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趙诩長嘆一聲,“說什麽呢?”

軒轅晦亦是一陣默然,人家新婚燕爾時柔情蜜意,他們新婚時卻忙着推心置腹,将那些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并說了,結果這世上不知是否會少一對怨偶,可注定将多出一對知己知彼的對手。

趙诩懂他的陰險刻毒,他也懂趙诩的詭谲心術。

趙诩親歷過他的潦倒落魄,他也目擊過趙诩的倉皇無措。

他們清楚彼此的情不自禁,亦明白對方的情非得已。

情天恨海,他們都半邊身子浸在裏面,自己拼命往外爬。

卻見不得對方全身而退。

思及此處,軒轅晦忍不住冷笑出聲。

趙诩只看了他一眼,并未多問,軒轅晦卻忍不住想說,“都指着對方退避三舍,自己卻寸土不讓,各個還覺得自己情深似海,對方薄幸寡情,你說可不可笑?”

“确實可笑。”

趙诩話音剛落,軒轅晦便将他撲在榻上,狠狠地吻了下來。

唇齒交纏惹來無邊烈火,燎原一般洶湧澎湃,像是要将所有猜忌遲疑算計盡數燒光。

軒轅晦那半來自回纥的獸性仿佛一瞬間被喚醒,毫無章法地想要攻城略地。

在他忙亂地撕扯二人衣裳時,趙诩卻冷靜至極,竟還有餘力在狎昵之時伺機而動,趁着軒轅晦與系帶搏鬥時扯開衣襟,吻上軒轅晦修長的脖頸。

他二人過去從未如此孟浪,軒轅晦迫不及防地向後揚起頭,雙眉蹙得死緊,不知是愠怒還是舒服。

留了若幹印跡後,趙诩才松開他,手指輕輕劃過他頸上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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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晦面上暈紅,仿佛有些難耐,趙诩輕笑一聲,從他耳後一路吻到鎖骨,最終停在心口,低聲道:“只願君心如江山,如滄海。”

如江山之堅,如滄海之廣。

如江山不移,如滄海不朽。

軒轅晦的心簡直快跳出來,這并非趙诩第一次對他表露心跡,卻是他最不加掩飾,最直白的一次。

軒轅晦合上眼,将頭靠在趙诩肩頭,輕聲道:“我非聖人,如今之我,只能做到心有江山,興許當我有了江山,就能心如滄海。”

他想說句動人的情話——你即江山,你即滄海。

可他終是說不出口。

二人靜靜躺了許久,等心火冷去,軒轅晦低聲道:“後軍便留給你了,也望你時不時回肅州主持大局。肅王印在你手上,這是另一方印,上面是回纥語,有了這個印你便可以調動雅魯克糧草軍隊,還可以通過雅魯克駐軍直接與國師聯絡。”

說罷,他取出個鐵匣,趙诩接過,卻發現這鐵匣極其精巧,怕是有什麽機關秘鑰才能打開。

軒轅晦笑笑,伸手在趙诩身上摸索,最終從他裏衣裏取出塊通體雪白的白玉佩,那還是趙诩冠禮時軒轅晦給他的賀儀。

那玉佩形容實在古怪——兩只怪鳥,均一目一翼一翅,環抱着悠游于祥雲之上。

趙诩在太學也算飽學之士,自然知曉這是傳聞中的比翼鳥,心中有鬼又覺得此佩過于脂粉氣,便不曾系在組绶上,軒轅晦還遺憾過好一陣,想不到卻貼身佩在這裏。

軒轅晦擡眼瞥他,将那玉佩插、進鐵匣的一個小孔內,鐵匣應聲而開,裏面躺着一方碧琥珀雕成的小印,上面有幾行回纥文。

“什麽意思?”

軒轅晦将那小印放在他手裏,又将他手指合攏,“與日月齊光。”

軒轅氏本是鮮卑人,入主中原之後自稱是軒轅黃帝散佚在隴右的後代,便改姓軒轅。據聞原先鮮卑姓氏有“日”之意,故而天啓朝尚火德,又有十幾代天子名諱以“日”或“火”為偏旁。世祖軒轅昭旻,仁宗軒轅冕均是如此。

軒轅晦兄弟幾人也是以“日”為偏旁,到了軒轅晦時,好字都已被挑光,只剩下了這個“晦”字。先前趙诩也聽信了坊間傳言,以為這名字是已故的鄧太皇太後給他找晦氣,後來軒轅晦自己親口承認,這名字乃是他父皇為他千挑萬選的。

晦明變化,否極泰來。

這是一個生不逢時、無力回天的帝王,對他可憐的幼子,也對這個風雨飄搖的皇朝,最後的寄望。

而這寄望,他的兒子一刻也不曾忘卻。

曾被天子賜字“揚光”的趙诩,竟也覺得心頭沉重起來,珍而重之地将那印放回匣子裏收好。

“想不到兩年前王爺便将這鎖匙給了我,我倒是受寵若驚了。”趙诩幽幽長嘆。

軒轅晦讪讪一笑,又聽趙诩道:“你能給我,我很歡喜。”

二人靜靜相擁了一會,就聽帳外狻猊禀報,“王爺,三軍已然集結完畢,請問何時開拔?”

趙诩不免詫異,“這麽急?”

軒轅晦忍不住摟住他脖子,往他懷裏蹭了蹭,簡直如同幼獸一般。

“你吶……”

雖然分離在即,但今夜是中毒之事後二人首次開誠布公,又頭一次互相纾解情、欲,氣氛難免有些旖旎,就連這別離都顯得不如何悲戚了。

已然有士兵操練之聲,車馬奔馳之聲,趙诩心知再不能等下去,狠心将軒轅晦松開,低聲道:“刀劍無眼,你千萬珍重。至于士族之事……不管你我最終是否長久,我都會給你個延續百年的解決之策。”

軒轅晦貼着他額頭,“我還是那句話,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子嗣之事,我已去信問過國師,或許他會有辦法,同時我也派人尋找琅琊王、金城王等宗室遺孤,你不需過于煩憂。”

趙诩最後吻了吻他,起身着衣,又為他披上甲胄。

“走罷。”趙诩掀開帳簾,大亮天光霎時傾瀉進來。

狻猊已經牽來軒轅晦的座駕,轅門之外,幾千親兵已整裝待發。

他們将星夜兼程,與五百裏外的雅魯克騎兵會合,随機攻往行軍中的鄧氏。

軒轅晦翻身上馬,見趙诩仍立在帳外,不由揚眉笑了笑。

銀鞍白馬,風流飒灑。

趙诩拱手,“他年功成名遂,醉笑陪君三萬場。”

軒轅晦一抽馬鞭,回首對他朗聲一笑:“不訴離殇!”

第五卷:定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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