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Orm的掙紮
上一次蝙蝠俠在離開亞特蘭蒂斯的時候,曾經留了一枚通訊器給Arthur,比一般的“蝙蝠牌”通訊器要大一些,大概是為了使韋恩家衛星發射的信號能夠穿越海水被亞特蘭蒂斯接收到而特制的。而這一天早上,布魯斯終于用通訊器和Arthur聯系上了。
Arthur和母親吃過早餐就開始到處找Orm。按理說他們兩個之間的直線距離只有一百二十米,海王宮雖然大,但樓上樓下距離自己半徑一百二十米內的地方就只有那麽些,他竟然遲遲也沒有找到,中間胸口還疼了好幾次。後來問了幾個侍衛和仆人,才知道Orm好像是在藏書大廳。
怪不得找不到,Arthur在亞特蘭蒂斯住了兩個多月了,還沒有進去過那個地方……
說是藏書大廳,實際上不過是一間不算大的廳堂,所有的文字都已經被錄入了亞特蘭蒂斯不同級別的網絡之中,所以只是簡單地陳列了一些裝飾性的卷軸,除此之外便是幾臺亞特蘭蒂斯的CR拓展現實電腦。Orm懸浮在一片如水母般漂浮的文字影像前,雙手熟練地用不同的手勢翻過一篇篇檔案,深藍的雙眼微微轉動,用極快的速度浏覽着。
他已經知道Arthur在找他了,剛才好幾次胸口都有微微的痛感,顯然是Arthur在不确定他位置的情況下誤觸綁定邊界的結果。這一個月來他已經幾乎習慣了這種試探性的微疼,畢竟一百二十米的距離(注:大約是地表世界最大的足球場的長度)在海裏并不算遠,海王宮的宮殿和房間又那麽多結構那麽複雜,在不确定對方具體位置的情況下觸及邊界十分正常。好在他們反應都夠快,一旦開始覺得疼痛就不會再繼續往前走,否則早晚會被人看出端倪。
“Orm!我找了你半天了!”Arthur的大嗓門瞬間扯破了藏書大廳的靜谧。
Orm沒理他,繼續着他的搜索。
他在找亞特蘭蒂斯裏所有關于睡夢和潛意識的研究,以及關于許普諾斯的記載。
Arthur湊到Orm身後,伸長了脖子向看Orm到底在看什麽看得那麽認真。亞特蘭蒂斯的CR電腦他到現在都還不太會用,太多亂七八糟的手勢記得頭昏腦漲的,而且看久了還容易頭疼,“夢魇是否真實存在?你查這個幹什麽?你做噩夢了?”
Orm用沒有起伏的聲音問,“找我什麽事?”
“你得跟我去趟陸地。”
“為什麽?”
“蝙蝠俠讓我去開會。”Arthur一臉“我也不想去,可是沒辦法”的表情,“估計是他們那邊已經安排好去亞特蘭蒂斯的使者了。”
Orm的手停頓下來,“我很忙。”
“忙?你有什麽可忙的。”Arthur抱起手臂,用近乎命令的語氣說,“這趟我一定得去,所以你也必須跟我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Arthur感覺他在Orm似乎更加蒼白了的臉上看到了一瞬間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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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怎麽可能?他還從來沒有在Orm臉上看到過這種情緒。
他伸手抓住Orm的肩膀,溫暖而堅定的力量彌散在Orm冰冷的身體裏。Arthur的聲音也似乎難得地溫和了些,“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
被Arthur那雙琥珀一般的眸子深深凝視,裏面向來的桀骜和狂野被擔憂和溫柔取代。還從來沒有什麽人用這般關切的眼神凝望過Orm,這令Orm一向冷凝而封閉的心識,在昨晚受到了冥王的重創後,也開始微微松動了。
他愣愣地看着Arthur,腦子裏卻已經有千般思緒飛馳而過。他應該告訴Arthur嗎?畢竟這件事Arthur也牽涉其中。他已經查了這麽多的研究資料,沒有看到任何與操縱夢境有關的內容,夢對于亞特蘭蒂斯人來說很大程度上仍然是一個迷,遠遠比不上地底人對夢的理解。如果他們兩個可以合力,說不定能找到什麽辦法一起對抗冥王對他夢境和思維的操縱。
可是心念剛剛一動,忽然間,一股瘆人的寒意如陰森的蛇順着他的背脊攀援而上,一股濃重到令人戰栗的恐懼如黑色的潮水傾覆而至,洞穿了他的大腦。他聽到了冥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仿佛那雙瑩白的眼睛就在他耳邊,黑色的嘴唇吐露出魔鬼的呓語,“你若敢洩露你我之間這個小小的秘密,等待你和你哥哥的,将是整個世界的放逐。”
這是一道詛咒。
在許普諾斯之境,當冥王輕而易舉打碎了他的心靈壁壘,令他在恐懼和憤怒中絕望的時候,詛咒便已經被成功植入他的潛意識。他無法開口,就算他想要說,身體也會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背叛他的意志。而且他也幾乎可以确定,只要他一開口,冥王馬上就能感應到。
看到Orm藍眼睛中一霎那析出的驚恐,Arthur整個人都怔住了。
怎麽回事?
