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秉燭夜談
一袋速凍餃子吃完, 薛隊長瞄到淩大廚去洗手間, 起身就跟了過去。
淩河從洗手間出來,與薛謙一錯肩的片刻須臾, 薛謙一掌伸出去按在牆邊, 毫不客氣地攔住去路, 對淩河勾勾手掌。
淩河心裏料算薛隊長就不是過來排隊解手的。
薛謙找了個嚴總視線無法拐彎就看不見聽不見的客廳角落,低聲道:“淩先生, 就是找你聊聊, 關于淩煌的那件相關案子。”
淩河一聽,怪不得薛謙出差特意“路過”巒城。刑警隊長平時忙得日夜颠倒四腳朝天, 哪有閑工夫跑來寒暄要飯?顯然, 薛謙不是來通報普通的案情, 這人也絕非“路過”。
淩河冷然道:“原來,薛隊長就是來問案的。”
薛謙講話幹練利索,簡明扼要,就說三件事。
“淩河, 關于淩煌那件案子, 經偵部門已經有大致眉目, 我先給你透露一二讓你放心!集資詐騙和走私都有內情,省內發改委、法院和海關有幾個內鬼,貪贓枉法偷梁換柱,與人合夥羅織了罪名。淩煌出問題之後,他公司的資産當時都被查封。然而,那些資産變現之後價值大約二十幾億, 在檔案中七零八落下落不明,這筆資産和現款可能被人以其它方式貪掉了。專案組會繼續調查,查出來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能追回的財産盡量幫你和你的家人追回來。”
“辛苦薛隊了。”淩河點點頭,早知道就是這樣。
薛謙眼帶一絲遲疑和不忍,還是講出第二件事:“淩煌這個人,在出事入獄之前,還犯了一件小案子。但他當時貴為大老板畢竟有頭有臉,有人報案指證他,被他輕而易舉化解,就不了了之了。他……他被人報案參與猥亵男性未成年人,在公司和家中有針對少年的不軌行為,這件事你是否了解?
“很湊巧的,你能猜到舉報他的這個人是誰嗎?”
薛謙說出每一個字都盯着淩河的臉。
淩河幹脆地說:“猜不到。”
薛謙沒給淩河喘息的機會:“那你知道受害人是誰嗎?”
淩河沉默。
薛謙眯眼描摹淩河臉上每一分每一毫的細微變化。淩河慢條斯理地用一條毛巾擦着手掌,擦手的力道幾乎要将毛巾撕成粉碎,每一節指關節都攥出刺眼的白色,攥出叛逆和抗拒的情緒。
淩河也明白薛隊長特意避開了嚴小刀,試圖單獨撬開他的嘴,這算是薛隊長顧及他的隐私,表現出一番關懷體貼之心麽?一路不依不饒窮追猛打,這番體貼不要也罷,有什麽可問的?
淩河眉峰微挑,反問道:“薛隊長問我?你覺着是誰啊?”
薛謙再接再厲乘勝追擊,以審案的節奏加以誘導再層層推進,在淩河閃爍不定刻意回避的目光中放出第三句話:“淩河,淩煌當真是你親生父親嗎?還是說,你親生父親另有其人,當年出事了?
“根據我們調查,淩煌曾經因病就醫醫治無效死亡的材料是造假,也沒有減刑假釋保外就醫的檔案。所以,淩煌是不是根本就沒死,這個人還活着?他現在在哪?……你願意跟我們合作說出真話嗎,淩河?”
“……”
“我不願意。”淩河以四個字回敬,随手将毛巾甩回毛巾架。長條形的毛巾帶着鞭子的力道,好像是用一根鞭子“啪”的甩在薛隊長臉上,盡管薛隊長也不該挨這一鞭。
淩河拒絕得生硬,不兜圈子不拖泥帶水,根本懶得糾纏,連薛謙都沒料到淩河是這麽堅不合作的硬脾氣。
我不願意。
就是這樣,一切都沒的談,淩河眼神一挑,就是準備送客了!
薛謙輕咳了一聲:“我知道這種陳年舊事再提起來,你……”
“再提還有意思嗎?當時沒查,現在假仁假義地跑到我這兒噓寒問暖再刨根問底?”淩河倏地湊近薛謙,以帶着刃光的憤怒眼神逼視對方,“也太晚了吧?”
