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色越暗進來的人越多,臺子坐不下站着蹲着的都有,許恣這桌三個凳都坐滿了,還有些人看他這裏位置不錯,搬了椅子擠過來湊。
從英文歌到中文歌,慢調子到快調子到慢調子,郁侃唱累了,打手勢示意工作人員他要下去了,要麽開場音,要麽換人上來。
“不唱了啊?”過去一個人接了他手裏的吉他。
“不唱了。”郁侃伸長胳膊,拍拍他的背,“也沒人給我送水。”
那人直笑:“哎,忘了,是該打,怎麽能渴着門面。”
許恣不在那桌上了,郁侃找了一圈,在散吧那邊看見他。阿慶在跟他說話,他沒理,橫着手機鼓搗。
郁侃走到調制臺裏面,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以前也沒對調酒感興趣過,現在就是想試試,讓阿慶給他拿兩支。
“你調了自己喝掉啊。”阿慶說。
許恣看過去,微眯了下眼睛:“你會?”
“不會。”郁侃挺坦誠的,他幾乎是閉着眼睛摸的調料,“随便玩玩。”
阿慶翻了個白眼。
許恣就在邊上看着。
手機震了兩聲。
老媽打過來的電話,估計要問他們什麽時候回去。
許恣起身走到外面去接電話。
“兒子,什麽時候回來?”老媽一個晚上去了隔壁家好幾次,看他們那邊平靜下來才回家休息。
現在倒不算很晚,只是要等郁侃下班可能還要一會兒。
許恣心裏盤算一通,讓老媽困了先睡覺。
“去哪兒了,很遠嗎?”老媽問,“我聽着怪吵的。”
不遠。
沿街一直走,走到頭再過馬路,就能到老媽的KTV,沒準還能碰到小翠他們。
許恣眼睛一閉随口道:“有點遠。”
“嘿,三更半夜的你們兩小兔崽子能跑到哪兒去啊?”
“……”
許恣回裏面的時候阿慶不在,郁侃面前擺着着兩杯綠不綠紅不紅的東西,他對着綠不綠紅不紅在發呆。
“試試嗎?”郁侃站起來,指了指紅不紅,“加了橙汁兒,應該挺甜的。”
許恣在他面前坐下來:“你試過沒?”
郁侃面色變了,笑了兩聲,不說話了。
“爺爺奶奶睡了。”許恣說,“你爸媽也睡了。”
“哦。”郁侃繼續盯着綠不綠紅不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糾結怎麽調回去。
許恣看了一會兒,伸手拿郁侃的手機玩游戲——他自己的手機裏沒什麽游戲。
平時像周五這種時候,他一般在寫作業,周五的作業多,可以寫一晚上,周末有時候會去接給初中生補課的兼職,有時候會去KTV待着,或者玩游戲,偶爾可能還有那麽一兩個聚會,
像這種百無聊賴坐在酒吧裏消磨時間的時候很少見。
郁侃手機裏游戲占了兩個收集欄,許恣挑來挑去,選了聯機游戲。
游戲開始後皺了下眉。
這兒網速差的可以,許恣在想選的角色上戳了幾次,眼睜睜看着自己比較熟悉的角色全被選完了,然後他甚至一個角色都選不了,一直到倒計時結束,游戲強制開始,給他随機匹配了一只:“……”
一局游戲開始不到五分鐘,他已經沖向對面送死三次,聊天窗口不斷彈出匹配隊友的咆哮:
-三號神經病啊!
-演員演員!
-舉報三號!
許恣啧一聲撂下手機。
“不玩了?”郁侃說,“網速太慢?我可能連了店裏的網,到這個點會降速......”
“也不是很慢。”許恣說。
郁侃挑眉:“嗯?”
“約等于沒有。”許恣煩躁道。
郁侃聽着樂出聲。
許恣轉頭看過去,見郁侃挨着吧臺邊緣,手指在屏幕上劃拉。
他們兩手機型號一樣,區別就在個殼,郁侃的手機殼花裏胡哨,殼面厚厚一層,軟軟的,可以摁下去,擠壓裏面的液體玩。
“你在幹嘛?”許恣問。
郁侃:“看貼吧呢。”
許恣眼皮狠狠一跳:“你是不是發東西了?”
