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毒
斜前方,長滿青苔的巨石上,一只長滿花斑的獵豹身體猛地一扭,轉過身來,沖他張了張大口,露出尖銳鋒利的牙齒。
秦泛舟霍然起身,右手緊捏着利刃,肩背微微繃緊,左手移到腰間系着的黃色小錦囊處。
說時遲那時快,獵豹矯健的步伐沖上前來,在距離兩人十米來的地方一躍而起,在空中揚起傲人的高度。若是此跳躍完成,必是一道漂亮的弧線。
可惜,被半路截胡了,淩行夜右手微擡,擲出一道虛影,寒光閃過,帶着呼嘯之聲,頃刻從獵豹心髒處穿過。
砰的一聲,那身體重重的砸落下來,還未掙紮便一命嗚呼。
秦泛舟稍放心了些,回過身,淩行夜正把玩着一只匕刃雪白的匕首,那匕首上一絲血跡都未染上,散着淡淡的寒光。
淩行夜見秦泛舟好奇,便見邪刃遞了過去,“諾,”秦行夜接過,但見那匕柄中央有塊黑色璞玉,裏面暗光流轉,似蘊有無限生機,黑玉邊緣又鑲嵌有璀璨的赤芒,點綴其中,煞是好看。
“我曾在《大陸天寶鑒》中看到過一玉,名曰:墨流玉,是三大鬼玉之一。相傳此玉中蘊涵的靈氣得天獨厚,若鑲嵌在靈器中,便能為使用者源源不斷提供靈力,且有威懾鬼物,吸收鬼氣的作用。不知你這是不是?”
“知道的挺多,”淩行夜斜了斜頭,饒有趣味道。
秦泛舟将匕首抛了回去,“墨流玉獨特稀珍,聽說整個大陸加起來,出世的墨流玉都只有鵝卵石般大,你這鋪陳點綴,都占十分之一了吧,莫非你家是開玉鋪生意的?”
淩行夜挑了挑眉,将自己過往的人生總結了番,道:“哪裏,我就是個給人賣命的。”
秦泛舟驚訝了,半響,皺了皺眉,将拔出的清芯草丢到身後的背簍中,轉身道:“既然如此,不如以後跟着我吧,我總不至于讓你賣命。”
“那我考慮下。”淩行夜唇角揚起笑意,眼簾微垂,他說的倒不是玩笑話,若是秦泛舟是他,以後還真得給他賣命了。
秦泛舟來到一處濕潤的草叢間,眼尖的發現一株七星落葉,立即欣喜的伸手摘去,這是比清芯草珍貴十倍的靈草,若是能加入藥引中,效果必然好上數倍!
突然,指尖離葉瓣只差半寸時,食指指節突然傳來刺痛,一種侵入骨髓的痛覺霎時刺激到神經,他瞪着葉瓣上盤曲着的透明小蛇,冷汗突冒。
靈隐蛇,因其體型嬌小,身體近乎透明,所以極其擅長隐身,且有劇毒,被咬到者,不出三刻,即會被毒素侵入全身,中毒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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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行夜手疾眼快地捏住秦泛舟的手腕,防止了毒素的擴散,他微微蹙眉,若是修靈者,直接将毒素逼出來即可,但秦泛舟又沒靈力,自然行不通。解毒的丹藥他雖有,但秦泛舟區區凡體,也承受不住那靈力。
他擡頭,見到面如死灰的秦泛舟。
“你······”
秦泛舟伸出另一只手,做了個拒絕的姿勢,“不用安慰我,我過往二十六年,活的坦蕩,問心無愧,如今,也無所畏懼。”
啥玩意?
淩行夜嘴角一扯,這幅交代遺言的模樣是要鬧那番?他把秦泛舟的手腕往回一拉,一手挑起他被蛇咬傷的食指,低下頭去。
秦泛舟呼吸一屏,指節處柔軟的觸感霎時傳到心尖上,帶着火熱的溫度,像是要将那部分的肌膚灼傷般。蒼天可鑒,他還沒跟其他人有過任何肌膚之親,這個尺度太大······
他想縮回手指,但淩行夜拽的太緊,完全動彈不得,于是換了個策略,改為理論勸阻,苦口婆心道:“有毒,你也會中毒的。”
淩行夜側頭吐了口帶着銀絲的血液,松了手,“這毒傷我,還不夠格。”
秦泛舟眼神不自覺的落在淩行夜唇角處,那裏還染着血跡,與白皙的肌膚相映襯,煞是好看。微吸了口氣,他将手指藏到身後,大拇指輕撫上去,回想起剛才的觸感,竟有些念念不舍。
罪過罪過,他剛才在想什麽?!秦泛舟一陣耳紅心跳,不敢直視過去。
淩行夜斜頭,自下往上看,見秦泛舟臉色不對,似乎有些緊張,便伸手探上他的手腕,誰知秦泛舟立刻把手縮了回去,并且迅速退了兩步,立直身子。
“咳,以後你別在用這種方式幫別人逼毒了。”
淩行夜眼睛一眯,聲音沉了下來,“還嫌棄?要不是你的手指不能廢,我早砍了了事,哪會這麽麻煩。”
“我沒嫌棄!”秦泛舟揚高聲音,倍感冤枉,力證清白。
淩行夜翻了個白眼,“那你說什麽說?”
