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燒
禦書房
鎮南将軍和兵部尚書侯在一旁。
寒夜翻過三份奏折,揉了揉眉心。
苗疆王卧床多日,纏綿床榻,朝中政務多交給苗疆大王子離淵打理。
靖王寒魄招兵買馬,擁兵自重,狼子野心。
苗疆和北朝邊界驚現兵器,驚現之兵器,聞所未聞,力量之大,卻無從查起。
“不用理會苗疆,苗疆王身體孱弱,死了這許多年,也沒死下去。”
鎮南将軍道:“如今苗疆政務由離淵打理,而離淵好大喜功,早對北朝統治心生不滿。”
“離淵孝順,只要苗疆王一日不死,他就不可能逼宮造反。”
兵部尚書道:“陛下說的是,如今內有靖王狼子野心,外有離淵虎視眈眈,輕易開戰,只能收益于他們其中一方。”
鎮南将軍憤怒道:“那就任由他們做大。”
寒夜道:“莫要逞一時之勇,你這急躁的性子何時才能改改?”
二人不再說話。
“現下最要緊的便是找到那批兵器的去處,有了那批兵器,可增不少勝算。”
兵部尚書出列,“臣已經派人前去,相信不僅能找出兵器的下落,還能找到制兵器的鐵木匠人。”
內務府總管張貴此時匆匆忙忙的進來,躊躇着望了兩位大人一眼,兩人會意,“臣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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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離君高燒三日,今日暈過去了。”
張貴跟着寒夜向外趕,一路戰戰兢兢,那日陛下拂袖而去,底下的人都以為離澈失寵,以至于發了幾天燒,也沒放在心上,誰曾想今日一度暈厥。
看陛下的樣子……
總管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瀾淵宮門前,曉瓊眼睛紅紅的,正在擦眼淚,見了他,似乎有話要說,寒夜忙招手,“快去找韓禦醫。”
寒夜進的房間,床上的人面色緋紅,眼睛緊閉,身子不停的顫抖。
“再拿床被子來。”
寒夜細心的為離澈蓋好被子,又掖了掖,才轉頭對侯在一旁的人道:“朕等會兒再與你算賬。”
張貴頓時腿一彎,筆直跪在地上,奴才也不知道他的身體這麽弱,發個燒,找了幾個太醫,也治不好,“奴才冤枉啊!”
“出去跪,看着你心煩。”
韓太醫很快到了,将傷口重新消毒包紮,開了副藥方,對着曉瓊道:“離君體弱,藥物不能用的太猛,只能人為降溫。”
曉瓊認真聽着。
“每天三次,用溫水擦拭,膳食要清淡,只能喝清粥。”轉而對着寒夜,躬身,“臣告退。”
曉瓊讓宮女打了幾盆水,将方巾浸濕,寒夜卻接過濕斤,“朕來。”
一瞬間,瀾淵宮宮女,人人呆若木雞。
離澈很冷,感覺身處臘月天冰雪融化的池水裏,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
不曾禁足,卻備受欺淩。
他的母妃不是苗疆人,是北朝很平凡的女子,卻偶然間救了當時還是太子的苗疆王。
離唯很美,乃苗疆第一絕色,母妃對他一見鐘情,相依相随,後離唯登基,便舍了那女子。
在他的記憶裏,母妃常常出神的望着門口,一動不動一下午,無心家裏,甚至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孩子。
母妃郁郁不得歡,一天天衰弱,終于在他五歲時被父王接回宮。
母妃以為離唯是念舊情,殊不知只是因為他生來體弱,人到三十,子嗣寥寥,才想起流落在外的血脈,得知真相後,母妃撒手人寰。
而他身份尴尬,高不成低不就,在奴才面前是主子,在主子面前何嘗不是奴才。
七歲生日那天,離澈摘了許多母妃喜愛的梅花,給她擺在墳前。
寒風瑟瑟,雪花打着卷兒片片飛舞,白茫茫一片。
離澈祭拜完母妃,心裏難受,回宮後便坐在池塘邊看雪。
雪源源不斷的下,離澈看的入神,突然後背襲來一股力,迫他載入池水裏。
寒天臘月的水夾着冰雪瞬間覆蓋了他的頭,灌進口鼻,滲進衣衫,冷的刺骨,冷的窒息。
好不容易将頭露出池面,又被人按進水裏,如此往複,讓人絕望。
離澈知道自己在做夢,他也知道夢境的最後,衛一會來救他,可他還是受不了這絕望,死命掙紮想逃出夢魇。
突然感到一絲溫熱在臉上滑過,像黑暗中的光亮,離澈情不自禁的拉住。
寒夜耐心給離澈擦臉,看着突然被拉住的手,疑惑道:“醒了?”
