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北荒醒來

論看一人十年是種怎樣的感覺,如果那人還長得甚好呢。

秦泛舟修長的手指交錯,撐着下颚,眼睛緊盯着寒玉床上的人影,不動聲色地描繪着那人的臉部輪廓。光潔白皙的額頭,優雅挺立的鼻梁,淡薄微抿的嘴唇,還有靜靜垂着的睫毛,盡是柔和俊雅的模樣,哪有初見時血淋的冷厲棱角。

“聖人每日三省吾身,只從遇見你,我的三省便成了,人醒了嗎?靈獸醒了嗎?兩個都醒了嗎?唔······十年了,你怎麽還不醒?”

“今日我便不讀書給你聽,跟你閑聊一會。最近瘟疫橫行,不少人染了疾病,尋常草藥難以醫治,所以我昨日去了城外十裏處的荒山,想着采些靈草回來,誰料剛上山便看見一頭獵豹,幸好我及時溜了,沒叫它瞧見,不然又是一場惡戰。”

“昨夜我爹又派人來招呼我回去,我懶得搭理,在此地當個城主,守護一方土地,豈不逍遙自在,何必回到幫中。況且,我爹若是發現你,必定不許我靠近,他向來護我護的緊,看到你,各種陰謀危險論肯定層出不窮。想當年,我找他要張寒玉床,他派人跟了我足足半月,生怕我被誰坑蒙拐騙。”

秦泛舟喋喋不休的講着,寒玉床上靜靜躺着的人影,眉梢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

“好了,今日暫且到這。”

秦泛舟揉了揉眉心,正午時分,竟有些昏昏睡意。寒玉床寬敞冰涼,炎熱時分最适午休,他忖度了番,脫下白靴,解開衣帶,準備到寒玉床另一旁小睡會。

為了不碰到人,他一手撐在床邊,一手按在人肩膀的另一邊,長腿跨過,準備來個幹淨利落的轉身。不經意間,一縷黑發自他的肩處滑落,掃過下方人影的臉旁,他的目光順着看去,随即愣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停住了翻越的動作。

從這個角度看,這人的五官更是标準精致,眉宇深邃明俊,長長的睫毛低垂着,像是兩把沉寂的小黑扇,不知顫動時是何等風采。

他盯着人半響,才察覺到自己的姿勢有些不妥,正欲移開,身下那人,悄然睜開了眼睛。

淩行夜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那眼尾微微向上輕翹,眼神似醉非醉,帶着點朦胧奇妙的美感,是個标準的桃花眼。此刻那雙眼眸微微睜大,眸光潋滟,似是見到什麽令人欣喜的東西。

淩行夜很快意識到上方人的姿勢,竟然跨在他的身上,衣衫不整,許久未動的靈力頃刻運轉起來,啪的一聲将人轟下床去。

“哎呦!”秦泛舟臉部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頓時慘叫一聲,皺起眉頭。

淩行夜坐起身,扭了扭脖子,望向四周,這裏是間卧室,裝飾簡單,寬敞明亮,身下玉床冰冰涼涼,七寶就躺在他身旁,看上去陷入沉睡中。

“是你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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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頭,銳利冰冷的目光落在剛從地面爬起來的身影上。

秦泛舟理了理衣襟,又将散亂的長發順齊,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捏拳挨着唇角,自知剛才動作不雅,輕咳了聲,道:“不算救,就是把你和那會說話的靈獸從城外帶回了而已。”他說的是大實話,淩行夜的傷口他當時看了個遍,上的草藥一點用處都沒有,在他束手無策時,那傷口開始自動愈合,所以他只找了張寒玉床來将人養着,每日來看望一番。

“七寶對你說話了?”淩行夜伸手觸上七寶的軟毛,眉頭微蹙,不知在思索着什麽。

“他讓我救你。”秦泛舟找了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準備飲茶壓壓驚。

“你今年幾歲?”

淩行夜的手指從七寶的絨毛中抽了出來,微微蜷縮起來。七寶是秦家大帝契約獸的後裔,聰明絕頂,當日他重傷昏迷,七寶不會随便找個人救他,更不會随意的攤倒在陌生人面前。

除非那人,它非常放心,擁有絕對的信任!而世上能讓契約獸後裔放心的,除了契約主血脈,還能有什麽!

“二十六。”

“我睡了多久?”

“十年。”

淩行夜眉宇一顫,不多不少,剛好二十六年,他背對着秦泛舟,聲音低沉,夾雜着幾分急迫之意,“名字?”

“秦泛舟。”

淩行夜手一緊,霍然轉過身來,目光直視秦泛舟,細細打量着他的臉部,像是要将其從外到內看個徹底,恨不得刨開臉部看看裏面的骨脊。

秦泛舟被人肆無忌憚的看着,只感覺那眼神侵略至極,常人在那目光下,恐怕早吓得移開眼睛,不敢與其對峙。

但他要是這樣就被吓到了,就不是秦泛舟了!

