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海與地獄之戰
曾經寧靜死寂的馬裏亞納海溝、地球上最悄無聲息的地方，現在卻在戰火中蒸騰燃燒。
卡拉森龐然的身軀與地下王國制造的巨大機械海怪糾纏在一起，震得大地開裂、海水激蕩。四國聯軍手中的武器迸射的冷光與地底軍團炙熱的火炮交織在一起，亞特蘭蒂斯和海溝族憤怒的厮殺聲帶着深海文明的原始和兇殘。
Arthur站在一只巨大的蝠鲼背上，如流星一般劃過長空。地底軍團的兩名大将已經被他的三叉戟重創到無法繼續戰鬥的地步，他長發烈烈飛舞，周身彌漫着懾人的雄霸之氣，就連敵人也不敢近他的身。
他稍稍停住動作，望着那正在燃燒的海溝。
他們這一次準備充分，幾十臺磁歐炮不斷轟炸着地底世界的大門，高壓水炮在那些機甲的火力面前也毫不示弱。無疑地底早有防範，但是畢竟是奇兵突起，先是殲滅了試圖偷襲他們的地底軍隊，現在眼看着大門也快要被轟開了。
馬上他就可以長驅直入，救出自己的父親、布魯斯……
還可以将Orm帶回去了。
可是，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身下的蝠鲼十分不安，還有周圍的一些戰鯊、海馬，雖然仍舊與主人配合無間，但他能感覺到從所有這些靈敏的動物身上彌散出的惶恐，就仿佛他們感覺到了某種威脅。還有海溝族的那些魚怪，他們也顯然開始不安，紛紛開始後撤，失去了最開始那種兇殘的獵食者姿态。
卡拉森此刻已經利用強悍的腕肢将機械章魚的頭顱硬生生擠爆，卻忽然停下了進攻的動作，巨大的觸手在海溝中揚起。Arthur聽到它的聲音，“我感覺到了威脅……”
威脅……
卻在此時他的将軍騎在戰鯊上游到他身邊，禀報道，“吾王，前路已經掃清，我們是否要轟開地底大門？”
Arthur微微眯起眼睛，沉默片刻，道，“不，先不要動手。”
那将軍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時機稍縱即逝……”
“有什麽東西不對勁。”Arthur環視四周，然後閉上眼睛，仔細感知和聆聽着海水中異樣的騷動。
有某種異常的轟鳴和震顫，正從大地深處傳來。
Arthur立刻睜開眼睛，大聲命令道，“所有人立刻撤離！！！”
Advertisement
将軍愣了，“什麽？”
“我說立刻撤離！你聾了嗎？！”Arthur幾乎是狂暴地大吼着，那将軍立刻通過通訊儀對所有士兵下令。涅柔斯王和湄拉也很快游到Arthur身邊，面帶怒色，“為什麽要撤離？現在撤将功虧一篑！”
“涅柔斯王。”Arthur定定盯着他，眼睛裏有山巒一般的重量，“相信我，你不會想留下來。”
湄拉看出他眼中的凝重，知道Arthur定然是感知到了什麽，她勸說涅柔斯王道，“我們應該相信他。他一定有他的原因。”
涅柔斯皺眉，但終究應允了。
卡拉森已經從海溝之中升起，宛如一團巨大的黑雲。Arthur立刻躍到它身上，大聲命令道，“所有人馬上全速撤到50公裏以外！！！将戰服的防護調到最高！！！”
衆軍困惑地從明明已經淪陷的海溝深處撤出，地下開始傳出轟隆的怪聲，仿佛有被埋葬的遠古巨人剛剛蘇醒，發出了駭人的怒吼。
這下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兵也感覺到了滅頂的威脅，紛紛用最快的速度倉皇逃離。可是普通士兵坐騎的速度最快也只能達到音速，至少需要三分鐘以上才有可能沖到五十裏之外。然而在海溝四周岩石已經開始迅速液化，大地開始如波浪般抖動起來。
來不及了，來不及讓所有人都撤退到安全距離之外。
Arthur從卡拉森身上沖向海溝的方向，他聽到湄拉在他身後尖叫，試圖追向他，但是被她的父親一把拉了回去。Arthur的眼中和三叉戟上都迸射出驕陽般奪目的光華，同時所有留在原位的磁歐炮中的亞歌蘭蒂斯之核能量也在瞬間盡數迸發出來。從三叉戟上釋放出的無窮無盡的能量另整片大海都沸騰咆哮起來，飛速旋轉，圍繞着海溝周圍的海水迅速形成了某種流轉着亞特蘭蒂斯之核光芒的巨大漩渦。