淩河眉心放射出的氣焰直接逼得薛謙向後撤了兩步,薛謙難得地表達了歉意:“經濟案件确實是有內鬼濫用職權貪污違法,而刑事案件,如果受害人當時未成年,沒有直接報案和做出詳實口供的能力,我們警方也……”
“呵!”淩河不屑地噴了一聲,鼻息重重噴到薛謙臉上,毫不留情地譏諷道,“如果受害人當初未成年,毫無反抗自保能力,那麽他現在也該成年了,他現在有足夠能力自保,也有足夠的本事追讨當初被別人欠下的一樁樁債,并且連本帶利地讨回來,還用得着你們出來多管閑事嗎?……薛隊長你多慮了,勸你還是把伸出去的手臂收一收,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
淩河發完了火,平靜地又補充一句:“薛隊長不用鑽牛角尖,你想錯了,我不是受害人,沒人能害我。”
速凍餃子都不應該喂給這人。
淩河在內心默默吐槽,毫不給客人面子,滿面陰郁扭頭就走,将薛謙扔在洗手間門口。
薛大隊長的臭硬脾氣也是圈內聞名,今天假若換作面對另一個人,他早就發飙罵人了。然而薛謙這回卻沒有發火罵人,生生地忍了,盯着淩河倔強不肯妥協的背影,最終搖頭嘆了口氣。
薛謙也是一切皆已了然,有了答案,此次就是專程前來旁敲側擊當事人,當面做一番求證……
嚴小刀從桌邊站起來,因為喝了白酒,眼眶現出紅潤色澤,又因為手術後的腳踝尚未完全痊愈,走路時還搖搖晃晃出一身郎當勁兒。嚴小刀過來摟了薛隊長肩膀,就像他平時摟他身邊的兄弟,自帶大哥氣場:“走啊,繼續喝。”
淩河想要趕人的話被堵回喉嚨口,充滿警告意味地瞪了薛謙一眼:有本事你在嚴小刀面前把事兒抖落出來?
薛謙也以搖晃的步态掩飾他此時頭腦的清醒,對淩河橫眉立目的警告視而不見,分明就是還賴着不想走,先是不請自來,然而就自請在淩宅過夜了!
淩河在廚房裏,用一只砂鍋給嚴小刀煎中藥,懶得搭理樓上那兩個糙人。
薛謙很不見外地進了嚴小刀的房間,兩個大男人把酒瓶和酒盅搬到床頭櫃上,這就是準備喝酒夜聊。雙方以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誤會,自命不凡的耍性子,現在也都自己打臉吃幹抹淨了。誤會過後覺着還算臭味相投,都是性情中人,不妨往前再進一步,由神交變成深交,做朋友也不錯。
薛謙在床上盤腿而坐,與嚴總再一次碰杯,推心置腹:“嚴總,你知道淩氏集團那個案子,我們是怎麽找到的線索?”
嚴小刀:“怎麽回事啊?”
薛謙打了個響指:“這還得有賴于陳瑾和他那個小朋友,就是他學校裏那個對象,齊雁軒,你還記得吧?”
……
陳瑾一個背負着殺人犯兒子惡名的頑劣不堪的小子,本來就是硬脾氣兼直腸子,沒有七拐八彎那麽多心眼,因此惡念來得快,解得也快。薛隊長把他從少年時代陰影的泥沼裏打撈上來,陳瑾就像從裏到外涮腸子一般将怨氣苦水都倒出來,輕松多了,好像一下子甩脫了卡在脖子上讓他窒息多年的一副枷鎖。
爹是爹,兒子是兒子,他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為上一輩的老人渣們背罪扛債呢?
陳瑾拉着齊雁軒,再次去了榮正街,這回是在傍晚天光尚存時,大大方方地穿街而過,沒有在意周圍是否有認出他的老熟人。陳瑾請齊雁軒吃了烤鱿魚,兩人各叼鱿魚的一邊,一口一口地咬,一直咬到中間,把鱿魚吃光,讓嘴唇碰上嘴唇。
兩人這一晚是如魚得水,齊雁軒這麽些年也沒嘗過這樣滋味,就沒換過什麽姿勢,從未面對面地如此親密,都感到有些意外。陳瑾竟然抱起他,讓他騎在上面……
他們幾乎把所有姿勢試了一遍,頓時覺着從前那幾年都白活了,折騰什麽呢。
陳瑾好幾次問齊雁軒:“喜歡嗎?這樣舒服嗎?”