眼睫毛蒲扇蒲扇顫動個不停,就是睜不開眼睛,嘴裏喃喃自語,“冷……好冷……”
秀氣的眉頭皺在一處,表情楚楚可憐,像誰家丢棄的孩子。
寒夜嘆息一聲,讓守在內間的宮女都下去。
幾個丫頭交換下眼神,臉上都是釋然的笑意,匆匆關上房門,守在外間。
寒夜掀開被子,躺上床,擁離澈入懷,壓在胸膛上,好脾氣的哄着,“不冷了,等會兒就不冷了。”
懷裏的人漸漸放松下來,呼吸平穩,又睡了過去。
夕陽西下,房間昏暗,估摸着離澈該吃藥了,寒夜微微退開,離澈卻往他懷裏又擠了擠,箍住他的腰,“冷……抱緊我。”
“吃完藥再睡。”
“……”
感覺到懷裏人的身體一瞬間變得緊繃,随後軟下來,依然沒有動靜,寒夜又道:“先把藥喝了,等會兒再睡。”
寒夜拖開他的手,想把他扶起來,眼前人卻好像早就醒了,一雙眼睛含着秋波定定的望着他。
喝了清粥,吃了藥,想着離澈在床上躺了三天,骨頭都躺軟了,寒夜便拉他去禦花園散步。
春分時節,百花鬥豔,姹紫嫣紅。
寒夜摒退左右,與離澈走在一處。
“苗疆善鬥,你為何不習武?”
離澈不明所以,靜靜等着他的下文。
“是因為根骨被廢,無從練起?”
離澈只是向前走,“……”
寒夜一把拉住他,望進他眼裏,“朕想知道,你的過去。”
離澈也回望着他,眼裏沒有任何情緒,“沒甚好說的。”
“你不想說,朕就派人去查,總有一天,朕要你敞開心胸,安心栖于朕的羽翼之下。”
離澈臉上終于有了表情,似是不可置信,“為什麽?”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若只是為了我這張臉,我不信。
“你是朕的人。”
原來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妃子,是你千千萬萬後宮中的一人,我和他們并沒有什麽不同。
是我肖想了。
善于僞裝,使他能夠存活至今,可他現在卻做不到,他很想雲淡風輕的一笑置之,真的很想。
從來沒人能夠走進他的心,他不允許,這個男人以霸道的強勢的姿态傾入他的生活,以一個上位者的身份卻溫柔的哄着他寵着他。
然而一切只是錯覺。
長期處于黑暗的人突然看到陽光,又生生被剝奪,何其殘忍。
離澈冷哼一聲,甩開手,“陛下事務繁忙,還是把寶貴的時間分給後宮的那些哥哥姐姐妹妹弟弟吧?”
寒夜皺眉,“別陰陽怪氣的,好好說話。”
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寒夜也是聰慧之人,結合離澈發怒的時機和他說的話,已然猜到。
握着他的手,放軟聲音道:“朕國事繁忙,沒時間分給他們……你是不同的。”
離澈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臉色好了許多,道:“聽說韓貴人懷孕了,陛下理應去看望。”
“你煩朕?”
離澈道:“陛下看着賞心悅目,怎會煩?只是後宮當中,應當雨露均沾,陛下莫為臣招恨。”
“哦,雨露均沾,”寒夜興味的重複這個詞,停足,抱住離澈的腰,“離君何時承接雨露,讓後宮雨露均沾?”
