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到底不喜歡我什麽
我累了,身心俱疲,我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家鄉小鎮上,每日在長滿青苔的青石板路上漫步,每日在母親的唠叨中度日,那種溫馨與快樂,是在這座高樓大廈林立,燈紅酒綠迷亂的城市裏所沒有的。
婧如還沒有醒來,李婉每日都守在醫院裏落淚,蘇家每日的氣氛更加的沉悶和壓抑,雖然找了個阿姨來料理日常事務,卻總沒有李婉在的時候那般的井井有條。
蘇明哲每日都會到醫院裏去,只是大家都很厭惡他,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我終于從他身上知道了什麽叫最殘酷的懲罰,那就是永遠無視這個人,不和他說話,不和他交流,什麽時候都當他是不存在的。
我有幾次看到他都是喝醉了回來的,看到玖兒的時候,想要去抱,玖兒就忙躲到我身後,只露出一雙眼睛怯怯地看他。他有時候也會強抱了過去,玖兒就會很大聲地哭,掙紮着往我懷裏撲。
小孩子的感情是不會騙人的,她喜歡誰讨厭誰從表情上就能看得出,可悲的是一個連女兒都不喜歡的男人在這個家裏要如何生活下去。我能看到他被女兒嫌棄時眼裏奪眶欲出的悲哀。
我雖然也不喜蘇明哲這樣的性格,也會因為婧如的昏迷不醒對這個男人充滿了憎惡,但卻還不至于要如此排斥他。就哄了玖兒和蘇明哲多多親近,畢竟是血脈相連,玖兒也就漸漸地不再那麽懼怕蘇明哲來抱她,有時候也會主動依偎在他身邊,用小手在他臉上揪他的眉毛與鼻子。
婧如回到了蘇家,只是她始終處于昏迷的狀态,醫院把這種狀況叫“植物人”,我有時候就在想,如果這輩子真的能做株植物反而會好了,那就可以沒有思想,沒有感情,默默地接受四季的變換,春來時綠了枝葉,秋去時黃了芭蕉,安安靜靜,簡簡單單。
我向李婉說了離開的意思,李婉并沒有要留我,婧如的突然昏迷讓這個母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而且她也早知我和若虞并不是戀人之間的關系,也就沒有留我的必要了。就如蘇明哲說的,蘇家請得起最好的繪畫老師。
若虞不知怎麽就知道了我和景然分手的事,他冒冒失失地闖進我的房間,我正在收拾東西,他的臉色變了幾變,然後說:“西西,能為我留下來嗎?”
能嗎?這句話我問過景然很多次,我問他能不能為我放棄仇恨,他的答案一直是“不可能”。我是重生後的西西,可是卻沒有了自愈的能力,我還愛着景然,又怎麽可能去接受別人的愛。我笑着搖頭說:“不行,我想家了。”
若虞馬上說:“那我陪你回去一趟吧,我也有好久沒有外出過了,剛好出去散散心。”
我還是搖頭,說:“可是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若虞急了,問我:“你到底不喜歡我什麽,我都可以改,我也可以保證在你身邊的時候絕對不亂說話,你只要讓我陪着你就行了。”
他跟着我,一步一趨,我無奈,轉過身來穩住他的身型,說:“我沒有不喜歡你什麽,正是因為沒有,所以才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浪費感情。”
若虞更加的糊塗了,只固執地說:“你一定是不喜歡我什麽,一定有的。”
我哭笑不得,仔細端詳了他一會,如果從外觀上還真看不出來若虞有什麽不好的。蘇雲天雖然不是很英俊,可他的幾個孩子從長相上來說都是很好看,且不分伯仲,景然瘦弱卻氣宇軒昂;蘇明哲更是俊朗的像是雜志封面上的明星,優越的家庭背景又讓他比他們更勝一籌;而若虞,健康陽光,眉宇間英氣不凡。
Advertisement
實在挑不出他的毛病,我就胡攪蠻纏的來了一句:“牙齒,我不喜歡你的牙齒,這麽大人了長一顆虎牙,不喜歡。”其實憑良心講,若虞的虎牙長到恰到好處,尤其是笑着的時候略略帶些孩子氣,象個大男孩一樣的陽光率真。
我真的是信口胡說,可若虞偏偏是當真了的,咬牙說了句:“好。”然後轉身離去,我愣是沒聽明白他說這句“好”是什麽意思,只在那裏謝天謝地他不再糾纏于那些喜不喜歡的詞。
離開蘇家我其實最不舍得的人是玖兒,玖兒總是很依賴我,常常在我身前身後跑來跑去,一會看不見我就會慌忙的去尋找,直到看到我才會“咯咯”地笑得很開心。
也難怪,我沒來的日子裏,蘇家什麽時候都是安靜的。也只有我能帶着玖兒沒心沒肺地笑,在草坪上打滾,在太陽下唱歌,在夕陽裏蕩秋千。
不敢讓她知道我要離開了,等她睡着了悄悄的去告別,看她睡得那麽香甜,夢裏還帶着絲絲的微笑,我差點又要落下淚來。
又去看了婧如,蘇明哲現在倒是每天一有時間就陪在她身邊,只是再多的悔恨都無法挽回那個笑起來有些羞澀的婧如,那個坐在陽光裏彈鋼琴的婧如,那個美得如天上仙子的婧如。也許她只是返回了仙界,那裏沒有太多的薄情寡恩,沒有許多的恩怨糾葛。她将以一種悲憫的心情俯視人間,哀嘆世間這些癡男怨女的分分合合。
蘇明哲問我:“怎麽會突然想離開,是因為婧如嗎?”他的目光停在婧如美麗的臉上,若有若無的一聲嘆息,不知道是為了婧如的無法醒來,還是因為我的離開。
說起來婧如現在的狀況我也有一半的責任,我早就應該看出來她那些天心神恍惚的,卻糾結于與景然的愛恨中不能自醒,而且如果那天下午我不是那麽貪睡的話,完全可以阻止婧如的離家出走,婧如也就不會被車撞了,也不會變成植物人躺在這裏。