這還用回答?齊雁軒那一晚快活得不行,頭一回嘗到被寵愛的滋味……
兩人估計是玩兒太累了,極度放松警惕,雖說是在齊雁軒自己的房間裏,不是在齊家爸媽房裏,可是不慎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結果被齊家老子推門而入堵在床上這種事,也是過度放縱之後意料之中遲早要發生的狀況。
齊雁軒那位當官的父親,名叫齊孝傑。
齊孝傑是白手起家的平民大學生,在官場上一絲不茍經營了大半輩子,謹慎地做人,低調精心地伺候上官,因出身不足缺乏靠山而上升空間有限,一步步向上爬也爬得不容易。這人平生以來遭遇的最大震驚和恥辱,就是看見自己親兒子竟然被陳瑾搞在被窩裏,兩個孩子是那種見不得人的關系!
一頂烏雲罩在齊孝傑人到中年蠅營狗茍日顯疲憊的臉上,就像當場被那個死鬼陳九從墳包裏爬出來,狠狠抽了他的面皮,讓他蠟黃色的臉皮變成通紅,額角抽出一道道血絲。一夜之間門風敗壞,門下恥辱,這輩子指望能多麽有出息的寶貝兒子算是被陳瑾毀了。
齊孝傑捶胸頓足怒不可遏,沖上去抽了陳瑾兩個大耳光。
陳瑾硬着頭皮給齊孝傑跪了,說他是真心喜歡小軒,将來想要跟小軒在一起生活。
齊孝傑吼:“不可能,你做夢,我不同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個殺人犯的兒子你就休想!
“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我當初怎麽會掏錢資助你上學!你這種人天生就是沒良心、養不熟的賤種,就不是個東西!我掏的錢都喂了狗!!”
齊孝傑急火攻心之下把能罵的難聽話都罵了,把自己兒子罵哭,把陳瑾罵得調頭跑出他們家門。
這人最終頹然坐在沙發上,紅着臉陷入憤怒和抽泣,上了年紀做父親的人,最後竟然也哭了,翻來覆去地抽自己耳光:“報應,這就是我的報應……”
齊孝傑哭得很難看,随着肩膀抖動的節奏,鼻涕邋遢着流下來,這麽些年飽受煎熬,亦是萬般懊悔:“我是自作孽,我貪了錢,昧着良心做了壞事,這是活該啊……”
輾轉反側煎熬了三天,齊家老子一下子瘦掉十幾斤,終于無法承受脆弱的心理防線在最後一根稻草面前崩塌,去警局自首了。這人交待出當年經濟案件的許多線索,甚至拿出存有贓款的存折賬目交給了警方。
齊孝傑在調往三江地之前,在鄰省的海關做事,是海關裏官職不太顯眼但掌握進出貿易實權的小官。他在海關走私詐騙案中勾連協助某些人構陷了淩煌的公司,從中收了一筆大額賄賂。
齊孝傑後來參與三江民政局的所謂慈善工程,在“三市公務員幫扶失學少年赈濟教育助學基金”裏捐款,可不是碰巧抓阄抓到的陳瑾,他是特意選擇了一對一幫扶陳家小崽子,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陳瑾是大劫案死鬼陳九的兒子,從一開始就隐約知情一部分的真相。他就是內心不安,為了積德行善,忙不疊地抛出一筆小錢,對他們家而言總之微不足道的數目,幫一幫那無家可歸的倒黴孩子,贖回他原本也不值錢的良心。
沒想到積德行善搞出了大麻煩,良心沒贖回來,還把自家清清白白的好兒子搭進去了,果然蒼天有眼,報應不爽。
……
這故事內情令人唏噓,嚴小刀都替陳瑾和齊雁軒那倆孩子捏了一把擔心。那兩個年輕人,看起來家庭阻力不小,不知道以那二人羸弱的肩膀與涉世未深的人生經驗能不能扛住這樣的壓力。相比起來,嚴小刀覺着自己和淩河面臨的阻力都不算什麽,他自認為骨頭很硬,他扛得住。
嚴小刀酒喝到不多不少剛好,喉嚨滋潤舒服。
薛隊長或許是喝高了,腦門和眼眶有大片紅斑,深陷到床頭柔軟的靠墊裏,翻看手機。好像就是無意地,薛謙呈給嚴小刀他随便翻到的幾張手機照片。
薛謙道:“陳九的那一堆碎骨頭,有一處肩膀位置被切開了,你都見過吧,咳!自作孽不可活,死得是真慘。”
嚴小刀只瞟了一眼,兩道視線被手機屏幕上的圖片吸住,呼吸停滞。
這張照片他沒見過,看起來跟上回鮑局長給他看過的照片是一個套系,但确是一張堪稱“漏網之魚”的照片,清晰地顯示某一根半腐爛骨骼的橫截面。
薛謙:“被刀砍分屍了。”
嚴小刀:“對,所以骨骼斷面是這樣。”
薛謙:“你能看出來,這是一把什麽刀砍的嗎?”
