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客廳裏安靜得仿佛核彈爆炸前夕。
居彬安靜地看着他:“你再說一遍。”
程小天唯唯諾諾的,哪還敢再說一遍。每次居彬生氣他只有撒嬌服軟一條路可走,便可憐巴巴地說:“我,我好餓。”
程小天撒謊,從來就沒什麽技術含量。
居彬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看上去很想把程小天胖揍一頓,但是不知為什麽又忍住了,良久才冷聲道:“去睡覺。”
程小天趕緊一溜煙跑回了房間。
本以為萬事大吉,然而第二天早上程小天剛要出門,就被居彬一句話釘在了原地。
“不許去。”
程小天以為自己聽錯了:“不許去哪裏?”
“我說你,不許再去見安晨,”居彬站了起來,松了松領帶,看上去像什麽精壯兇猛的野獸,氣息都充滿危險性。
程小天看着就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應該說什麽:“憑,憑什麽。”
“沒有憑什麽,”居彬冷冷地說,“我說不準就是不準。”
程小天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你不講理!”
居彬點點頭:“很高興你終于發現了這一點,這是你近期說過的聽上去最有智商的一句話。”
在程小天呆住的幾秒鐘內迅速但有條不紊地關了門,并反鎖得嚴嚴實實。
程小天撲到門板上,然而已經是回天無力。
不死心地想要翻窗戶,繼而發現家裏的門窗、陽臺的推拉門全部都鎖得死死的。
想也知道,程小天能想到的,居彬又怎麽會沒有提前想到。
程小天死了心,一整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居彬提前在冰箱裏準備了保鮮膜包裹好的蛋炒飯,程小天氣都氣飽了,一口都懶得動。
居彬以前無論怎麽生氣,都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他。氣急了頂多就是抓着他揍兩下屁股而已。
程小天罕見地聰明了一次,他想起居彬這兩天提到過的活動項目,大概是因為工作室工作太忙,他不得不準時上班處理事務,沒工夫處理自己,才想了個反鎖的法子。
也就是說,居彬這幾天根本就沒有時間教訓他。如果他主動服個軟道歉認錯,居彬應該會順勢下臺階的。
他還真不信居彬會因為他新交了幾個朋友就對他大發雷霆。
想畢也不氣了,安安心心地坐在沙發上等居彬回來,琢磨着怎麽服軟顯得比較真誠。
傍晚時分,居彬一回來,就看見程小天擠出一絲笑來,主動迎了上來:“我錯了。”
居彬按了按眉心,脫掉外套,在沙發上坐下來:“你哪兒錯了。”
程小天規規矩矩地說:“我不應該每天那麽晚回來。”
“還有。”
“不應該,呃,懷疑你是變态,”程小天老老實實地說,“小宇他們說我被你管得這麽嚴很不正常,我覺得有點道理,但是我真的沒有覺得你是變态。”
“小宇是誰。”
“就是,這兩天跟我還有安晨一起吃飯的,也是拍廣告的……”程小天想到這裏,突然有了些底氣,“他,他們也都是正常普通的成年人,都可以自己決定晚上幾點睡覺,還有交、交什麽樣的朋友……”
居彬靜靜地看着他。
“你後悔跟我在一起?”
“沒有沒有,”程小天慌忙擺手,見居彬看上去神色還算正常,便鼓足勇氣說,“只是,我有時在想,這麽長時間以來,你是不是,管我管得太多了……我雖然笨,但是有,有自己的思考能力的。像小宇他們,雖然也有男朋友女朋友,但是從來不會管他們做什麽……你這樣,我人身自由都沒有了……”
居彬走近了他,強烈的心理壓制般的精神氣場壓得他不能動彈。
居彬伸出線條優美修長的右手,用力捏住程小天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來。
程小天被掐得刺痛,不用看也知道下颌肯定紅了一片,想要抓住居彬的手腕阻止,然而剛一擡手居彬就又加重了一分力氣。
于是程小天就不敢動了。
居彬輕輕地吐氣,良久才冷笑道:“成年人?你倒是告訴我,你哪裏像成年人?”
語氣罕見地刻薄,程小天有點呆住。
“我,我二十一歲了……”
居彬仿佛第一次認識他、覺得他很有趣似的,低下頭來,在他的耳畔輕聲道:“毫無生存技能,自控能力等同于零,腦筋跟白癡沒區別,物質生活全部依仗着另一個男人。你現在來告訴我,你是成年人?”
程小天從沒被人這麽羞辱過,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硬撐着不讓它掉下來:“你,你怎麽這麽說……”
“我哪點說錯了?”居彬松開了手,神情接近冷酷。
程小天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難道沒有責任,我想要做什麽事情,你總是來阻止我……”
“哦?”居彬挑了挑眉毛,“工作時心不在焉,闖下大禍直接被老板辭退,也是我逼你的?”
程小天急得要哭:“我,我有找兼職……”
“你所說的兼職,就是每天吃掉安晨幾千塊錢,然後還不敢讓我知道,偷偷摸摸記在筆記本上?”
程小天腦子裏嗡的一聲:“你偷看我的記事本!”
居彬漠然地說:“你自己把它掉在床腳,大剌剌地翻開着,我整理床鋪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還用得着偷看?”
程小天啞口無言,嗚咽着說:“我要告你侵犯隐私權,我,我現在就要走了。”
居彬驀地擡起頭:“你要去哪裏。”
“去找安晨,去找小宇……”程小天抽抽噎噎地說,“他們都比你好一千一萬倍……”
居彬笑了一下,臉上卻毫無笑意:“你倒是走出這大門試試。”
程小天看見居彬的眼神,陰沉深重,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被吓住,貼着牆壁戰戰兢兢地:“我,我去睡覺。”
居彬盯着他,拳頭握得緊緊的,咯噠作響,大步走了上來。
一瞬間程小天以為居彬會就這樣一拳打爆自己的頭。
大部分的時候,居彬都是溫文爾雅、斯文有禮的。沒有什麽能夠讓他着急煩躁,居彬就是居彬,永遠優雅得體,輕輕松松就能處理好每一件事情。
這樣憤怒得失控的狀況,從來沒有出現過。
感覺到拳風在臉前呼嘯而來的那一刻,程小天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啪。
拳頭打在牆壁上,堪堪就在離程小天左耳一寸不到的地方。
沉悶的撞擊聲在程小天耳蝸裏回響,嗡嗡的,伴有骨骼碎裂的聲音。一瞬間程小天以往自己失聰了。
居彬收回手,神情陰郁,血肉模糊的右手垂在身側,仿佛一具奄奄一息沒了聲響的倒挂着的屍體,濃稠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米白色的地瓷磚上,仿佛頃刻盛開的大碗紅蓮。
随後一言不發地向門口走去。
程小天想問他要去哪裏,恐懼讓他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
就這麽看着居彬帶着滿手的鮮血離開了屋子。
——咔噠。
居彬走了。
程小天靠在牆壁上,軟軟地滑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