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機車

這手金貴。

水不能碰多了,容易幹燥,衣服是不可能洗的,不會掃地不會拖地,要說用處,可能就是在江臨安洗了一大籃子衣服又把寝室打掃地幹幹淨淨之後,小少爺會過來獻個殷勤,替他捏捏肩。

江臨安也不是很喜歡讓他捏,只是小少爺總把這事當成是趣事,一定要做。

又說是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廢,什麽都要哥哥幫忙。

可是江臨安不在乎這些,他總是會想着,等以後再長大了些,小少爺有了喜歡的人,自己想替他做這些的機會都沒有,也或許是,他自覺只有這些才能表達出自己心中那份隐秘的愛意了。

很愚蠢的方式。

他總是喜歡在這些莫名其妙的方面多做一點,到了以後,可能就輪不着自己去護着他了。

江臨安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挺可笑的,但權當做是在寬慰自己好了,至少現在,能護着他的時候多護着一點,能讓他玩得開心一點就別讓他做太多不喜歡做的事,或許就讓他在這最後的高中生涯裏把自己記得更清楚一點,忘得慢一點。

可是現在。

江臨安小心翼翼地端起蔣舟的手,背上擦破了點皮,還有些紅了。

他萬般想護在手心裏的人,被人給欺負了?

看着在地上蠕動的那個人,頭上還帶着點傷,臉上有很明顯的淤青,他沒去細想這傷是怎麽來的,只覺得滿腦子都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人欺負了他的小少爺。

碰了他的人,別想好過。

“哥哥。”蔣舟咬着下唇,紅紅的嘴唇被咬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他眼角泛着兩滴疼出來的水光,用那只沒受傷的手牽住了江臨安,“別管他了,我手好痛啊。”

江臨安心頭一緊,轉身将他回握住,微微仰首,在他身上仔仔細細地掃視了兩圈。

衣服很整齊,也很幹淨,應該除了手沒有哪裏受傷了,他這才要放心一點。就是那張漂亮的小臉蛋上全寫着委屈,讓他忍不住心疼。不知道為什麽會動手,更不清楚為什麽只傷了手,但他難得去想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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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眼睛裏只裝的下小少爺,別的什麽都被他抛諸腦後了。

管他真實情況是怎麽樣的,先揍了再說。

“我去把這個人收拾了,馬上就帶你去醫務室。”江臨安安慰他道,看着那受了點擦傷的手背,剛想摸一摸,就聽到上方小少爺的一聲“嘶——”。

他不敢碰了。

“哥哥,別管他了,就是個垃圾而已,讓哥哥動手,不值當。”蔣舟牽着他的指尖,晃了晃,犟着脾氣,不肯讓江臨安往前走一步,“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這人,欺負韓永白他同學,我看着氣不過,想上去找他理論的,結果就罵起我來了,罵了不說,還想打人。”

臉上別說紅了,一絲波瀾也沒有,自恃寵愛,就算這謊撒的破綻百出,他也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樣。甚至還越發顯得委屈了起來,瞥過地上的大金鏈子一眼,充滿了厭惡。

韓永白沒想到江臨安會突然過來,本以為蔣舟會想要把自己會打架的這一面藏地很好,裝作柔弱,不會讓江臨安看出來一星半點。如今看來,并不是這樣的。

一下子便覺得自己手機裏那幾張照片沒什麽用處了,果然,被寵着的人,無論是哪一面都能夠被接受。他頓時為自己剛剛的那點不怎麽光彩的小心思感到可笑。看着面前的這兩人,抛開那層用來掩飾的兄弟情,分明就是兩個人在打情罵俏,不捅破對方的心思只是為了追求一種別樣的情趣而已。

可他又仔細想了想,仍舊是會發現奇怪的地方。

安哥這個人,他多多少少了解過的,若真的喜歡蔣舟,應當是會說出來的才對。況且,蔣舟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喜歡,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安哥不是傻子,應當也能看出來才是。