嚴小刀:“……”
鮑局長一直想忽悠嚴小刀跟警局合作,判斷兇手用的什麽刀,而嚴小刀一直推脫沒去,把這件事躲了,今天又被薛謙找上門來,捅開了這張照片。
嚴小刀面無表情,牙齒輕輕咬住嘴角,內心的波動瞬息萬變。臨灣港難測的風向在海面激起萬丈風浪,拍擊着他的心……這是什麽刀?
“怎麽的?”薛謙挑眉,“你還看不出來啊?”
嚴小刀喉結抖了一下,無奈笑道:“天底下那麽多種類的刀,這怎麽看?能看出什麽來?”
嚴小刀都感覺自己笑得僵硬,面部陷入細微的痙攣,這時只寄希望薛隊長是真喝高了,沒看出他臨時裝上的矯飾的面具。
薛謙眯細了一雙酒意醺然的眼,視線像刀剜着他的臉,又像是手持兩把硬毛刷子,試圖狠命刷掉他臉上糊的一層膩子,刷出面具下面那張柔軟鮮活的面孔,刷出真相。
嚴小刀回避開薛隊長帶有審視意味的眼睛:“照片不清楚,我看不出來。”
薛謙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機:“估計這是一把分量很重的鋼刀!而且,揮刀人使的是左手吧?”
是,揮刀分屍人使的是左手,下刀專門選擇拆骨的要害,心思缜密下手冷靜。
這些線索,還是當初他自己大嘴巴似的毫無避忌地告訴給鮑局長。
嚴小刀有一瞬間的兩眼發黑,如今回想當初,都覺得那位足智多謀的鮑青天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什麽?鮑局長故意诳他幫忙看這個案子,就是試探他的反應、準備一鍋端?
嚴小刀對薛謙飽含歉意地搖搖頭:“薛隊,我資質有限,真看不出來,您另請高明吧。”
薛隊長也沒打算糾纏強求,寬宏大量一笑置之:“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了,當事人估計也很糾結,悔不當初一時的沖動和惡念,不會想到有這麽一天,死人的骨殖說出了真相,指認了兇手!”
薛謙不愧公門中人,是辨人審案對付各種牛鬼蛇神的老江湖了,這句話铿锵有力,頭頂自帶正義凜然的氣場,逼得嚴小刀別過頭去。薛謙的視線帶有炙熱的溫度,盯得他面頰側面滾燙……他實在無言以對。
嚴小刀也發覺,薛隊長不是普通的出差途中“路過”,耽擱得太久了,完全不像薛謙風風火火日理萬機的作風。
薛夜叉終于在淩晨時分告辭,趕大清早的航班回臨灣市局了。嚴小刀從半靠床頭的僵硬坐姿中直起腰,因為緊張而長久維持同一姿勢熬了幾個小時,肩膀和腰都酸了。
一線天光撥開罩在紅瓦綠樹上的黑色幕布,城市的美景在晨曦中露出真實的色彩。薛謙前腳剛離開這座樓,嚴小刀随即翻身下床,面目嚴峻,閃身摸進淩河睡覺的卧室。
他在魚白天光中輕手輕腳,尋找他心存重大疑問的東西——他的刀。
他自從被淩河“捉”到這裏軟禁,身上有些東西被淩先生拿走了,淩河在別墅裏保存着他的那把寬口鋼制戰刀。當然,也不算真的軟禁,兩人畢竟有情。
……
與此同時,薛謙在候機大廳裏等候航班,掏出手機給他的上司打電話彙報工作。
“局座,按我們的原始想法,事兒都辦完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實話,我覺得咱們的思路方向都是正确的。但是,很難說服這兩個人同時願意跟咱們合作。”
鮑正威說:“怎麽,又給你臉色看啦?”