當那恐怖的爆炸發生的瞬間，Arthur感覺到一股滅頂般的壓力攜裹着強悍的氣流撲向他。他感覺到皮肉都在燃燒，劇痛迅速蔓延全身。然而他沒有後退，盡全力釋放着三叉戟和自己身體中連他都不甚清楚的力量。他的喉嚨中發出猛獸般的大吼，面目因為恐怖的壓力而變得猙獰扭曲。
巨大的磁歐漩渦硬生生攏住了恐怖的地核之力，就像一層薄薄的藍色電膜，包裹着裏面炙熱到足以令人瞬間氣化的地獄之焰。Arthur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開始溢出鮮血，卻正如此刻在地底深處被困在藤蔓中的Orm一樣。他周身仿佛都在着火，炙熱的金色光芒在那巨大的藍色漩渦前烈烈燃燒。
因為Arthur贏得了更多時間，四國聯軍戰士們得以全數撤到安全距離之外，遙遙望着眼前無比壯麗卻又無比恐怖的一幕，無不身心劇震、驚駭的同時卻又熱血沸騰。他們的王竟然能夠将這般恐怖的大地之火牢牢堵住。
他們當然難以想象Arthur此刻承受的仿佛內髒都要融化的痛苦。
那些地火無處發洩，壓力卻在不斷積聚，無處釋放，竟然開始向着地下迸發。就在這一瞬，Arthur也到了極限，電膜被沖碎，恐怖的爆炸造成的沖擊波直接沖出海洋，升入天空。大海被激起數百米高的巨浪，一重重推擠着湧向四面八方。
就連士兵們也被迅猛的海流吹得難以掌握平衡，四散飄飛。而湄拉在自己身旁制造了一片真空氣泡後，意識到這般恐怖的爆炸定然會引起毀滅性的海嘯。于是她的眼中也燃起白色的光芒，釋放出自己身體中的所有力量，試圖在四面八方建造固體屏障減少海嘯的沖擊。
然而她的力量畢竟有限，巨浪幾乎立刻就沖破了她制造的屏障，直到另外無數重更加厚重堅硬的屏障出現。
卻見以涅柔斯王為首，所有澤貝爾擁有固化液體能力的貴族們全身都如湄拉一般燃燒着烈烈白光，在距離馬裏亞納海溝最近的菲律賓海上凝成了一道道半月形的巨牆，迅速地減少海嘯的沖擊力，以消減地火核變爆炸可能對陸地造成的影響和損失。
而另一邊Arthur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推着飛出近一公裏的距離，他暴露在外的皮膚被嚴重灼傷，不過已經開始愈合。更嚴重的卻是他體內髒器因為消耗過度而受到的傷害。他将三叉戟插入地下才勉強停住了自己的走勢，低頭嘔出一口血來。血迅速如煙霧一般散開。
卻見原本是海溝的地方，變成了一道巨大的陷坑。由于他用磁歐石的力量加上三叉戟的力量阻擋了地核之火的爆炸，那股力量無處發洩，在最後關頭有不少能量都被推向了地下。地獄大門竟然就這樣被硬生生貫通而開。洶湧的海水立刻開始向着陷坑倒灌，宛如驟然被拔掉了塞子的下水管道。可以想見，此刻塔爾塔洛斯駐守在前線堡壘的軍隊很可能已經被那股爆炸和緊接而來的海水倒灌覆滅了。
Arthur知道戰鬥才剛剛開始，不論受了多麽重的傷，此時此刻他不能倒下。他還有重要的人在下面。
Orm還在下面……
他一定要把他帶回去……
Arthur深深喘息幾口氣，握着亞特蘭三叉戟咬牙站起，猛然沖入空中。在見到那如希望之星一般的金色之後，遠處的四海聯軍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乘着因海水倒灌而愈發狂烈的海流，戰士們再次沖向了地獄的入口。
Arthur看到卡拉森在迅速迫近，于是落在那恐怖海怪的頭頂上。
“你傷得很重。”他聽到卡拉森在對他說。
Arthur擦了擦臉上未被海水帶走的血跡，竟然還有力氣咧嘴一笑，“不礙事。”
“你可能會死。”卡拉森實事求是地說道。
“死也要拉着西塞羅那個狗雜種一起下地獄。”Arthur惡狠狠地，眼神卻無比堅毅。
“可是那本來就是地獄啊。”卡拉森嘆了口氣，乘着海流滑向陷坑。
……………………………………………………
而此時此刻，Orm在夢境裏，在無盡的地火之中，陷入了真正的地獄。
他抱着Arthur融化到只剩下骨架的身體，那曾經迷人的金色眼瞳現在只剩下了兩個空洞，那曾經雄壯炙熱的身體現在之殘留幾絲血肉。Orm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像是突然間，什麽也沒有了。