可是下一瞬,Orm的眼神忽然迅速凝固,還原成了原本堅定卻透着傲慢的模樣,“管好你自己吧。”
Arthur皺眉,忽然眼神定在Orm額頭上的某處。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那裏的顏色與別處的皮膚略有不同,微微發紅,似乎才剛愈合不久的樣子。
“你的額頭怎麽傷的?”Arthur竟然伸手擡起他的臉,另一只手去觸摸他的額頭。Orm不習慣別人用這般輕柔的力道接觸他,煩躁地一把揮開,“我沒事,昨天在練武場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
練武場?可是亞特蘭蒂斯貴族對于一般的物理攻擊都是免疫的,自己練習……除非是用三叉戟自殘,否則怎麽可能會弄傷自己?Arthur愈發認真且嚴肅地看着他, “Orm,如果出了什麽事,你得告訴我。”
突然覺得無法忍受Arthur的關心,Orm轉過身去,一揮手關掉了電腦,“你不是要去地面麽,走吧。”說完便飛速游出了大廳。
Arthur看着Orm的背影,心下有一絲不安。不過他很快将這份不安放到了一邊,一口氣追了上去,在身後留下一長串密集的白色氣泡。Orm是一個非常注重隐私的人,他不想說的話,自己逼得太緊也沒什麽好處。
這一次Arthur不打算乘坐騎,而是開了一架形似蝠鲼的水下飛行器。他是一個月前跟湄拉學會的如何駕駛這東西,巨大的機翼緩緩唿扇着,從彌漫着幽魅光芒的如珊瑚如水母亦或是如靈芝般層層疊疊的建築群中輕盈拂過,一路駛向海國大門。維科希望Arthur帶一些侍衛,但是被Arthur拒絕了,因為這一趟本來就是秘密會面,如果帶的人太多,容易被塔爾塔洛斯察覺。
Orm坐在副駕上,一言不發,感覺比平時還要沉默,連奚落嘲笑Arthur的話都沒有了。
出了亞特蘭蒂斯後,Arthur開始沒話找話說,“這次在慈恩港和他們碰面,正好有機會帶你看一看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什麽樣。”
Orm冷冷瞥了他一眼,“我不打算見母親的情人。”
Arthur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母親的情人”指的是他爸……
“Why?Im pretty sure my dad is cooler than your dad.”
Orm嘲諷一笑,“是啊,同一個母親,你我之間差這麽多,可以想象你父親的基因有多差。”
聽到Orm損他,Arthur竟然還松了口氣。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什麽時候這麽變态……被罵還這麽高興?
出了海國大門,繼續向前翺翔一陣,建築愈發稀疏,漸漸不見了蹤影。他們周圍只剩下崎岖的礁岩山巒、顏色豔麗的珊瑚海葵、茂密的海藻林。蝠鲼飛船悄無聲息地掠過魚群、海龜還有一大片水母附近,四下一片寂靜,只有某種仿若從遠古傳來的大洋深沉的回響如白噪音一般靜靜彌漫在水分子間。
Orm忽然問了一句,“母親和你父親在一起的時候,快樂麽?”