“臉色倒也沒有,我吃了一肚子速凍餃子!”薛謙拍了一下大腿,“我說局座,以後這種事您別派我去,僞裝低調打入內部這種事我真的不在行,我憋得也很難受,我還是擅長坐在審訊室裏直接提審嫌疑人!”
薛謙酒量相當不錯,不比嚴小刀酒量差,所以他敢找嚴總喝酒,酒酣耳熱之際試圖套出真話。薛謙道:“我覺得嚴總對刀痕有想法,但他目前守口如瓶不跟我們透露真相。他只要說一句,咱們能少走一大圈彎路!比如,兇器在哪?”
鮑正威在電話另一邊點頭:“對,我們現在有懷疑對象,但就是很難找到直接的證據,而嚴逍是咱們撬開突破口最容易的角度,他畢竟是那位的幹兒子。”
光憑直覺懷疑不成,現在辦案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一套,現在講究以證據鏈服人,沒有硬性證據法院什麽都判不了,一籌莫展。年代久遠,攝像頭和視頻影像沒有,血跡和DNA也沒有,一場意在毀屍滅跡的大火還遇上當年派出所裏一群不負責任的酒囊飯袋,全部痕跡都淹沒在灰塵廢墟中了,如今就剩下個精神不太正常的證人王崇亮。已經習慣利用DNA和攝像頭等等高科技手段的新時代刑警們,感到這事着實棘手。
但是誰又能想到,公安局門口還保留了十幾年前模糊的錄像,讓他們偶然發現,指證淩煌手腳不幹淨的化名報案人,竟然是戚寶山。
就是這麽一條迂回的線索,就是這樣沖動之下的一招不慎,讓某個人露了相,讓某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件沿着必然的痕跡被連綴起來。
薛謙說:“局座,您這招敲山震虎,只怕會打草驚蛇啊?就看下一步嚴逍打算怎麽辦。”
鮑局長深沉地說:“我希望我沒有看錯嚴逍這個人,他別讓我失望。”
薛謙又說:“還有那位淩先生,堅決不肯合作,但我認為我們的猜測很靠譜。第一,有人李代桃僵,讓淩煌混出了監獄,淩煌就沒有死。第二,淩河可能是猥亵案的受害人,但我們見過很多這類案件的受害人,成年之後都不願讓醜惡的事情曝光,寧願隐瞞事實保存名譽而不願與警方合作。淩煌一定有問題,很可能還有其他很多受害者,這是一個案中案!您信不信,這裏面牽起藏污納垢的一角,就能掀開狼狽為奸的一串人物。”
鮑正威冷靜含蓄道:“嗯……有可能,會是非常棘手的大案,不能掉以輕心啊。”
薛謙直視窗外,視野開闊的停機坪上伸展開一副巨大的機翼。他的目光堅定不移:“經濟案件不歸我管,我也不感興趣,但是,這個案中案涉及到刑事責任,不管當年受害人是否願意指證,我不會放棄追查這個案子,一定讓真相水落石出。”
薛隊長對某些事神經敏感,并且經驗豐富。他查到涉及淩氏的經濟案件,拿起淩煌其人的檔案照片,只看了一眼:“這個人是淩河的父親?這兩個人不是親生父子,不用驗DNA我都能确定這是隔壁老王的種,或者當初就是養子。”
鮑局長說,你這麽肯定?DNA都不用驗了?
薛謙笑出一臉玩世不恭:“局座,您離開一線有點久了,您整天開總結會表彰會開多了吧!我見的案例多了,從咱們刑偵畫像學的角度,但凡血緣親生,父子之間面部五官一定能找到相似之處。假若這兩人就沒有一絲一毫相像之處,您自己看這兩張照片,相貌平凡的淩煌能生出淩河這樣相貌的兒子?他有混血嗎?他就生不出來。
“淩河會僅只滿足于給淩煌的冤獄平凡?他到底想幹什麽?他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