郁侃“啊”了一聲,忽然想起來,把手機翻了個面:“……我就說這手感怎麽不太對!”
“你發了什麽?”許恣揉了揉額角,不太敢想像郁侃會發什麽東西。
郁侃的貼吧名在26中貼子裏應該挺出名的,這人特別不要臉起了個長名字叫“26中最強大腦”,在貼吧活躍度挺高,第一次活躍時間可以追溯到他們還沒上高中的時候,回複過的帖子特別多,據說是個顏狗。
他們兩交換手機回來,屏幕還停留原來的界面。
郁侃切換連網狀态把游戲繼續打下去,一邊說:“如何評價我的那一條。”
許恣看見了。
标題放大加粗,是他之前看到過的:如何評價26中校霸郁侃?
看發出時間不久,樓層蓋了幾十層,他的賬號混在這幾十層中并不是很顯眼。
55樓:天哪,我說他是地表第一帥,有人反駁嗎!
他手一頓,不小心按到刷新,這一條底下已經跟了三條評論,都是省略號。
因為這位迷妹朋友的ID挺高冷挺兇的的,叫“郁侃閉嘴”。
“……”許恣沉默的這個空擋,郁侃飛速結束了這一局游戲。
因為前期浪費太多時間,隊友又沒有一個能打的,這局是妥妥的死局,郁侃一點兒不打算掙紮。
-三號跑到哪去?
-三號你媽沒了!
-演員!
郁侃看見了,好整以暇低敲字回複。
-朋友們,演員不是這樣的。
其他人哪裏管他,他們就是很生氣,必須要爆罵:
-到哪都能碰到這種垃圾
-晦氣
-不玩了,我挂機
郁侃拖動視角,正好看見那個罵的最兇的人千裏送人頭。
這要是隊友會玩,給罵兩句不掉肉的挨着就是了,畢竟前面就是坑了,但仔細一看,也沒多長時間,這幾個朋友們的坑爹指數已經遠遠超過許恣前面卡死的那幾次了。
郁侃舌尖上抵,挨着虎牙。
接下來的幾分鐘,充分表演了怎麽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敵方的視線範圍內,又怎麽“一不小心”地把隊友和敵方引到一塊,然後輕飄飄地全身而退。
隊友們被打的屁滾尿流,他自己東摸西摸累積了一點兒力量,神不知鬼不覺地抓了兩對面漏單的人沖成績。
隊友不斷複活,被殺,然後再看着郁侃沖成績,接着複活,被殺,然後郁侃沖成績。
“……”隊友瘋了。
隊友們眼看着隊內聊天窗口再次彈出郁侃發的新信息。
-你們這群演員!
-我要舉報你們!
-嘤嘤嘤!
阿慶過來提醒郁侃可以回家,順便圍觀了這場游戲:“你們學校是不是挺多人想組團滅了郁哥的?“
“啧啧,真的太欠了。”阿慶說。
許恣往吧臺看了眼,感覺不太對:“酒呢?”
“啊?”阿慶說,“你要喝什麽?”
“不是。”許恣皺眉,“郁侃弄的那兩杯東西呢?”
阿慶立馬找了找,在櫃子上看見兩個空杯子,旁邊郁侃揉着太陽穴站了起來,懶懶道:“我喝了,味道不錯。”
“靠?”阿慶下意識回頭,想看郁侃剛才用了什麽東西調的,可是臺上東西剛才被他順手收拾過,現在也看不出什麽。
許恣當機立斷決定:“回家。”
他可不想在這裏待通宵。
郁侃醉了,這個是他自己承認的。
這位爺喝醉了還是個爺,打游戲,到後來好好站起來,四平八穩地跟着許恣走出去,還是那種懶散桀骜的氣質,染了酒氣,可能比平時更懶一點。
直到他們路過垃圾桶,兩個黑色塑料袋無處安放地放在垃圾桶旁邊,一只貓從矮牆上跳下來,落在兩個塑料袋上。
郁侃走過去,緩緩蹲下。
一貓一人靜靜盯着前方的地面。
許恣一臉麻木:“你在幹什麽?”
