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審了大半個時辰, 陸娴音就挨不住全招了, 偏偏她身上沒有一點傷痕,只有一腦門的汗,她喘着粗氣跪伏在地,悲哀地想, 這才是殺人不見血的高招, 難怪連林景時那樣鐵血的人都對麒麟獄談虎色變。
她已經分不清那前世到底是夢還是真實, 是夢吧,不然如今怎麽會變了這麽多?沒有人可以回答她,程晃在一旁聽着供詞出神,原來還有這麽離奇的事情。
陸娴音還說了她的推測——因為現實走向與前世有很大的不同,她認為陸搖搖也知道前世的事情, 應該是和她一樣的重生者。
程晃不免想了一下,心裏就生出些不滿來,陸搖搖若知曉後事, 怎麽只找母後卻不找他做靠山?越想就越覺不爽,生生在腦子裏将自己折騰了一遍, 最後黑着臉走了。
在他身後, 陸娴音癡癡笑了起來, 她是怪物,那陸搖搖也是怪物, 她們既是被上天眷顧的人,也是被常人憎恨的人,她就不信, 陛下這般多疑,會獨獨對陸搖搖網開一面。也許過不久,她就能在麒麟獄裏看見那位皇後了,也不知道那時候她還能不能端起皇後的架子。
陸娴音冷笑了許久,地牢裏随着皇帝的離去又重新陷入孤寂,一日複一日的安靜最是折磨人的精神,她忍不住又弄出些聲音來,可是和以前一樣無人應答,仿佛這幽幽寂寂的麒麟獄裏只有她一個活人。
陸搖搖因為學習壓力較大的緣故,已經好幾夜輾轉反側卻不得安睡了,只是這事不好說出來,丢臉事小,就怕陛下再偏一回心,說動院長給她在宮裏請家教。上回狩獵戰她因單獨考核,回了書院之後還引來了些不必要的麻煩。
如今她身份不一樣,但學習是一樣的,還在國子監附屬書院,日常也是和別的學生一樣的上下課,可總有人在背後謠傳她飛上枝頭變鳳凰以至目中無人。
秋闱的舉子們成績都出來了,好些的明年春就要上京來春闱,壞些的要麽準備三年後的考試,要麽就憑着舉人身份謀份差事,總歸不會虧待了自己。只是陸搖搖愁啊,前幾日随堂考了一會,用的就是這次秋闱的試題,她看着文題只大概知曉意思,解析釋題全都是瞎編的,先生還沒改完試題,也不知道她寫的如何。
她以前為了不招興寧王妃的眼,故意不好好學,成績一般中末,要是這回考個倒數,她個人丢臉事小,就怕累及陛下,害陛下一起丢臉。
琢磨了好幾日,陸搖搖忍不住想自己還挺有全局精神,考差了不想想自己怎麽交代,竟還有心思考慮陛下會不會丢臉。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經過好一番思想鬥争,自言自語道:“我管陛下做什麽?他肯定不會覺得丢臉,這也不是什麽很丢臉的事吧?”
“什麽丢臉的事?”
陸搖搖一個大喘氣,看着突然出現在床邊的黑影,她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心髒噗噗噗地跳,下意識裹緊被子坐起來。
黑影冷不丁又問:“什麽事很丢臉?”
陸搖搖要瘋了,但還注意着壓低聲音:“陛下你幹什麽!這是我的卧室!”
“叫哥哥。”
Advertisement
“叫什麽哥哥?哪有哥哥深夜闖妹妹的卧室的!”
“沒有麽?”程晃勾了張凳子放在床前,慢條斯理坐下,“那現在有了。到底什麽事很丢臉?”
他不依不饒地問,語氣又淡淡的,顯得氣勢逼人,威壓甚重,陸搖搖抖了一下,覺得他态度有些奇怪,只是黑漆漆的看不清臉色,要是在白天,她大概就能看出來他的情緒。
“沒、沒有。”成績還沒出來,總不能不打自招,她還沒缺心眼到這份上。
程晃湊近了些看她,他能看清這漆黑的室內一景一物,可卻看不清床上的姑娘。他能看清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卻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好像是本書,站在不同角度可以解讀出不同的意思。
“若是書院的事,那也不是很丢臉。”程晃慢悠悠道,盯着她的臉色,在心裏猜測着她可能的心事,“偶一二次都是常事,不必覺得丢臉。”
陸搖搖眼睛蹭一下亮了,就算在夜裏也能看見眼裏的星星,程晃呼吸一窒,有些狼狽地垂了眼睑不去看她。過了會兒,他就聽見她小心翼翼問:“你說的都是真的嗎?不會罵我吧?我其實也覺得這是常事,可有些人不會這麽想呀。”
她碎碎念着,像是得了赦免,立時就将先前種種忐忑抛之腦後,還跟程晃對起答案來:“陛下,我覺得釋政那題問得有些奇怪,我沒太明白,是不是問得太寬泛了些?”
