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想吃你
回家不到兩周的時間,我就又恢複到了從前的那種狀态,每日把自己關在閣樓上,可是不再上網,不再聽克萊德曼,只是一整天一整天的發呆。母親也不再唠叨,只是每日憂心忡忡地停下手中的活計看着我木然地套着一件大大的T恤,赤腳穿了雙木底的拖鞋在閣樓上下來回。那時已是冬季,只是家鄉的四季并不分明,雖然也冷,卻完全不同于北方。我有時候會靠在窗口望着灰色磚瓦屋頂遮蓋下的一角天空,想那個我曾經停留過的城市的冬天會是什麽樣子的。
我一整夜一整夜的不睡,在房間裏畫呀畫的,直到天亮,卻沒有一張能完成的作品,母親每日裏來幫我來收拾那些我扔了一地的畫紙的時候總會嘆氣,然後到樓下和我那老實巴交只懂得敲敲打打修修補補不停勞作的父親争吵,先是低聲,後就大聲的無所顧忌了,争吵的內容無非是為了我,接着就殃及到父親。
母親總是很能聯想,她把我的沉默,我的怪異歸到父親的老實巴交和自己命苦上來,她坐在我們家門口高高的臺階上哭一陣,罵一陣,最後就連父親的祖宗十八代都埋怨上了,還有什麽祖墳,高香之類的,我總是能被母親超好的想象力征服。
只是她不管怎麽罵,怎麽發牢騷,每日裏一日三餐必為我們備好了,桌子上總有父親喜歡喝的一壺溫好的小酒,一碟酥脆清香的花生米,和一碟外婆喜歡吃的豆腐乳,這是我從小到大都能看到的。
若虞在我回家以後的第二個星期天就找來了,我很奇怪他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我沒有上網,沒有開手機,我甚至切斷了所有和他們的聯系,他居然能準确無誤地找到我們家來。
我難得出一趟門,也是因為母親看我總是悶在家裏,便吩咐我到附近鎮上姐姐那兒去送幾斤自家腌制的鹹肉,我也知道母親的苦心,便應了她。又在姐姐家裏吃了午飯才回來的,姐夫說要開了拉貨的車送我,我拒絕了,一個人沿着路悠閑地走了回來。
進了家,覺得家裏的氣氛似是不太一樣,父親和母親都是笑眯眯地望着我,我雖然起疑卻也沒有怎麽在意,在貨架上拿了瓶可樂邊仰頭喝邊上了樓。我房間的門居然是開着的,父母都知道我是個怪孩子,平日裏沒經我允許很少到我房間裏來,就怕我執拗起來六親不認。詫異間走進去一看,若虞正坐在我的書桌前沖我燦爛地笑。
他爽朗的說:“西西,我來看你了。”
我手中的可樂瓶差點沒有掉在地上,還真的是又驚又喜,腳下沒注意,人一趔趄,竟一下子倒進了若虞的懷裏。
若虞一個勁地笑,說:“不用這樣熱情吧,才半個月沒見就開始投懷送抱了。”
我好不容易站穩了,“噴”了一聲,罵道:“你想得美!”我覺得我身上一定有母親的遺傳,內心再怎麽脆弱,嘴上卻一點也不肯饒人。
若虞忍住了笑,細細打量着我,好像看不夠似的。我有些緊張,自己也不是一般的狼狽,雖說為了出門,T恤外搭了件中長的外套,卻也是姐姐當年留下來的,松松散散地,平日裏只是為了舒服才穿的。牛仔褲倒是我自己的,只是買來的時候我嫌它難看,用剪子剪了幾個不規則的洞出來,又粘滿了油彩,鞋子原來是白色的板鞋,我不喜歡它的規規矩矩,就畫了張美女的臉在左右兩側,我自己覺得另類好玩,恐怕在若虞的眼裏當真是怪異的很。
這樣看着看着,我突然發現若虞也和以前不同了,雖然還是一樣的發型,一樣的灑脫不羁,卻還是覺得不一樣了。究竟是哪裏不同,一時半會竟也找不出來。
他看我愣愣地看着他發呆,又裂開嘴笑了起來,我喊了一聲:“停!”撐開他的嘴巴找了找,我一陣嘆氣,他那顆好看的虎牙居然沒有了,取而代之是一顆潔白的仿真牙,和他原來的牙齒雖然渾然一體,更像是做牙齒美白廣告的。我心底卻失望的緊,那個純真帥氣的大男孩一去不複返了,眼前的若虞平添了幾份硬朗與俊逸,我卻開始懷念以前的那個若虞。