但我的離開卻不是為了婧如,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們兄弟三個反目成仇,如今蘇明哲已完全失去了蘇老爺子的信任,職位也只是因為蘇母的緣故被保留了下來,卻也只是個閑職,蘇老爺子已不再讓他參與任何的決策與命令,若虞反而後來居上,在企業裏的地位已是舉足輕重,這正是景然想要的。
接下來景然還會做什麽,我從來都不敢去想,若虞是個單純的人,他不會對景然有任何的提防,一旦若虞的地位穩固下來,很難不被景然利用,可是這些卻是我無法告訴若虞的。
我對蘇明哲說:“我想你答應我一件事情,無論若虞怎樣的對你,以後能幫到若虞的時候,一定要幫他,你知道,他是和你有着同樣血緣的兄弟,古人說,兄弟如手足,你幫他就是幫自己。”
蘇明哲不明白我為什麽會這麽說,卻也苦笑着點頭說:“好,西西,我答應你,只是,以我目前的狀況,我不一定能幫到他。”
我知道蘇明哲的意思,若虞現在正是意氣風發,反而是蘇明哲在落難。我淺淺地笑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不知道自己将來會是怎麽樣的,你只需要記住答應過我的話,在若虞為難的時候拉他一把,不要和他計較那些是是非非,你們是男人,就應該有個男人的樣子。”
蘇明哲被我這幾句臨別贈言唬住了,只笑說:“看不出來西西這樣的年齡就能如此洞察人生,這幾句話講的,我蘇明哲真是無話可說了,一定謹遵西西的吩咐。”
我哪裏是洞察人生了,不過是想到什麽說什麽,而且我能做的也不過如此。說到底,我雖然擔心景然,卻也不至于害怕他會受到傷害,他比若虞和蘇明哲都堅強,也比他們更能承受風雨,而且對景然來說,他本就一無所有,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是無所謂失去的,反而是擁有太多的人,一旦失去很難承受。這也是古語中說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想了又想,我還是給景然打了個電話,我努力地笑着說:“景然,我明天就要走了,離開這兒回老家去。”
景然沉默了一會,說:“我知道,若虞已經告訴我了,我明天忙,就不去送你了,你自己要保重自己。”
他的語氣依舊平和,我卻難過的只想流淚,我說:“我這次回去以後就不打算再出來了,以後我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你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景然在那邊嘆了口氣,問我說:“西西,你想讓我說什麽?還有必要嗎?”
我默默地流着眼淚,身子在門框上慢慢地滑落下來,他好像是看到了一般,再次輕嘆了一聲說:“西西,不要哭了,答應我,做個快樂的西西,好嗎,不要為任何人流眼淚,不值得的。”
我忍着眼淚點頭,明知道他是看不見的,可他偏偏就像看見了一般,說:“答應了我就要做到,聽話,去洗把臉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去坐車,我還有事,就先挂了。”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這個世界上将再也沒有那個快樂的西西,我将帶着對景然的愛返回家鄉,可是我真的就能徹底忘懷嗎?
晚上和大家告別了以後,我第二天早上天沒亮就起了床,本想躲開大家的,不願意看到離別的場面,雖然和蘇家的每個人都相處的不是很長,但還是有了感情,不忍離別,怕自己會觸景傷情。
還是出來早了,約好的車還沒有到,我在門口四處張望着,就看到若虞慌慌張張地從院子裏奔了出來,他的襯衣的扣子都還沒有來得及扣全,看到我氣喘籲籲地站定,又是惱恨又是無奈地說:“你這是做什麽?不是說好了我去送你嗎,偷偷溜走算怎麽回事?我就那麽讓你讨厭嗎?”
他一連串語無倫次的話令我動容,這個家裏也只有他對我的感情是一點也不會摻假的,他也不懂得掩飾自己,一味地對我好,我卻無以回報。
一時間愣在那兒,不知道說什麽好,若虞只以為是吓壞了我,連忙說:“對不起,西西,我一睜開眼就去找你,可是你已經不在房間了,我很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你。”
他站在那兒,神色緊張,想拉我的手,手動了幾下都沒能伸出來,我笑着打了他一下,耍賴說:“哪有你這樣來送行的,弄得像生離死別一樣,我告訴你,如果你把我弄哭了,我就賴着你不走了。”
若虞終于釋然地松了口氣,說:“巴不得呢,就怕你不肯。”說話之間,語氣是輕松了許多,只是那目光裏煩悶還是不去。
我怎麽會不懂,我也曾那麽渴望着那個人能點頭,能随我去浪跡天涯,過我想要過的生活,可是我始終等不來他的回答,他說這是為了我的幸福。而我對若虞也一樣,他應該擁有完全屬于自己的幸福。
我最終還是坐了若虞的車到了車站,臨上車的時候,他抱了抱我,再次問我:“西西,能不能不要走了,我也不會強求你愛上我,我們還像朋友那樣的相處不行嗎?”
“行!”我說:“我們可以QQ,可以打電話,可以用很多種的方式聯系,大不了,你想我了,還可以到我家鄉來看我。”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說,說完以後馬上就開始後悔自己嘴快,只是若虞立刻露出了笑容,說:“真的!我知道了,你上車吧。”那樣子,已是喜不自禁,巴不得我快點離開似的,與剛才的愁眉苦臉的若虞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