“唔……”離澈狀似為難,一臉歉意道:“臣身體孱弱,若死于承歡之時,怕掃了陛下的性。”
某人就是這麽有本事,總在人性質最高時,當頭澆他一頭冷水,有了氣,還偏偏說不出來。
如此煞風景,寒夜心頭火起。
“你總喜歡氣朕。”
拂袖而去。
曉瓊帶着丫環小跑着往他這邊趕,大概是寒夜讓他們來的,畢竟他身體還沒好透。
想到寒夜一臉冰霜,屢屢吃癟的表情,就不由笑出聲。
心情好久沒這麽好了。
寒夜一如既往的朝瀾淵宮跑,不同的是,要比往常多呆上半天,偶爾還會攜帶未批改完畢的奏折前去批閱。
寒夜就這樣一點點浸入離澈的生活,習慣寒夜陪他用膳,陪他散步。
逐漸的,離澈不只喜歡呆在自己殿中,更喜歡出入禦書房,紫宸殿,禦膳房也經常出現他的身影。寒夜從不加以限制,離澈很滿足。
清晖傾灑,又是一個月圓夜。
風拂過,來人已近在眼前。
離澈撇了眼面前的人,嫌棄道:“曬得這樣黑,好醜。”
衛一無語,他家主子的焦點永遠在他臉上,他永遠跟不上主子的思維。
不過主子好像胖了,表情似乎也柔和了些。錯覺?給北朝皇帝當了男妃,按理說主子應該誓死保護自己的貞潔,雖說主子從不在意那個東西,但依自己對主子的了解,主子不高興就不會讓別人高興,哪怕那人是玉皇大帝。
而被人壓,主子絕對高興不起來,除非他心甘情願。
俗話說,心寬體胖,估計是北朝夥食太好,主子長了肉,身體一胖,心也就寬了,連帶着表情也柔和許多。
對,一定是這樣。
衛一表情多變,前一刻還在皺眉,此刻已經做恍然大悟狀。
離澈道:“賣了多少錢。”
衛一支起五指,掐掐算算,“依主子的話,屬下找了十來家買主,還賣了幾張圖紙,總共十萬餘金。”
離澈心情大好,搖身一變,成了世間第一大財主。
“主子,我們有錢了,該想想怎麽離開。”
離開嗎?
總有一天,朕要你敞開心扉,安心栖于朕的羽翼之下。
還真有點舍不得。
“你花了多長時間找到我?”
“……一個時辰。”
離澈點點頭,“盤龍殿,紫宸殿一直到我這裏,光是內侍住處就不下百餘房,再加上上後宮宮殿,你主子我在皇宮呆了兩個月,四下探查了下,還沒走完一圈,皇宮大的不像話。”
那主子估計是路盲。
“除此之外,守衛也多,隔兩個時辰換班一次,深夜也是如此。”
是挺多的,長得也好看,衛一夕沉時就找到離澈,進門前卻在樹上呆了兩個時辰,幾個守衛一直在宮前徘徊,找不到時機。
也是因為為首的男子太帥,衛一看的入神,直到人家換班才戀戀不舍的進門。
“衛一,”衛一一臉花癡相,臉色桃紅,離澈故意板着臉道:“你在想什麽,笑的這麽惡心?”
衛一趕緊收起口水,做深沉狀。
衛一每次奉他的命令出去辦事,總會看上個把兩個人,回來就一副丢了心肝的樣子,只可惜眼拙的厲害,那些人大多都已有妻室,好不容易遇見個對的人,偏偏是個江湖俠士,死在比武之下。
總之,情路不順,幸好忘得快,不長情。
離澈也見慣不慣,繼續分析道:“皇宮比苗疆王宮大了十倍不止,談何容易。”
離澈在衛一心裏一直是無喜無悲的,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主子眼裏多了些什麽。
似乎并不是沒辦法離開,而是不想走。
離澈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還有,寒……北朝皇帝武功高強,記得藏好,莫要被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