沒有痛苦，沒有悲傷，也沒有快樂，沒有希望。
一切突然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回憶突然如臨死前的走馬燈，清清楚楚毫發畢現地流過他的面前。第一次，他看見Arthur被困在鎖鏈裏，如困獸般跪在他面前。那個時候他對于這個哥哥有的只是憎恨和憤怒。恨他這麽多年毫無音信，突然回來卻只為搶奪他那麽努力為之奮鬥的一切。包括王位，包括湄拉。後來他被Arthur打敗，他一面不甘一面憤怒，卻也暗暗感激哥哥帶回了母親，暗暗因為他終于再一次有了家人而感到一絲絲的……開心。
他嘴上說着厭惡，說着憎恨，可是Arthur身上那種什麽也不在乎、潇灑又跋扈、兇猛如獸卻又時常給人一絲措手不及的溫柔的奇異氣質卻又令他困惑而着迷。他身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人，明明是同母異父，為什麽他和自己那麽不同？
直到他們在塔爾塔洛斯誤食石榴。他那樣生氣，那樣憤恨，恨不得殺了那個膽敢那樣對自己的王八蛋。可是後來他們一路逃亡，Arthur小心翼翼怕他生氣的樣子竟就已經消磨掉了他的怒氣。如果是別人敢對他做這樣的事，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也要殺死對方。但Arthur是不同的……他記得Arthur那難聽卻很有男子氣概的歌聲，記得Arthur聽着他唱歌哄三頭犬入睡時着迷的樣子，也記得Arthur想要犧牲他自己也要讓Orm離開時的決絕。
陸地、大海、海藻林中互明心跡……原來他們已經一起走了那麽多的路。原來已經有了這麽多回憶。就算是面對着他的背叛，Arthur也一次又一次選擇相信，就算被自己捅了一刀，就算被囚禁，就算事實呈現出來的一切都表明了自己對他徹底的背叛，他卻還是不願意放開自己。直到自己用最殘酷的辦法逼迫他放手……
如果當初自己選擇把一切都告訴他，選擇讓他和自己一起承擔，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或許亞特蘭蒂斯會大亂，或許他們都會被西塞羅毀掉，或許他們會被逐出七海，被永恒流放到某個荒蕪孤島上，或許七海會為了争奪王位發生內戰，會死傷慘重……但至少Arthur現在不會死在他懷裏，不會成為一具沒有生命的骨架。
什麽家國，什麽未來，什麽王權，現在突然統統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在Orm深陷絕望深淵的時候，西塞羅感受到了大地的轟隆震動。那震動愈發劇烈，甚至連他們所在的許普諾斯水瓶也在猛烈搖晃。蓋亞之腦上紅色的果實光芒閃爍，不安的氣氛在迅速蔓延。
士兵們議論紛紛，也都感知到了某種不祥。
西塞羅知道是地火已經爆發了，如果不出意外，Arthur和他的軍隊應該已經被烤成焦炭。
可是為什麽震蕩持續了這麽久？有些東西不大對勁，就連蓋亞之腦也有了些微的暗淡。
大約是因為西塞羅的精神産生動搖，控制着Orm夢境的力量也有了一瞬的松懈。
就在這一瞬，一絲清明如幽魂一般鑽入Orm被蓋亞之腦牢牢攝住的夢境之中。一些片段閃入腦海……蓋亞之腦……布魯斯……西塞羅……
為什麽他會突然出現在海溝？他是怎麽來到Arthur身邊的？
而且如果Arthur死了，為什麽他還沒事？
他在……做夢！
這是夢！這不是真的！Arthur沒有真的死去！
一瞬間，懷裏的Arthur還有那漫天的天火都不見了。他跪在祭臺上，是熟悉的許普諾斯之境，而冥王在看到他的瞬間，流露出一瞬的驚愕之色。Orm意識到因為種種原因，西塞羅對他的控制有了失誤，這是一個絕妙的搶奪控制權的時機。
他立刻集中全部精神，開始徹底扭轉四周夢境的景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