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朝局并不會因肅王夫夫二人的糾結停滞不前。

軒轅昕自從知曉生母之事,對鄧太後便心生芥蒂,盡管隔三差五便去晨昏定省,可到底失了原先的親密熱絡。偏偏鄧太後此時一無所覺,因皇後體弱,竟還向太皇太後請旨,要再送一個鄧氏女兒入宮,打着鄧氏連出三代皇後的主意,叫新帝更是忌憚。

“愚蠢之極。”軒轅晦看着邸報,笑得諷刺。

趙诩瞥他,“還有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哦?”

“太皇太後恐怕熬不過這個冬了。”趙诩看着庭中紛飛的黃葉。

軒轅晦大笑一聲,“怎麽能叫做不好不壞的消息呢?依我看,我得免去肅州上下三年賦稅,才能纾解我狂喜之情。”

太皇太後本就不是先帝的親母,與軒轅晦更沒有半點親緣,先帝的死,她更是難脫嫌疑。對她,軒轅晦歷來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此刻有這等反應也是正常。

趙诩卻依舊默然地看着軒轅晦,直到他平息下來。

“怎麽不笑了?”

軒轅晦面上露出幾分悵惘,“我竟不能讓她死在我手上。”

說罷,他自嘲一笑,“真要論起來,逼死父皇的人有那麽多,難不成我都能親自手刃他們不成?”

昏聩的德宗、野心勃勃的鄧氏、為虎作伥的權宦、裝聾作啞的群臣、懦弱無能的子嗣,哪個都能讓人夜不能寐。

那一碗鸩酒對于懷宗,或許是個遲來的解脫。

秋風大作,白雲遠飛,草木搖落,悲雁南歸。

軒轅晦只覺陣陣寒意,可那日後,他卻不敢輕易再對趙诩顯露半點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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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曾經親密無間的二人就要這樣漸行漸遠、從此分際麽?

思及此處,軒轅晦一把握住趙诩的手,故作輕松道,“不管她如何權傾朝野,現下也不過是個熬日子的老邁婦人,還能翻出什麽浪來不成?只是這崔靜笏可以派上用場了。”

趙诩低頭看了交握雙手一眼,卻也沒有推開,仿佛是在貪戀掌中溫熱,“不錯,先帝那次沒有得逞,此番鄧黨必然還想借着太皇太後的喪儀将王爺召回京城。崔靜笏既與你我結盟,此番就該出些氣力。”

“正是。”軒轅晦見他不曾将自己甩開,不由得也有些雀躍。

他心裏知道,至此他二人可當做無事發生,那日的吻不過是一場無痕春夢。

至此,粉飾太平。

正慶元年,在懷宗駕崩一年後,太皇太後鄧氏薨逝,由于侍奉德宗,之後又聽政了三代皇帝,故而舉國舉孝,軒轅昕親往梓宮祭酒并服缟治喪,極盡哀榮。

遠在西北,曾以純孝着稱的肅王此番則淡定許多,雖也持齋守孝,卻不曾有半點哀毀之象。

鄧太後本想召肅王入京,與孝恵長公主一番長談後卻也打消了這個念頭,只以肅王不夠純孝為由将其由親王重新降回嗣王。

頗為淡泊地交出親王寶冊朝服,軒轅晦冷冷地對身旁守寧道:“我想要的,他們封不了。”

僅僅在太皇太後薨逝一個月後,軒轅昕便悍然發難,免去了柳俜中書令之職,而是換成盧淵之父。柳俜出身河東柳氏,乃是寒門鄧黨中為數不多的河東士族,将他撤職對鄧黨而言,簡直如同一記耳光。

鄧演連續三日告病不朝,鄧翔亦托詞照顧老父,幾日不見人影。

鄧黨上下紛紛效仿,新帝本就是依仗鄧黨繼位,朝中早就或主動施恩或被動接受了不少鄧黨,這麽一來,十月的大朝會竟只到了四成。

皇帝怒不可遏,幹脆将大半免職,從太學和各州縣匆匆簡拔了不少頂替。

這招從前世祖為二黨掣肘時也曾用過,可彼時世祖為東宮太子,一早便命門下四處尋訪賢才,就算是臨時任命也不必擔心才不堪用。而這次軒轅昕選來的那些,要麽是涉世未深全靠太學師長前輩舉薦,要麽是無才無德一路靠着溜須拍馬升官,這些人将本就錯綜複雜的朝事搞得更加亂七八糟。

晚間軒轅晦從軍中歸來,見趙诩已不等他,徑自用晚膳了,也不生氣,呵呵一笑便搬了個胡床坐在一邊,就着趙诩案上的飯菜接着吃。

趙诩觸了觸碗底,“有些涼了,我讓小廚房再做。”

軒轅晦搖頭,“無妨的,你說崔靜笏這招,可算是以退為進?”

“以退為進麽?”趙诩勾起唇角,“我看未必。這必不是崔靜笏的手筆,也不知是鄧黨哪個不入流的狗頭軍師出的主意。”

見軒轅晦有些迷惘,趙诩便取了竹箸,循循善誘道:“你我與崔靜笏結盟,乃是因目前我們均與軒轅昕為敵,你說可對?”

“沒錯。”

“眼下雖然軒轅昕焦頭爛額,可鄧黨細究起來,也并非毫發未損,若是崔靜笏,他絕不會出這樣的主意。”趙诩将竹箸擺成一個三角,“咱們目前這三方,論勢,鄧黨最大;論名正言順,軒轅昕當先……”

軒轅晦立即道:“論起主母的賢德敏慧,那還得數咱們肅王府。”

不待趙诩呵斥,軒轅晦道,“我懂你言下之意,目前這個三角已是搖搖欲墜,就等着一方打破,随即各自吞并,最終決出雌雄來。”

他單手将其中一支竹箸掰斷,一并放在左手那支旁邊,“軒轅昕既無果敢亦無謀略,必然最先敗下陣來,而他殘存之勢,總要有人接手。目前崔靜笏打的主意就是借我們的勢滅了軒轅昕,然後再借地利之便,吞了他的餘黨壯自家聲勢,最終再回過頭來對付我們。”

趙诩默然地将兩支完好的竹箸取回,繼續用膳,留下軒轅晦一人盯着斷了的竹箸發呆。

用了口烤羊,又夾了一筷子,就見軒轅晦依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趙诩便笑道:“王爺英明。”

軒轅晦皺皺鼻子,不管不顧地站起來将肉叼走,嚼了嚼便咽下了。

趙诩氣得直笑,“你是狗麽?”

說着還是将自己的竹箸遞給他,兩人閑談敘話,共度良宵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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