外婆超喜歡若虞,第一天若虞在我們家吃飯的時候,她就不停地夾菜給若虞,是那種她喜歡吃的鹹到極致,辣到極致的腐乳,也難得若虞如此配合着外婆,一個勁地說好吃,外婆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樣的歡喜,一塊一塊的夾到若虞的碗裏,若虞始終吃到津津有味,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可是我和爸媽都知道,那種腐乳的怪味不是什麽人都能受得了的,家裏也只有外婆愛吃,我和姐姐是聞到了就會躲在一邊的。
自從那次飯後,我的父母也開始喜歡上了這個走起路來帶着風,笑起來很大聲,說起話來很爽朗的若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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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小城鎮上是沒有酒店的,有的只是那種家庭式的小旅店。我的父母就自作主張在雜貨鋪裏支了張折疊床給若虞,晚上支開,白天就收起來,也不耽誤做生意。
我原以為他只是住幾天就走,也就沒有反對,哪知道他一住下來,就再也不提離開的事情了,每日裏幫我父母開門,看店,拉貨,卸貨,勤快的倒像是我們家請的小工似的。
最好笑的是,他有時候還會和我父親蹲在街邊下象棋,或是被我母親拉去和一群唠唠叨叨的街坊鄰居們湊搭子搓麻将,每日裏哄得我那些街坊鄰居們都笑眯眯地誇他好,有事沒事便來我們家鋪子裏坐着和他唠嗑。我是真服了他,那些鄰居的大嬸大媽們,每日裏東家長西家短的,他居然也能接上話來。
他又勤快的緊,無論是誰叫,便第一時間去幫忙,那段時間我聽得最多的就是喊“若虞”的聲音,從街頭到街尾,此起彼伏地,他倒成了我們那兒的紅人,好像一日不見他我那些親愛的街坊鄰居們都無法活下去似的。有事沒事的都叫,于是我們家裏憑空就多了很多的鹹魚幹來,那些都是他義務勞動換來的贈品,弄得整間鋪子裏都是鹹魚的味道。
我起初還能對他象從前一樣,每日裏笑笑鬧鬧的度日,後來他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連我一向木讷的父親都以為他是我的什麽人了,我就再沒有給過他好臉色看,每日裏摔摔打打地,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找茬。
若虞似是料到我會這樣,他從來不和我頂嘴,仗着我父母的袒護,只和我來軟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也無計可施,只好每日纏着他問:“你什麽時候走?”
他總是笑呵呵地回答:“不急。”
我有時候惱了,便會說:“你不急我急,你住在這裏我們家人會怎麽想,街坊鄰居會怎麽想,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他的回答總是讓我哭笑不得:“不打緊,大不了我委屈點娶了你,看他們還能說什麽!”
我恨不得從貨架上抓樣最重的東西砸在這個人的頭上,但是前提條件必須是殺人是不需要償命的。我咬牙切齒地上樓,他還在我背後像個賢妻良母似的問:“西西,你晚上想吃什麽?我告訴叔叔嬸嬸一聲,晚上做給你吃。”
我在心裏嘆氣,若虞的到來徹底剝奪了我父母對我的疼愛,每日裏做飯前都是先征求一下若虞的意見,至于我想吃什麽,如今要迂回地通過若虞傳達了,否則指定被我父母一口否決。
我惡狠狠地回頭說了一句:“我想吃你!”
若虞低笑不止,然後說:“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