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場上的人定住了,就盯着許恣看,再看一眼郁侃。
連豎兒爺都覺得郁侃是不是攤上什麽事,突然跑出個學生來消遣他。
他們仿佛在等郁侃先罵人。
但郁侃沒罵,他的表情有點震驚,過了會轉成茫然,雖然看着許恣,但什麽也沒說,漸漸的還有點嚴肅。
“他是不是有病?”唐泊虎就近抓了個人,壓根兒沒意識到自己抓的是豎兒爺的人。
“老子他媽的怎麽知道?”那人一拳過來,被郁侃從後面抓着頭發扯出去。
“我先回去了,虎子,處理一下。”郁侃倒退的走,走了一會反應過來,轉過身跟在許恣身側。
唐泊虎:“……”
大家:“……”就這?
甭管許恣是不是有病,反正大家都知道一弱不禁風的好學生勇闖打架中心,用一句莫名其妙的你媽喊你回家吃飯把郁侃給拎走了,還帶走了把菜刀。
“什麽情況?”最早看見許恣那男生站了起來,“就這麽走了?”
“走呗。”陳祥撿回自己掉在地上的東西,“沒準人家有同一個媽呢?”
那男生一臉吃驚:“操?”
“……幹嘛?”陳祥也一臉吃驚,“我瞎說的!”
“我媽?”郁侃一邊走一邊問,“虞露嗎?”
“你還有哪個媽?”許恣也是煩的不行,把手機送到他面前,“自己看。”
郁侃只看了一眼備注名,他在書包裏翻出手機,看到未接電話那欄攢了不少。
老爸老媽打了電話,爺爺奶奶也打了,都特別會挑時間,就正好在他沒看手機的那個時候。
他兩走得挺快,因為家裏那邊一邊說着沒事你們路上注意點兒一邊隔兩分鐘問一次到家沒有,不斷發出無形的催促。
走過每天必經的廢舊電話亭,一陣風吹過。
郁侃胳膊一涼,擡頭随意掃了一眼四周。
街角有人一邊打電話一邊走路,一不小心跟他對視上了,吓得怕腿就跑。
“我吓跑了一個人。”郁侃皺着眉。
“你不止吓跑了一個人。”許恣看了眼他手上那把刀,“你不打算收起來?”
“也是。”郁侃停下來,在路邊蹲下,“你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包一下的那種?”
許恣摸了摸口袋,扔了包紙巾過去。
“不走了?”許恣說。
郁侃:“……急什麽?”
“你是不是不想回去?”許恣在他邊上蹲下來,看着他包那把刀。
“不想。”郁侃就是剛知道這事的時候沒反應過來,現在反應過來了,就是不想回去。
“你說他們是回來幹什麽的?”
26中放學時間比整個區學校要晚半個小時,許恣看到信息的時候離放學時間也過了好一會兒,那個時候他們就在做飯了,現在應該做好了,再怎麽趕回去也算晚了。
郁侃把刀放進書包裏:“我上次去江城,他們跟我說如果我考試成績不好就去那邊跟他們待着。”
“你,”許恣頓了頓,“……你偷我成績單過去了?”
他記得郁侃上個學期棄考了。
郁侃盯着他,有點無語:“……啊,是啊,偷了你屠榜那張。”
許恣:“……”
郁侃站起來屈指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然後別過臉猛笑。
其實老爸老媽沒問過,26中也沒發過成績單,學校公布這種信息是發短信通知的,發到家長手機上,郁侃在家長那欄填的是爺爺奶奶的信息,爺爺奶奶不可能把他的成績跟老爸老媽說。
“我待會可能吃不了兩口飯。”
郁侃嘆了口氣。
郁家玄關有塊玻璃櫃,他們進門就能看見餐桌那邊的人影,但是餐桌那邊不能馬上看到玄關這兒的大鞋櫃,因為奶奶嫌棄吃飯的時候看見鞋櫃倒胃口。
剛進門許恣就聽見郁奶奶和一個男人坐在餐廳那邊講話的聲音,那個男人的聲音應該是郁侃的爸爸郁啓源。
郁啓源聲音不大,郁奶奶是越說越大聲:“我孫兒大了他自己有主意,你問他去!”