秦泛舟一哽,只覺此人甚是蠻不講理,得理不饒人!他正要跟人理論一番,争個高低對錯,忽見淩行夜俯身,手指夾住靈隐蛇扭動的身體,輕輕一捏,啪的一聲,七星落葉染上一層銀白血花。
淩行夜擦了擦手,起身道:“可以摘了。”
秦泛舟醞釀半響的話咽了下去,時間尚長,來日再談也不遲。
風塵仆仆的寧朝陽趕到北荒時,見到了淩行夜,他面色微沉,疾步上前,準備來段深情演講,慷慨陳詞。
誰知還未走近,便見到另兩位熟悉的身影,其中的美貌女子向他親切地招了招手,“最後到的哦!”寧朝陽身形一僵,如遭重擊,忿忿不平,竟被這兩人搶了風頭!
淩行夜瞄了眼一身灰塵的人,涼涼道:“幾年不見,你倒是變得邋遢起來了。”
“哈哈哈,”程蘭毫不客氣的嘲笑起來,笑得前仰後俯,啧啧道:“想必寧凡近年過得太過逍遙,步伐更勝當年,一步三搖啊!”
寧朝陽聽出程蘭的暗諷,但自己确實比他們來的晚,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他扭過頭,想湊到淩主身邊去,誰知程蘭看出他的意圖,搶先一步坐在淩行夜的左邊。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将視線落在右旁,頓時想爆粗口,媽的,哪來的小白臉,竟然搶他的位置!
對寧朝陽來說,只要皮膚白皙,五官端正,不是個粗糙漢子,他看得順眼,便是如他一般的美男子,看得不順眼,便都是小白臉!此時此刻,在他眼裏,這個長相标致,五官俊朗的陌生男子,就是個小白臉!
“哪來的臭小子,給我起開!”他吆喝着,大步上前,先前憋着的火氣冒了出來。
誰知他還未走兩步,一道寒光便嗖的紮在離他腳尖分毫之處的地面上。他定眼一看,冷汗突冒,既覺經歷了生死時速,又覺久違的熟悉感傳來。
此時插在他腳尖前的,正是散着白光的邪刃。
他盯着邪刃,雙眸微潤,仿佛回到往日與淩主并肩作戰······咳,共同抵禦魔族的時期,一時感慨萬千,擡眼望向淩行夜,心中似有千千話要講。
“身體反應力下降,體內靈力調動緩慢,外加臉圓了一圈,寧朝陽,你這十年是在吃帝糧嗎?”淩行夜手一擡,将邪刃收了回來,轉動着支架上的烤肉,漫不經心道。
寧朝陽先前的感慨霎時煙消雲散,變得謹慎小心起來,吃帝糧是他們戰司常用來譏諷人的詞彙,比喻人游手好閑、高枕卧榻、宛如行屍走肉。淩主此言,敲打多于責備,他迅速立直身子,身上的黑袍順得一絲褶皺都沒有,腰間藍帶上,戰字耀耀生輝。
淩行夜挑了下眉,揚了揚下巴,“坐。”
寧朝陽聞聲端正的坐下,背脊挺得筆直,面色嚴肅,與先前的懶散輕浮判若兩人。
淩行夜用邪刃劃下一塊烤得黃澄澄的獸肉,連着邪刃遞給秦泛舟,“諾,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竹瀾獸,嘗嘗。”
秦泛舟興致勃勃的接過,咬了兩口,只覺肉汁鮮美,野味十足,香味簡直要侵染上心頭,“不愧是《美食鑒》中排名前十的靈獸,今日一嘗,當真名不虛傳。”
他說着,順道擡起頭,招呼了聲,“別光看着我啊,你們也請,不必客氣,這是我和淩行夜找了一整天才發現的竹瀾,別讓它浪費了!”
寧朝陽好不容易擺出的正經臉瞬間龜裂,不可置信的望向淩主,但見對方沒有反駁的意思,頓時吸口涼氣。
淩主,還說我呢,你自己都堕落了!竟然去殺了一只攻擊力為零的靈獸,就為了一飽食欲!還他麽是別人的食欲!!
別說你想吃竹瀾,當年在窟野圈地,明明說自己吃得想吐了!
秦泛舟見新來的三人,皆是正襟危坐,身着統一的服飾,漆黑的衣袍,上繡有地圖般複雜的紋路,讓人看不真切,難以摸透全貌,腰帶均是湛藍色,上用金絲繡有一字,耀眼醒目,赫然是個戰字。
想起初見淩行夜時,他的那身衣服,玄色長袍,束身黑帶,衣袖上繡有金絲紋路,便扭頭道:“說來奇怪,那日我将你外袍脫下後,不到半日,那衣袍裂開的部分便自動愈合,血跡全無,恍然若新。莫非用的衣料是九墨冰幽絲,相傳此絲産于冰寒之地,奇珍無比,尋常人家,能聞其名,難見其身,一旦現世,便都被帝族收了去,可是真的?”