那只貓舒展身軀:“喵嗚。”
郁侃嘆了口氣,很無奈:“看不出來嗎,我喝醉了。”
許恣:“……”
郁侃跟那只貓同時仰頭,有種本體跑出來的感覺。這只醉酒大型貓輕啧一聲,看起來有點不爽。
“酒不能混着喝,容易醉。”郁侃分析說。
說完他看着許恣。
許恣只能點頭:“嗯,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郁侃又嘆了口氣,“不過我調的真的很難喝。”
“知道了。”許恣看了那貓好幾眼,那貓終于不跟郁侃同步了,它矜貴地伸出一爪子,往上一蹦,跳垃圾桶上去了。
許恣又看向郁侃。
郁侃還蹲着,雖然在笑着,壓迫性卻一點沒少:“你那什麽眼神?分不清你侃兒哥和一只貓?”
看看,這還挺清醒的。
許恣又好氣又好笑:“你要蹲到什麽時候?”
路燈照着這塊,人影物影緘默而溫柔。
郁侃看了他好一會,答非所問:“叫哥。”
許恣:“……”
郁侃不滿道:“越長大越不肯喊人了。”
“……”
郁侃還看着他。
這垃圾桶明天早上才有人過來清理,現在堆一天了,一股味兒。
許恣不想過去。
要不他就一掌把人劈暈了拖回去。
郁侃還在等,可能也不是在等,不遠處的店鋪門口放着輛小推車,拉貨用的那種,他餘光看見,于是視線移了過去。
他的睫毛長,眼睛深,垂下去的時候看着很失落。
許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哥哥。”
郁侃一愣:“你真叫啊。”
醉了的侃兒爺比平時坦率一點,郁侃摸了摸耳朵:“我耳朵是不是紅了?”
“還不起來?”許恣語氣很不耐煩,別過臉,忽然發現那只貓不知道什麽時候跳到他這邊的牆了,幽綠的豎瞳直盯着他。
“操。”
許恣吓了一跳,往旁邊竄了一步,猛地撞進個滾熱的懷裏。
郁侃順着他的沖勁往後退,悶哼了聲。
他手臂死死圈着許恣的肩膀:“……貓你都怕。”
因為老子原先沒看見。
許恣盯着那只貓,那只貓也盯着他。
“行了,別跟貓較勁。”郁侃在他背上薅了薅。
“操。”許恣低罵了聲,腦袋往旁邊偏。
郁侃說話的時候熱氣往他脖頸上吹,很不舒服。他下意識想把郁侃推開,手伸出去,馬上被抓住了,郁侃引着他的手,指着店鋪門口。
“那有個推車,你把我推回去。”
“我腿軟了,走不動。”
許恣:“……”
深夜的街道,只有便利店亮着燈。
細長的影子從拐口逼近,車轱辘滾在地上哐哐地,除了這聲兒之外一點兒聲音都沒了,氣氛幽幽,像極了某種電影的特效開頭,如果有人蹲在這看,就能看見細長那條影子漸漸顯出人形,他拖着推車,推車上也攤着一條……
郁侃靠在推車上直接睡了過去。
到家門口,許恣一晚上若有若無的睡意盡數消散,清醒得不行。
他停下來,打橫抱起郁侃。
進門時郁侃醒了。
“……許恣啊。”
他這一會兒才像是真的醉了,很嚣張地落下一條腿,兩人差點因為他這個動作一起滾到地上去。
但也沒好到哪去。
郁侃渾然不覺:“我可是拿你當一輩子的兄弟。”
許恣靠着牆才勉強站穩,很想直接把他扔下去。
“……知道了,你閉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