Arthur瞟了Orm一眼,看到幽藍的光線晃動在他的眼眸深處,依稀有一絲落寞。
Arthur說,“很快樂。我記得媽總是笑,我唯一一次記得她難過,就是在她與我們分別的時候。在那之前她甚至不知道眼淚流在臉上是什麽感覺。”
“她為了保護你們,所以與你們分別回到了海國,嫁給了我父親。”Orm輕輕嘆息一聲,神情中有些空茫,“我記憶中的母親,從來沒有快樂過。就算是在我面前,她也只是強顏歡笑而已。我還記得有一次,母親在給我和湄拉講故事,忽然我父親來了。那一瞬間,我能看得出來母親在看到他的時候神情的變化。她從心底讨厭他。”
Arthur沒有想到Orm竟然會承認這一點,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Orm勾起嘴角,低笑一聲,“我不傻,就算我當時還小,但我知道母親不愛父親。父親對母親,恐怕也不是愛。”
不是愛,而是占有欲。如果他真的愛她,就不會毫不留情地将她獻祭,不會任由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毫不心軟,也不會在母親被獻祭之後以教他習武為名,在練武場将他揍了個半死,若不是維科攔着,他懷疑自己恐怕活不過那一晚。
若說在他小時候依稀還有享受過幾分父愛,在母親被獻祭後,父親看他的眼神就日漸冰冷陌生,甚至隐隐帶着仇恨。他和母親長得太像,每看到他一次,他的父親就會想起母親對他的背叛,然後便會将所有的憤怒傾瀉在他唯一的兒子身上。
Orm總是以為是自己不夠好,于是他更加努力,努力去做到父親要求的一切。那些非人的訓練,就算是亞特蘭蒂斯的禁衛軍也望之生畏,可他全都挺過來了。他變得強大、冷靜、專注、果斷。就算是父親也開始對他忌憚起來。他不再是當初那個只知道哭着哀求的無助孩子了,沒有人能夠再欺侮他、再奪走他重視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感覺自己又變成了那個戰戰兢兢,等待着父親的權杖落在身上的孩子。他所有的驕傲,都突然像是一個笑話。
忽然,手背一暖。Orm挑起眉頭,看到Arthur竟然用閑着的那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你這是幹什麽?”Orm的聲音裏帶着嘲弄,但是卻沒有躲開。
“我聽維科說過你爸是如何對待你的。就算你生氣我也要說,你爸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球。要是早幾年見到他,我他媽一定會揍得他屁滾尿流。”反正現在他們面前只有無限延伸的深藍,Arthur轉過頭來,魔魅的金黃雙瞳那般專注地望着Orm,粗犷之下深不可測的溫柔在靜靜蔓延,“但是以後,你會有一個更好的家。I will take care of you.”
Orm知道自己應該一笑置之,應該說“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但是此時此刻,Arthur那笨拙的安慰,卻令他感覺胸口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融化。
恐怕那融化早就開始了,只不過他一直都不願意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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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恩港,燈塔碼頭。
Arthur一上岸,就一把抱住了一個站在棧橋上的戴着毛線帽子的大約五十多歲的男人,原本強悍勇猛的海王,一瞬間仿佛變成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笑得二乎乎地叫了聲“Dad!”
Orm站在棧橋盡頭,望着父子見面的場景。夕陽落在他的眼角,稍稍有些刺目,令他眯起了眼睛。
多麽奇怪啊,原來父親與孩子之間可以這樣親密。
Arthur忽然轉向他的方向,指着他對那個看起來相貌平平沒什麽優點的地表男人說,“爸!這是我弟弟Orm!”
那個男人微笑着看着他,那笑容不算英俊,但是十分溫暖,就像落在皮膚上的夕陽溫度一般溫暖。他來到Orm面前,對Orm伸出手,“歡迎。”
Orm猶豫了片刻。正當Arthur以為他會像對待超人一樣冷漠地拒絕握手的時候,卻見Orm竟然伸出了手,有些敷衍地與Thomas Curry握了一下。
Arthur于是笑得愈發像個白癡起來。Orm瞟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着,仿佛是在嘲笑他,但那戲谑中隐約還有一絲真實的柔軟。