郁啓源有些待不住:“小侃不是最聽你的話嗎?媽,小孩的教育耽誤不起……“
“他不聽話,整條街都知道你兒子最不聽話了。”郁奶奶端起杯潤嗓,板起臉來,“我還養你那麽大了,你聽話了嗎?”
許恣立馬明白這對大忙人夫婦是為什麽抽出時間回來了,忙了一個暑假最後還是讓郁侃留在了衍都,左右想想不得勁,趁着剛開學趕緊跑回來要人了。
郁侃隔着玻璃看着那邊,他們可能聽見門口的動靜了,不約而同停了下來。有人拖動椅子,接着郁爺爺就走了過來。
“怎麽回來了啊?”郁爺爺除了發色和皺紋以外的地方都挺精神,站在高一層的玄關上,比兩個年輕的小夥子還高一點,“就回來了?今天周五呢,不出去轉一圈?”
“去哪兒轉一圈?”郁侃彎下腰去換鞋,把兩人的書包放在鞋櫃上,這才進去,“不是喊我回來吃飯嗎?”
“又不是我喊的,我管你上哪兒轉,不要回來礙我的眼就成!”郁爺爺說,“又不是姑娘,沒得天天往家裏黏糊的!”
郁侃跟在他後面随手給他捏捏肩膀:“我就愛黏糊你和我奶怎麽辦啊。”
郁爺爺聽到這嘴角已經翹上去了,嘴上還是不饒人:“混小子!”
“爺爺。”許恣喊了一聲。
郁爺爺:“哎,等你老半天咯。”
郁侃看了他兩一眼:“就不知道誰才是親孫子……”
許恣一眼看到老媽,系了圍裙,端了盤青菜出來,看着像模像樣,但許恣猜她壓根兒沒碰上正兒八經的廚具,要不然今天這頓飯沒辦法吃下去。
晁雲偷偷聳肩,放下盤子過來拉他們兩坐下。
虞露也從裏面出來了,郁侃看見她,又看了眼郁啓源:“爸,媽。”
虞露說:“你們兩回來的正好,菜本來早做好了,就等你們回來才多做了兩道。”
哪止多做了兩道,他們尋常吃飯也就兩三菜一湯,這次晚餐地上跑的水裏游的天上飛的都有。
虞露拿了個盆分裝湯,旁邊緊着幫忙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許恣。
“恣恣啊,真是好久不見。”虞露遞過去,忍不住多看了許恣兩眼,“都長這麽大了,眼睛跟你媽媽一個模樣,漂亮。”
許恣不知道他一個男生被誇漂亮該有什麽反應,随意笑了笑。
虞露卻很喜歡許恣,才坐下來就看了許恣好幾次,看一眼郁侃,看一眼許恣,心裏憋屈上了,許恣家那對父母一個搞個體經營,一個也就是普通職員,十幾年前他們回來的時候就互相拜訪過,看着他們也不像會教導孩子的樣子。
但是每次郁侃跟對面的許恣到一塊玩的時候他們私底下就忍不住比較,最開始晁雲還開過玩笑說,“我和他爸都不是安安靜靜的性格,小侃跟我和他爸的性格還像一點。”
虞露當時上了心,要不是郁侃确确實實模樣跟她和他爸像,她總會懷疑是不是兩個老人認錯了孩子。
他們兩上小學那會兒,虞露就提過要認許恣當幹兒子。
“恣恣喊我一聲幹媽,以後就是小侃的弟弟,好不好?”當時虞露和郁啓源難得抽空到衍都,看見坐在家門口臺階上背書的小孩,特別喜歡。
但是郁小侃剛從對門吵完架回來:“好個屁,誰要一個書呆子當弟弟?”
