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鄭天和沙皮……嗯他們晚上去了葛壩?還待那兒一夜不回來?”簡容揉了揉頭發,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可能昨晚心情好,挑了個風花雪夜賞鬼去了吧。”陳燃笑,手卻一刻不歇地系好鞋帶,往地上踩了踩,“我去把他弄回來,剩下的交給容姐了。”

簡容一屁股坐起來:“你交給我什麽了?”

“擋着鐘阿姨。說不定葛壩的局面難以控制要晚個幾天才能回來,所以想個合适的理由,怎麽實用怎麽來,把阿姨瞞過去。”陳燃道。

鐘阿姨就是鄭天的媽,簡容的姑媽。

“等等,什麽叫葛壩的局面難以控制?你們去幹什麽?”簡容抓住重點。

“就是說,”陳燃解釋,“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可能是人打架,也可能是鬼打架。”

簡容頭頂坨着一團亂發,表情不定。

“我要跟你一起去。”她堅決的說。

看她這副表情,陳燃聳了聳肩,挺無辜道:“你确定?”

兩人收拾了一番下了樓,簡容看時間才七點半。

鄭天媽在廚房熬粥,聽到動靜探出頭來,一臉驚訝:“你們怎麽都起了?今天有事?”

“沒什麽事姑媽,鎮裏空氣好,想出去透透氣。”簡容看了一眼陳燃,似乎在問她這樣講有沒有什麽不妥。

“那你們等等,先把早飯吃了。話說我怎麽沒看到鄭天?”姑媽盛了兩碗粥過來,問道。

“鄭天昨晚散步的時候遇到佐藤,見他喝成一灘泥,就把人家送回家了,估計晚上嫌麻煩所以就住在他家了吧。”陳燃接過話。

“鄭天什麽時候跟佐藤關系這麽好了?以前不是一見面跟只鬥雞似的嗎。”她喃喃道,表情有些疑惑。

Advertisement

簡容陳燃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正喝着粥,陳燃忽然問道:“阿姨,你知道去葛壩得多遠嗎?”

姑媽又端了一盤雞蛋上桌:“坐車的話半個小時吧。你們打算去那裏?那裏快拆遷了呀沒什麽好玩的。”

“沒事姑媽,我和陳燃打算去那裏寫生。”簡容道。

姑媽還沒有表示什麽,陳燃已經被粥嗆了一聲沒命咳起來。

簡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還好姑媽沒什麽反應,只是道:“那你們最好當天去當天回。那兒的老宅子晚上還是挺吓人的,而且也不安全。”

“知道了阿姨,實在不行我們把鄭天和佐藤也叫上,四個人不會有事的。”

姑媽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兩人吃罷,幫姑媽收拾了一通,上了路。

早晨的空氣果然很好,太陽還沒完全發揮威力,風涼涼地掃着街道,掃得人心情舒暢。

簡容不由自主哼起了她重生前在莫斯科學過的一些調子。只不過她俄語實在不精,死前都沒有把這首歌學會。

而且重生很顯然抹去了她一部分記憶,這使她每晚的夢都斷斷續續,像是少了最重要的一環。

到底少了什麽呢?

一擡頭,陳燃已經站在了馬路的下坡,回頭耐心等着她。風拂動她的衣領,顯得她的面龐尤其意氣風發,英氣十足。

簡容腦海裏忽地閃過一個念頭。這是十七歲的陳燃。

那麽,十年之後的陳燃什麽樣子?

去了哪裏?跟自己有什麽瓜葛?

簡容冥神思索,像是什麽都記得,又像是一片空白。

分不清哪些是自己想象,哪些是真實的記憶。

人腦真是個複雜的東西。

陳燃一直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才把臉轉過去看着站牌。簡容這才發現原來靠這麽近的陳燃足足比她高一個頭。

陳燃認真研究着站牌,簡容則是盯着陳燃領的脖子發愣。

“到葛壩有七站,不算近。”陳燃說着,一低頭,剛好對上簡容向上探尋的眼睛。

猝不及防被這麽赤果果的眼神吓到,陳燃感覺心一緊,當日手機砸腳背的痛像是又能感覺到了。調整了情緒,陳燃小聲在她耳邊道:“想看等咱們回去看。我讓你看個夠。”

簡容這才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就着陳燃露出的膝蓋就是一擡腿。

“嘶。”陳燃果然老實了。疼倒是不疼,光麻。

看她捂着膝蓋還很委屈的樣子,簡容簡單道:“國外的防身術。條件反射,燃姐擔待。”