于是乎,秦泛舟坦蕩蕩的回望過去,甚至輕挑了下眉梢,一雙桃花眼放電似的眨了眨,作了個回應。

淩行夜眉頭一蹙,隔了二十六年,記憶中秦曜的容貌開始模糊不清,蘇溪婉的更是渺茫一片。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自嘲,那些人說得沒錯,他當真是個薄涼之人,連秦曜的模樣都記不清了。

“你娘親是不是蘇溪婉?”他下了寒玉床,雙手按在秦泛舟的肩上,帶着逼問的意味道。秦泛舟只覺肩膀被捏着很緊,眼前這人看起來很緊張,便也沒有在意他的語氣,而是輕搖了搖頭。

“非也非也,吾母名曰秦彎彎,并非你說的蘇溪婉。”

去他媽的秦彎彎!

淩行夜臉色微沉,想一掌拍死這個一本正經的人,他深吸了口氣,鎮定下來,用自己甚為不擅長的柔和語氣,溫聲道:“你父親叫什麽?”

“厲琅峰,”說完秦泛舟還嫌不夠,補充道:“他是厲狼幫幫主,雖然人長得兇了點,但是你不用擔心,他本性甚好,況且我······唔?!”

淩行夜沒有聽到想聽的名字,表情便微微僵硬,偏偏這人說個不停。若是旁人,他早就将人踢出去,直接眼不見為淨,但這人,他自然不能如此,所以索性伸手捂住還欲源源不斷講述他爹的嘴。

誰知這麽一捂,手掌便傳來前所未有的觸感,溫熱柔軟,還有呼吸的氣息灑在他的手掌上,帶着輕微的癢意。淩行夜陡然收回手,直起身子,眸光微冷,“叫厲琅峰來見我。”

秦泛舟:“······”

錯了?

淩行夜望向秦泛舟的眸光柔和了些,擔心他被吓到,于是放輕聲音,溫聲道:“我想見你父親,嗯······可好?”

秦泛舟愣了片刻,只覺突然醒來的人甚是有趣,于是點了點頭,道:“我去修書一封。”他起身扯過一旁的外袍,利落的披上,便急匆匆地趕去了書房。

淩行夜拿起一塊青色圓形玉,上面雕刻着戰字,宛若深邃入骨,他手指輕劃而過,發布了三道指令。

此時,離北荒十萬八千裏遠的荊幽洲戰司部中,一搖着折扇,眼睛微阖,斜坐在書桌前的身影突然一顫,打起精神來。

掏出懷中的傳音玉,寧朝陽慢條斯理地掃了過去,邊看邊念叨道:“如今這生活,太過懶散,淩主啊淩主,往日嫌你在時太嚴厲,如今我可甚是懷念,可惜啊!”

傳來的信息簡潔明了,一眼劃過便能看個清楚。但是寧朝陽愣是看了片刻,反複讀了三遍,确定眼睛良好,信息無誤後,手掌猛地一抖,折扇啪的一聲掉了下去。

“北荒之地,滾過來——淩行夜。”

“淩、淩主?!”

寧朝陽也顧不得掉落的折扇,迅速越出房門,傳言玉經過本人靈力認證,若非是淩行夜親發,不可能傳來,如此說來,當真是淩行夜!

噔噔!

敲門聲響起,淩行夜收起傳音玉,開了門。門口秦泛舟背着一個竹編背簍,道:“我已派人前去送信,先前你問了我如此之多,現在我也有問題要問你。”

淩行夜微揚下巴,“問。”

“第一,你的名字?”

“淩行夜。”

“第二,你是不是修靈者?”修靈者需要靈根,所以當今大陸中,修靈者算是少數,大部分人是如他一般的凡人。

“是。”

秦泛舟放下心來,道:“最後一個,可願陪我去個地方?”

“好。”

秦泛舟訝然,道:“我都沒說去哪?”

淩行夜瞟了眼背簍,涼飕飕道:“城外十裏處的荒山。”他快蘇醒時,便聽到耳邊有人滔滔不絕的講話,其中便有此地,還聽到獵豹、惡戰,當時他就想,怎樣的人,還會被小動物吓到?

秦泛舟眉梢染上幾分喜色,道:“甚好,我之前講的話總算沒白講!”

淩行夜吸了吸氣,轉身回房,将七寶抱起搭在肩上,筆直修長的腿一邁,“走。”

幽靜的林子裏,淩行夜斜靠在一棵樹幹上,抱着手,望着蹲身采清芯草的秦泛舟,默不作聲。

北荒之地,他往日有所耳聞,是個蠻荒之地,大都是逃亡九洲的兇惡之徒。如今一見,荒無是真,偌大的一個城池,連幾個像模像樣的房舍都無,出了城,更是沙土漫漫,厲風嘯嘯。

秦泛舟将周圍的雜草撥開,露出約有一寸高的清芯草,拿出利刃小心地插入土壤,想要将其一根細須都不剩的挑起。忽然,他似有所感,停下動作,揚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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