這事就不了了之,他們夫婦回來次數按年算,這個年紀的小孩一天一個模樣,親密度實在不高,再回來許恣就長大了,幹媽這種事就沒有再提過。
郁侃夾了口青菜:“你們是回來看我的還是回來看許恣的?”
一句話把虞露的注意力強行從許恣身上抽離,有些尴尬。
許恣分了兩個碗吃,一個碗裝湯,一個碗裝飯,夾一口菜吃一口飯喝一口湯,然後重複這個動作,不參與任何聊天,被提到才點點頭,嚴格貫徹食不言。
所以他不尴尬,甚至還走神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郁侃已經撂下筷子閃人了,他書包就擱在門口,拿了就走。
倒也沒摔門,但郁啓源還是氣得要死:“這孩子怎麽這個脾氣!”
“什麽脾氣?”郁爺爺也撂下筷子,“坐下來沒吃兩口飯就聽你兩提那些糟心事,存了心不讓孩子吃飯是不是!”
“爸!”郁啓源喊。
“爸什麽爸!”郁爺爺說,“當初是你兩把孩子擱這兒讓我們養,你現在是在怪我和你媽給你養歪了!”
許恣又喝一口湯,看了眼旁邊的空位,那碗飯就沒扒兩口。
老媽穩穩坐在位置上吃飯,耳朵聽着,也沒抓着他說我們先回去這種。
許恣知道她是怕老兩口跟郁侃爸媽吵過頭不好收場,不過現在這個程度她不會插手,出不了事她都不管。
要不怎麽說是KTV老板娘呢,這種罵戰在她看來不痛不癢的。
“趕緊吃。”老媽小聲說,“吃飽了出去找小侃,你們這個年紀的臭小子脾氣就是橫,這麽晚了能跑哪裏去?”
許恣點頭,幾分鐘前發生過的對話在他腦子裏過了一遍。
虞露不斷挑起話題,然後小心翼翼地引到轉戶口帶郁侃到江城讀書的事。
郁侃不留情面地說:“不是說好了留在衍都?”
郁啓源:“那是我們不知道你都幹過什麽事!”
“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績,自己看看你在學校那個風評,随便抓一個同學問問誰不知道你在學校混成這個樣子!不是我和你媽去查我們都不知道!”
“你一定要把我和你媽的臉丢完嗎?”
“……”
吵架,然後郁侃放下筷子走人,果然沒能讓郁侃多吃幾口飯。
“他不回去也得回去,慣的他德行!”郁啓源說不過,放下筷子沉聲說,“小露,上去收拾那小子的東西,哪裏有小孩不跟父母過的道理!”
郁爺爺冷笑,也撂下筷子:“那你早幹嘛去了?”
虞露紅了眼眶。
許恣感覺自己一直被盯着。
他擡頭,看見郁侃他媽看着他。
晁雲也見着了,她臉上笑着:“小露,怎麽了?”
虞露勉強一笑:“其實我以前說過,想認恣恣當幹兒子,沒好意思。”
這個說法別人都沒聽過,也不知道虞露想幹嘛,氣氛更凝固了。
許恣手指在筷子上蹭了蹭,也放下來筷子了。
這飯是真的吃不下去了,他吃飯不說話,說話不吃飯,現在要說話了就是不吃飯了的意思。他看了老媽一眼,老媽還看着虞露,他本來想說不吃了,話到嘴邊成了:“還好你不好意思。”
大家都愣住了,一塊兒看着他。
“我不想當你兒子。”許恣說,“郁侃沒準也不想當你兒子。”
許恣站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其他人也跟着站起來了。
“我吃飽了。”
許恣說,他渾身都在發熱,腳底板跟燙着了差不多,在這裏站不住了,不敢去看爺爺奶奶是什麽表情,轉身就走了。
門一關上,整個世界突然就安靜了,争吵的聲音拉的很遙遠。
他猛地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察覺到什麽,下臺階走了幾步——對面他家門口,郁侃坐在那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郁侃聞聲擡起頭,并不奇怪許恣會出來。
“帶你去聽歌?”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