淩行夜道:“是真,”各司服飾均是統一,由帝族令人置辦,九墨冰幽絲就是三司中絕位的料絲。
秦泛舟轉而望向另三人,道:“他們也是你那服飾嗎?”
寧朝陽嘴角一抽,他倒是想穿上那件金縷玄袍,可是沒那實力啊!況且,剛剛這小子說了什麽來着,他将淩主的外袍脫了?是他想象的樣子麽,他的劍刃已經忍不住要磨起來了!
“秦小城主,不是哦。”程蘭偏了偏頭,眉眼彎彎,笑意盈盈,“我們是凡。”
淩行夜眼眸微沉,聲音冷了幾分,道:“他叫秦泛舟,你沒聽明白嗎?”秦泛舟已經二十六,程蘭縱使年齡在他之上,但這“小”字暗藏的輕蔑不屑可是不輕。程蘭一向穩重得體、做事毫無纰漏,剛才的稱呼,可不是無心之失。
果然,聽到淩行夜的話音,程蘭表情微僵,低下頭去,她見淩主待秦泛舟有些不同,便是想試探他在淩主心中的地位,結果竟比她想象的還嚴重。
場面一時尴尬起來,程蘭低頭,看不清神色,寧朝陽背挺得筆直,表情肅然,坐在火堆對面的周羽則始終繃着面無表情的臉。
淩行夜神色淡淡的,但跟着他多年的三位戰凡都深知他的脾氣,顯然此刻,他十分不爽,于是大家都靜悄悄的,生怕觸了黴頭。
少頃,淩行夜望向周羽,道:“說說九洲。”
周羽點頭,道:“十年內,九洲基本安寧,魔族甚少有大動作。如今三司各司其職,互不幹涉,表面也算和諧。但是帝洲情況如何,我無法詳知,不過大致與你當年所料無差,姬帝雖已長大成人,但帝太後依然沒有放權。”
淩行夜将邪刃抹了抹,削下一塊熱騰騰的獸肉,叉在邪刃上,順手遞給秦泛舟,開口道:“老師呢?”
秦泛舟剛打了個飽嗝,擡眼便看到眼前遞來的獸肉,他向淩行夜看去,對方正認真的聽周羽講話,完全沒注意到手中動作。
他眉梢一挑,伸手接了過來,他發現淩行夜有個習慣,一旦陷入思索中,便會異常專注,但手下的動作也不會停着,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會注意到自己在做什麽!
周羽稍一思索,能讓淩行夜叫老師的,也就只有淵古學院那位老院長,于是道:“當日消息傳回帝洲,蒼老院長手持訓戒尺,一路趕到帝宮,據說他在帝宮大殿上大發雷霆,想要将姬帝狠狠敲打一番,但是見姬帝年幼稚嫩,終究沒忍下心來。”
淩行夜神色淡然,訓戒尺是姬家大帝留給淵古學院的特權,若是來日繼承的姬帝有任何行為不妥處,可持此戒尺責罰敲打,任何人不得違抗。老師此舉,不過是想在帝太後面前出出氣,他又何嘗不知,姬帝年幼,帝命都由帝太後代為施令。
身旁突然傳來一聲悶嗝,他回過神來,見秦泛舟一邊小口咬着獸肉,一邊捂着肚子,臉快皺成一團,還不時打着飽嗝,支架上堪比半頭牛的靈獸肉,已經所剩無幾。
淩行夜道:“你怎麽吃了這麽多?”修靈者吃再多東西也無所謂,畢竟用靈力一消化便沒了,但是凡人不同,沒靈力,可是實打實的靠自然消化。
秦泛舟擡頭,眉頭緊蹙,一雙亮麗的桃花眼也萎靡起來,看上去有些可憐,“是你要遞給我的。”他這人也有個習慣,如果那人是善意,他便很難拒絕對方的好意。
淩行夜啞然,他知道自己思考時手會不自主的找些事來幹,或磨挲衣袖,或輕點桌面,但是,“你一不接二不吃,不就行了!”他将邪刃奪了過來,伸手探向秦泛舟的背部。
“做什麽?”秦泛舟如驚弓之鳥,倉皇失措的想要避開,但是吃的太撐,讓他本就不快的速度更緩慢了些。
“讓你把之前吃的東西吐出來。”竹瀾獸是靈獸,體內含有的靈氣雖少,但所謂積少成多,秦泛舟吃了大半,積累的靈氣在體內必是消化不了,若不吐出來,難受七八天不成問題。
秦泛舟一臉驚愕,惱怒道:“不可能!”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堂堂一個城主,形象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