“我想知道,在國外你都經歷了什麽。”陳燃語氣裏透露着一股無奈。

鄉鎮間的公交車都是隔半個小時左右才有一班。

兩人等了一會,日頭漸漸起來了。

“容姐在來桃園鎮之前,在哪個國家生活?”見車還沒來,陳燃随便找話題聊。

“跟我媽,在捷克。”簡容想了想,回答道。她這短暫的一生,說實話還挺精彩的。但這精彩大部分是歸功于她有個“精彩的家庭”。

她的父母是在捷克相識結婚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則是個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的捷克人。這麽說來她也有一部分捷克血統,只是表現得不那麽明顯而已。她出生的前幾年,全家是在中國度過的,在她九歲之後,因為父母工作原因,舉家回到了母親的故裏捷克,在這裏生活了四五年。但就是這四五年,家裏發生了重大的變故。母親表現出了種種異于常人的思維和反應,讓她與父親漸行漸遠,并最終離婚,簡容被判給父親。離婚之後父親與一位莫斯科女子再婚,母親則病症越來越明顯,并且身體和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掉,那段時間簡容是陪在母親身邊的。母親死後,簡容料理了後事,回中國獨自生活了一段時間,不過不久就被父親接到了莫斯科。在那裏簡容發現自己出現了和母親差不多的病症,瞞着家人回了國,在一家療養院待着,然後就死了。

大致是這樣一個過程。可是簡容卻不記得自己曾在桃園鎮生活過一段時日,更不記得自己在這裏遇到過陳燃。零星只記得自己小時候來過姑媽家,那時堂弟鄭天剛會講話而已。

自己記憶一向很好,遇到的人不會沒有一丁點印象。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重生之後記憶不全。

不,也會有這樣的可能,簡容想到這兒心裏一股涼氣透露出來——她的人生軌跡可能被打亂了。

人的一生是條環環相扣的鎖鏈,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盡頭。若是其中一步出現變化,那麽接下來的路,便截然不同了。

簡容望着陳燃,心中忽然湧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既然前路已亂,那麽她的這一生,也許還可以更加精彩一點。

陳燃不知道簡容在想什麽,她招了招手,道:“車來了。”

車遙遙地駛過站臺,停下了。兩人上了車。這種車不是那種上車前投幣的,而是由收票人在車上一個一個收,一人五元。

見車上人不多,兩人心照不宣選了個倒數第二排的位置,簡容靠窗坐,陳燃依着她坐在外側。一坐下第一件事就是開窗戶。瞬間一股風吹進來,卷走了車裏的悶熱氣息。

“半個小時呢,你要不眯一會。”陳燃道。

“好。”簡容答。剛想閉眼,陳燃一條胳膊伸過來,“枕着。”

簡容無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但只是把頭靠在她的肩上閉眼睡了。陳燃伸直的胳膊只好垂了下來,期間順便若有若無地拂過簡容的臉。

只感覺一陣難挨,又間着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來,心裏無端一陣躁熱,陳燃摘了帽子,扣在了臉上。這一扣,扣了挺長時間,等陳燃猛然發覺将帽子拿下來時,車上已經沒人了。再一看,簡容還在自己身邊,睡着。

怕不是坐過站了。陳燃喊醒簡容,朝司機問:“師傅,現在到哪兒了?”

“葛村。”司機道。

果真坐過站了,不過還好,只坐過一站。

兩人剛下車,陳燃就接到了鄭天打來的電話。

“你們到哪了?”他問。

“葛村。”陳燃插個腰站在站臺上,望着空無一人的鄉間公路,挺沒勁道。一回頭,簡容已經蹲在田野裏不知道是捉蛤/蟆還是幹嘛去了。“噗,”陳燃忍不住。

“葛村不是在葛壩下一站?我草你們竟然坐過站了,還能不能再慫一點?!……你笑什麽?”

“沒什麽,”陳燃憋住,往田野裏走去,站在簡容身後三步之外的地方,觀察她在幹什麽,“葛村離葛壩不遠,走也就幾分鐘的事有什麽好急的。十點之前能到。”

等挂了電話陳燃才發現,簡容沒有捉蛤/蟆,而是正在捏田野裏的土。還一副挺認真的表情。

“你在幹什麽?”陳燃問。

“這裏的土挺肥沃的。”簡容将土抛下,站起來道。她大學期間曾看過許多地質學方面的書,對各式各樣的石頭和土都有一些興趣。但當下只能含糊混過去。

“該去找蛤……你弟了。”

“?走吧。”

忽然兩人注意到馬路對面停了一輛鄉村豪華版摩托車,一自帶特效地男子坐在上面伸長脖子朝手機吼着:“你确定這裏拆遷了?我特麽一家一戶轉過去全是住人的!別告訴我大白天這些人都是鬼!”

簡容陳燃對視一眼:王佐藤。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