又想了一會兒,他恍然大悟。

在心裏笑了一聲,想是兩個人演那兄弟情深演的太入迷了,出不了戲,明明只要忽略那層表面上的關系,兩個人之間的情愫能夠能好的表現出來。

可他們偏不,挂着那層外衣,緊緊拉着,就是不肯脫下來。

不,不是蔣舟不肯脫下來。

不肯脫下來的是安哥。

這其中,應該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這個原因導致了他想脫卻不得不越穿越緊。

有趣。

“韓永白?”江臨安這才注意到一旁還有兩個人,韓永白微笑着,身上的衣服沒有一絲淩亂,不像是打過架的樣子,就這麽站在那個地方。

身後還有個看起來很奇怪的人,渾身發着抖,眼神迷離,發現江臨安在看他之後更是往韓永白身後縮了縮。

大概能猜出是個什麽情況了。

“你就這麽看着他被欺負?”江臨安冷冷問道,銳利的眉峰像是直直地紮在了韓永白的身上。

他突然反應過來,蔣舟讓江臨安到這兒來的目的不只是想讓安哥去護着他,故意裝出受傷讓安哥去心疼他,然後在自己面前展現出他們兩人的關系是有多親密,好讓自己知難而退。

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

韓永白的臉一下白了兩分,他喃喃張口,卻不知該怎麽解釋。

江臨安的眼神冷的像冰窖裏的光,凍地他有些僵了。

被人玩了一遭啊,他看向蔣舟,分明臉上揚起了幾分得意,怪不得咬着唇,原來是怕忍不住笑出來。

“安哥,這不剛剛小舟被欺負的時候我沒反應過來,剛想着上去的,你就過來了。”韓永白蒼白地解釋道,他本想拿着手上那些照片自己去找老師說這件事的,現在看來,得用來補救一些東西了。

他拿出手機,遞到江臨安的面前。

江臨安半阖着眼,那是地上那人打人的證據,打的這個是韓永白身後顫顫發抖的那位。有這些,讓這個人滾出學校不是問題。

高中不是義務教務,校園暴力這種陰暗面的事一旦爆發出來,對整個學校都不利。

“我之前拍着照,沒想到他會欺負到小舟頭上,不然我怎麽會就這麽袖手旁觀。”韓永白說道。

蔣舟的手上還有傷,他不想讓江臨安替他還回去,江臨安也無法,想着有這些東西也足夠了。

就是那照片上還有個人,不知在哪,“還有個人呢?”江臨安問道。

韓永白指着廁所,“裏面呢,想是現在不敢出來了吧。”

廁所門本是留着條縫的,裏面的人聽了這話,立馬給合上了,江臨安眉頭皺了皺,剛想過去,卻又被蔣舟給拉住了,“哥哥,別去了,管他們呢。反正都是在這個學校待不下去的人,費這麽多精力做什麽。”

他又把手伸了過去,“哥哥還管不管我了?都流血了!”語氣裏多了些抱怨。

裏面那個人傷地更重,他不想讓哥哥進去。

聽了這聲抱怨,江臨安也顧不得其他了,對着韓永白囑咐道:“我先帶小舟去醫務室,你把照片交上去吧,讓你班主任去找校長,就說是傷了小舟。”

挨打的人分明是羅浩,但江臨安知道,小舟來這個地方,中途插到了自己班,沒動用關系是絕對不可能的。

讓韓永白加那一句,是為了提醒學校,蔣家的小少爺受了傷,要想蔣家不來找麻煩,就必須盡快把這兩個打人的給弄出學校。

雖說沒把這人弄個半死再扔出去會有些遺憾,但小舟不肯讓自己動手也就算了,再大的事也沒有小舟的手重要。

走在路上,蔣舟心情頗佳,還哼了小曲,透過黃昏的光去看手上那點點擦破,竟覺得值當地很。至少讓哥哥心疼了,還整了下那個不知好歹的韓永白,劃算。他微微勾起唇角,嘴邊的小曲更歡快了,身邊來來往往的是許多準備去上晚自習的學生,他們逆着人群往外走。

這個學校的醫務室是在校外,就在門口,因為不是封閉式管理,學生想出去就出去,并沒有限制。

江臨安把他那只手從黃昏下拿過來,仔細看了看,不太重,擡眼看向他,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人是你打的吧。”

剛剛沒空去想,現在仔細想一想,覺得哪哪都不對。

“哥哥別碰,好疼的。”蔣舟又嘶了一聲,耷拉着眼角說道:“韓永白那同學挺可憐的,我看不過嘛。”

避重就輕,江臨安知道他不是真的被欺負了,估計又是在玩些什麽小把戲,沒有責備的意思,只是說道:“下次別拿自己手來玩,平時那麽愛惜的,這種時候鬧什麽呢。”

蔣舟點了點頭,要真不想讓哥哥知道他會打架,當時就不會讓哥哥來了。

“對了,”江臨安說道:“我還沒問過你那件事。”

“什麽事?”蔣舟又把手搭在江臨安肩上,那只手上的手背送到了他嘴邊,挑眉說道:“哥哥吹吹?”