正義聯盟的人已經在燈塔裏等Arthur,三人進門的時候,便看到四個穿着盔甲戰袍的大男人加上一個神奇女俠滿滿當當地擠在燈塔一樓,場面竟然有點滑稽。而衆人看到跟在Arthur身後的Orm,也都稍稍愣了一下。
沒有戴頭盔的蝙蝠俠皺起眉,不滿地看着Arthur,“我記得我說了,這是秘密會議。”
Orm冷笑一聲,倒也不打算分辯什麽,畢竟他聽不見的話可能更好……他低聲對Arthur說,“我在外面等你。”
誰知道Arthur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臂,微微眯起雙眼,語帶威脅地對布魯斯說,“他是我弟弟,沒有什麽是他不能知道的。”
布魯斯帶着懷疑的目光落在Orm身上,“他對地表的敵意太大,我不相信他。”
超人覺得布魯斯這話說得也太直接了,低聲勸道“布魯斯……”但是剛開了個頭,就聽Arthur那邊發話了,“你不相信Orm,就是不相信我。我們也沒必要再合作了。”
Orm微微震驚,瞟了一眼眼神堅定的Arthur,心想這人吃錯藥了?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克拉克低聲和布魯斯說了什麽,布魯斯有些煩躁地回了一句什麽,回頭看看另外三人。閃電俠聳聳肩膀,神奇女俠點點頭,鋼骨對Orm似乎還保持懷疑态度,不過似乎勉強也同意了。
布魯斯不耐煩地瞟了一眼超人,然後粗聲粗氣地對海王說,“他可以加入這一次。下不為例。”
蝙蝠俠已經去火山口湖探查過,用聲吶測定了湖水中的地形,确實有檢測到一處不太尋常的空洞。之後他們将塔爾塔洛斯之事告知了聯合國,與幾個安理會成員國大使商議過之後,選定了前任聯合國秘書長發言人娜塔莉.科思尼克,由超人和神奇女俠護送。而另外一名使者需要從亞特蘭蒂斯來。
Arthur打算派維科去,畢竟已經和他商量過這件事了。
兩名使者将在亞特蘭蒂斯人的護送下前往馬裏亞納海溝,另一方面,蝙蝠俠會在塔爾塔洛斯給使者開門的時候,和閃電俠、鋼骨一起潛入地底,盡量摸清塔爾塔洛斯的底細,探查矮人溝的方位。中間Arthur還特意問了一下,他們三個裏有沒有會唱歌的,聞得三人都是一愣。Arthur擺出一副蔑視的姿态,“你們都不讀希臘神話嗎?地獄三頭犬只有聽好聽的歌聲才能睡着,你們要是不會唱歌,至少帶個音響和ipod在身上吧。那東西要是不睡着,堅硬程度跟克拉克不相上下。”
Orm看着Arthur嘚瑟的樣子,低低嗤笑一聲。
會一直開到深夜,之後衆人紛紛離去。Arthur一看天色不早,決定在家裏留宿一夜再回去。
Orm坐在棧橋下的沙灘上,望着海面上明媚的月色,遲遲不願意進屋去睡覺。自從昨夜後,睡眠就變成了一件危險的事。
奇怪的是,平日裏就算一兩天不睡覺也可以堅持的他今天卻格外嗜睡,困意漸漸襲來,他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太陽穴裏也因為疲憊一跳一跳的疼。此時Arthur從小屋子裏探出頭來,扯着嗓子喊他趕緊進屋睡覺。Orm恍然想着,既然是十天之後冥王才會出現,那麽今夜應該是安全的。
于是他拖着有些沉重的腳步進入到彌漫着溫暖光芒的小屋裏,卻發現Arthur沒有去睡他自己的屋子,而是在沙發邊打了個地鋪,此時正盤腿坐在上面玩ps4一款射擊游戲。而沙發上也鋪了被子,似乎是給Orm準備的。
Orm皺眉,“你要睡客廳?”
Arthur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你自己沒有屋子?”
“我屋子太亂。懶得收拾。”
“……我可以去海裏睡。”
“啧,別廢話了,快過來睡覺!”Arthur用力拍了拍沙發,然後關了電視機,打了個哈欠,自己倒了下去。
Orm從來沒有跟另外一個人睡在一間房間裏過……就算是以前和一些女仆上|||||床,也是完事後對方就會迅速離開……他不大自在地坐到沙發上,看到Arthur已經睡得四仰八叉,幾乎倒頭就開始發出淺淺的鼾聲,便也搖搖頭,躺了下去。
沉重的睡眠很快如最深的海流将他包裹。
“你很聽話嘛。”噴在耳廓邊的暧昧語調。
Orm猛然張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噩夢之境。而且他全身僵直,宛如鬼壓床一般動彈不得。
無數伫立的龐然石柱、沸騰的金紅岩漿、還有那古老而龐然的上古巨獸從岩漿中躍出……
冥王那蒼白消瘦卻無比強悍的手就按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氣息噴在Orm的臉頰邊,另Orm微微作嘔。
“只要你試圖對任何人提起我們的秘密,我都會知道。不過你尚算聰明,沒有做出這種蠢事。”西塞羅那長長的黑色指甲搔刮着Orm脖頸的皮膚,另Orm打了一個寒顫。
他咬牙說道,“你說過,十天之後才來!”
“我說的是,十天之後,你必須告訴我他們的所有計劃。但我可沒說,這十天之中我不會來拜訪你啊。”西塞羅說着,露出一道無比險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