,臨走沒有答應鮑局長讓他再看十五年舊案的請求,心情确實難以承受。

陽光打進小巷子裏,照出一線天似的一道光明,一直通往巷口大路。嚴小刀的臉龐恰好跨越光明與陰影的兩極,臉上的明暗分界泾渭分明。他抑制不住心情,給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

【麥先生已查實自殺,警方或明日結案通報。】

他太想要找個人說說話,想要見到淩河,內心受到強烈感情沖擊的時候,愈發感到孤身為戰的寂寞蕭索,身邊竟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

過了片刻那邊才回:【嚴總您節哀順變。】

口氣看似有幾分不爽,卻真真切切就是淩某人的尖酸口氣。嚴小刀慘笑着搖搖頭,淩河,你跟死人吃那口飛醋?我從始至終擔心牽挂的人,從來就不是麥允良,一直都是你啊!

麥允良承受不住那些折磨和苦難,終于死掉了。

他突然十分心疼淩河,像被無數根針紮着。他記憶猶新麥允良臨走前對他吐露的秘密,如果對方講的确是實情,淩河當年經歷過什麽?性情如此冷傲乖僻心腸冷酷不近人情的淩河到底發生過什麽?是誰逼得淩河變成今天這樣?

只要有那麽一針一毫的想法淩河可能曾經的遭遇,嚴小刀覺着他殺人的心都有,太心疼了。

他在思緒恍惚間坐着計程車回家,兩眼直勾勾掠過窗外車流景物,都沒有警惕此時會有人跟蹤,直到偶然間瞟了後視鏡,視線與緊跟其後的一輛車對個正着!

即便相隔重重障礙,彼此瞳仁的焦點都能嚴絲合縫默契地重合。

嚴小刀猛地從座位上彈起,盯着後視鏡:“司機停車!不是,截住後面那輛車!”

寬闊的快速路上車流密集,無法随心所欲地停車截車。前方遭遇暫時擁堵,他們剛一減速,身後車子在嚴小刀回頭的瞬間故意變道,以旁邊一輛十八輪大貨為屏風,繞了過去。

那輛車換道換得任性嚣張,頗為符合某人一貫的作風手段,在後面好幾嗓子投訴謾罵聲中還是硬塞,順利擠到大貨車右側,而嚴小刀在大貨的左側,中間被一道大山完全阻擋視線。

只是驚鴻一瞥,他認出梳了馬尾的淩先生,麥允良講的沒錯,這個人的這張臉永遠認不錯,即便化成灰,淩河也是比旁人耀眼奪目的一堆亮金色的粉末飛灰!明豔的陽光下,淩河開車的姿态氣定神閑,從容地放縱視線與小刀糾纏交彙,仿佛就是為了看這一眼過過瘾而來。

嚴小刀一聲不吭地沖下車,在後方一片驚詫和吐槽聲中繞過大貨車想要追下去。他卻無奈地看到前方車流這時開始動了,淩河将車門落鎖迅速啓動,卻在那個瞬間隔窗毫不掩飾思念情緒,兩道視線炙熱發燙能燒穿車窗玻璃。冷色調的眸子原來也會燃燒,冰綠色也有溫度,淩河就側身凝視着小刀,硬是咬牙将車開走,迅速消失在公路出口處……

車輪在蒼茫大地上繼續前行,道路前方掩在一團很不明朗的霧氣中。二人只是在茫茫車流中隔窗相望那麽一眼,确認對方一直都在身邊,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彼此等候。

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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