江臨安輕嘆了一口氣,為小少爺這股子傻勁感到好笑,敷衍地吹了一下,擡頭看他,“之前夢兒說,你在學校打了人?”

蔣舟啧了一聲,小聲抱怨,“哥哥幹嘛提這事。”

“快說。”江臨安不讓他岔開話。

“哎呀,不過就是打了衣彬那個傻逼玩意兒嗎,還有他手下幾個跟屁蟲。他們老是說你,我哪忍得下去?”蔣舟極其不樂意地說道,手指繞着江臨安的拉鏈玩,弄出些聲響,他看了眼江臨安的臉色,“雖說是你表弟,但是他是個什麽混賬東西哥哥不會不知道吧。”

衣家,江臨安清楚這個名字的很。母親是衣家的人,以前還算是有錢,可惜被後面那些小輩給敗光了,賣了不少,是後來母親嫁到江家來才勉強維持下去的。

要說扶弟魔,母親算的上是個典型。

她現在不在了,江家覺得有愧,哪怕是那邊的人多會敗,也都扶持着。

衣家的那些小産業全是江家的人在管,打白工不說,還得倒貼。

醫務室裏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江臨安覺得刺鼻,走到街邊準備透透氣。

小舟的傷也不重,就是些擦傷而已,剛剛那陣擔心過了,知道他沒事,心裏就好受了點,卻也又把自己的心看明白了些,可看得再明白又有什麽用。

他扪心自問,自己會說嗎?

不會說。

不遠處傳來的轟鳴聲突然刺激了他的神經,學校這條街,玩機車的人不少,知道等下可能會激起的揚塵,他伸出手準備擋一下。

沒有呼嘯而過的機車聲,那陣轟鳴驟然在自己面前停止了。

黑色的皮褲外面是黑色的皮靴,剛剛到膝蓋下面的位置,金屬車身與皮靴上的柳釘通通反射出金燦燦的光,給他把眼睛閃了一下。

他能聞到汽油與灰塵的混合味,讓他覺得不大舒服,沿着踩在地上的那只皮靴子看上去,修長的腿上是凹凸有致的上半身,典型的機車服,帥倒是帥,還拉風。

女人把機車停下,裹着皮質外套的長手臂扣着粉黑相間的頭盔,将它取了下來。一扭頭,深黑色的中長發甩出來,剛好搭在肩上。

三十歲。

這是江臨安對這女人年齡的第一印象。

很帥。

這是他對女人外表的第一印象。

女人把頭盔放在機車上,鉛筆一樣挺直的長腿跨了過來,硬質的鞋底落到地上,與地面碰撞出脆脆的響聲。

她從上衣裏掏出一盒愛喜,斜站在江臨安身邊,矮了一頭,但氣勢上卻不矮。

把白色細煙叼在嘴邊,剛想點煙,卻看了過來,于是又把手伸進口袋,把藍色的煙盒拿了出來,抖出一只,“來一根?”

·

醫務室裏充斥着消毒水的氣味。

蔣舟翹着二郎腿看着面前那個男人,穿着黑色的風衣,整個人的氣場讓間小小的屋子顯得氣壓頗低,門口站着的兩個人都把頭垂着,大氣也不敢出。

“江總,見到兒子了,心情怎麽樣?”蔣舟看着還沒被處理的手背,嘴角輕輕勾起,完全沒有一絲膽怯。

“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江高寒的嗓音低沉,把這房裏的氣壓又給壓低了兩分。

蔣舟換了只腿翹着,兩只手交叉放在腿上,大拇指打着轉,“是,幹爹。”

“怎麽樣了?”江高寒說道。

蔣舟的拇指停頓了瞬,勾了勾笑,說道:“什麽怎麽樣了?”

“別跟我裝傻,”江高寒稍稍側過臉,“當初可是你承諾了會帶安安回來,我也給了他時間,再大的脾氣,現在也該鬧夠了。”

蔣舟沒再說話。

“最近我很忙,管不了你太多。時間不多了,這人你要是帶不回來,你知道我會怎麽做。除了你,我能有無數種辦法讓他回來,到時候,大家可都不會太高興。”

蔣舟颔首,扶着凳子站了起來,眉眼低垂,說道:“我明白。”

他目光落到地上,心裏暗暗嗤笑了一聲,眼神裏充滿了挑釁,手指在椅背上輕輕敲了敲,說道:“你別擔心,我會給你個好答複的。”

他走出去,在江高寒聽不到的地方,低低說了句,“會給我和哥哥一個更好的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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