程晃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麽,頓時哭笑不得,說了半日竟還是因為那随堂考,考完她的卷子就呈到了他跟前,瞎編的不少,但功底還在,有些編的還正好在點子上。他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叫人謄抄了一份,拿去給書院院長批改,她手寫的那份正在禦書房呢。
“這題不單是釋政,主在于考校學生是否有自己的理解,或者有什麽關于施政的想法。”程晃認真道,“若單單只說我施行仁政,必然是不對的。”
陸搖搖迷茫了會,若有所思嘟囔:“陛下竟然施行的是仁政嗎?”滿朝文武戰戰兢兢的,看着挺暴力的啊。在原書裏,因為女主角這方和皇權有些對立,作者可能為了主角的絕對正義,還對皇權做了些黑暗描寫,說什麽皇帝雖不是暴君,但明顯不施仁政,讓百姓怨聲載道。
程晃冷飕飕地盯着她,心裏卻是一跳,下意識想到了善思宮底下那座陰暗的麒麟獄。不,阿囡不可能知道,那是一個秘密,鮮為人知的秘密。
“唔,陛下,我有點困了。”
小姑娘倚在床頭,被子裹得緊緊的,床帳被他撩開了一角,些許的微光落在床沿,他似是受了蠱惑,傾身上前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抵着她額頭道:“可我睡不着。”
暖暖的觸感一觸即逝,陸搖搖瞪大眼睛,本想罵一聲流氓,但陛下刻意壓沉放軟的嗓音似在撒嬌,叫她一瞬間軟了心腸,別別扭扭的就退了一步:“那你要幹什麽?”
“你說我深夜爬牆進來,是來幹什麽?”某些下流的畫面從紙頁之上慢慢浸透在腦海裏,程晃悠哉地想了會兒,看着小姑娘臉色飛快變換,他心裏湧出了些奇異的滿足感,“還是說,你想讓我幹什麽?”
陸搖搖不理會他的故意引誘,皺着眉頭:“等會,我好像聽見腳步聲了。”
程晃也聽見了,他耳力好,老早就聽見外邊有人往這邊來,大約是值夜的宮女,他的暗衛會處理,他就沒當一回事。
但陸搖搖不行,這種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劇情太過刺激,她乖乖巧巧十多年,很難接受這種十分越矩的行為。她沉默了會兒,擡起頭來根據聲音辨別了下方向,然後視線盯着一個方向,認真道:“陛下,你是不是覺得我缺心眼,就算我如今唯您馬首是瞻,那也絕不接受在太泉宮裏出賣色|相!”
程晃嘴角微微抽搐,心想你不是缺心眼,你那是不開竅。
他喜歡她這麽多年,也不是沒制造過偶遇的機會,以往一聽陸搖搖要來太泉宮,他若是不忙,就會找借口也去太泉宮走一趟,可每回都看不見她,因為她早早就避開了。他出宮的時候,也會故意繞到興寧王府走一圈,可那王府跟牢籠似的,平日裏都不開門。聽聞她要去雲門寺,他便也去那邊,好不容易碰着一次,還被她誤會成打家劫舍的強盜。
樁樁件件說起來都是不能見人的事,在這深夜裏突然想起來,程晃越想越氣,氣到咬牙,捏着人臉頰還嫌太軟,幹脆捏住她下巴,雙唇緊接着覆上去,不得章法地咬了兩下,聽見她倒抽了口涼氣,他下意識放緩動作,小心翼翼松了牙齒,剛松開,暴怒的小獸“嗷嗚”一下,咬了他的嘴角。
“嘶——”
過了一會兒,陸搖搖随便裹了件外袍爬起來,偷偷摸摸點了根蠟燭,然後從妝臺上摸了把小巧銅鏡走到床邊,低聲下氣:“表哥您看看,就破了點皮,擦點藥應該明早就能好了。”
程晃冷哼:“什麽靈丹妙藥這麽有用?”
陸搖搖:“那……我給您敷點珍珠粉?保證看不出來。”
程晃笑了:“憑什麽?我就要讓人看出來,還敢咬人了。”
陸搖搖:“那還不是因為你先咬我了?!”
程晃盯着她,微弱的燭光下,她的唇瓣上有一層細潤的光,他沉了眼眸,意味深長道:“那我再讓你咬一次也行。”
陸搖搖盯着他唇角細小的傷口,越看越糟心,若是明日被人看見了,她還有什麽臉待在宮裏?何況看陛下這模樣,還真的想出去顯擺一下。
她越發低聲下氣:“夜都深了,您明日還得上朝呢,快回去歇息吧。”
程晃巋然不動:“忘了與你說,明日不用上朝。”
那豈不是不用面對朝臣?要是他老老實實待在紫宸宮或禦書房,一日根本接觸不到幾個人!陸搖搖精神一振,小聲商量:“那您明日應該是待在禦書房吧?要是沒事,還是別來太泉宮用膳了,被姑母看見不好。”
程晃慢悠悠道:“憑什麽?”
陸搖搖忍辱負重:“聽說禦書房藏書多,我想去那兒寫課業。”
“準了。”程晃輕扯了下唇角,微麻的痛感,叫人上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天氣真好,好像春天來了呀=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