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是此番我們幫南淩滅了南函,淩國和函國統一成一個整體,他們有了自己的軍隊,國內又無戰亂,會不會發展壯大起來?他們國力強盛了,是否還會依靠我們季國?”
季文泰不覺眼神一亮。
的确,若是此番滅了函國,讓南淩統一了南國,到時候他們的國家強大起來,勢必會脫離季國的控制,沒準還會反過來和季國抗衡。
這樣看來,此番出兵不僅不是斷絕後患,反而是養虎為患了。
也許還是留着函國比較好,有函國在旁威脅着,淩國才能乖乖聽季國的話。兩個小國鬧騰着長不大,季國在他們面前說話才有分量。
葉殊又在黑子中落下一子,頓時局面發生了翻天的變化,中間的隔牆被推倒了,白子丢了三個,但是黑子卻損失一片,再不複當初的平衡。
041
以為只是撿了個小乞丐。
以為只是收了個弟子。
以為只是師徒。
以為你只是你。
清和默默坐在桌前,窗外的海棠樹一片茂盛,桌前擺着的《祖訓》上積了薄薄的一層灰塵,旁邊的筆筒裏還插着一只七色的風車。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是那枚朱砂色的梅花胎記?是言談間不凡的機智?是很多次噩夢醒來時驚恐的眼神?還是那第一次見時就有些怪異的心境?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可是不管有沒有懷疑,他都從未去細想過。
因為不想。因為不願。因為不忍。因為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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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是他的徒弟。甚至像他的孩子。
直到師兄清崖掌門把重重的兩頁紙放到他眼前。
上面細細密密的字跡,中間一句話觸目驚心,“應家小姐肩上有朵血色梅花胎記”。
再無法逃避。
預感是壞的。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壞。
清和默默地看着桌上的硯臺發愣,那麽些焦頭爛額的事還堆在案前,卻沒有心情去打理。
清和不明白,葉殊為何要騙他?
最初的相遇,她小小的一個躺在雪地裏,是料想到他要回蒼落山,特地等在那裏撞向馬車嗎?第一次睜開眼時的戒備,是對他的厭惡與恐懼嗎?深夜裏孤獨的哭泣,是在想念被他殺死的父母親人嗎?多少次噩夢中的淚水,是又想起午門外的那場監斬嗎?很多次言辭間的支吾躲閃,是在想着怎麽遮掩嗎?
為何要接近他?扮成小乞丐,是要報仇嗎?
想起她犯了錯時吐舌頭的樣子,有時還會撒嬌耍賴,下棋時笑眯眯狡詐的小眼神,被罰抄書時可憐巴巴的大眼睛,還有那些開心快樂的笑聲,都是假的嗎?
可是,葉殊若真要騙他,為何會把肩頭的梅花胎記給他看?
清和想不清,也不願去深究。
把她帶回蒼落山的是自己,要收她為徒的是自己,把她帶到皇宮的是自己,現在懷疑的也是自己。
其實她何曾做過什麽?
反倒是他,一夜間變成葉殊的仇人。他殺了她的父母家人,一百二十口。
也許有些事情真的是上天注定好的,躲不掉,逃不了,就這麽在生生世世的輪回裏掙紮。
“二師叔,師父請你去大堂。”一個小弟子腳步輕輕奔了過來,正是簡雙。
清和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匆匆離去。
朝陽閣。
清崖掌門端坐在正中的檀木交椅上,右手托着青瓷茶盞,滿面的微笑。
“師弟,你看這樣安排如何?”
清和默默地審閱着手上的卷宗,他這次回蒼落山是皇帝又安排下事務要處理。
蒼山派是季國第一大門派,坐擁靈山聖水,門下弟子一萬多人,但是入室弟子并不多,僅有二百左右。門派弟子多修習武藝,以劍術為長,其他也有學習觀星、謀術、數理、測算的,但是人數很少。
蒼山派一直都是□□皇帝背後隐形的第三只手,有什麽皇帝陛下表面上不好做的事,暗地裏都會交由蒼山派處理。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但是誰也沒那個膽量去非議皇帝,反而是擠破了頭地想進蒼山派,生下了男孩養不到六歲就天天跪在山道上請求送孩子上山。
蒼山派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實際不然。只不過是季國皇帝手上的傀儡而已,毫無自由可言,派中大小,事無巨細,都要皇帝陛下點頭同意才可。
清和在蒼山派中任大長老之位,又是朝中的國師,皇帝就這樣通過清和約束着蒼山派,又通過蒼山派約束着清和。這個世界上比元武帝更會玩手段的人,清和還沒有見過。
就像這次的任務一樣,再一次地證明了皇帝陛下的心思真的是高不可攀,沒有人能揣測到他的心意。
前些日子裏備受争議的楊廷楊少将一案皇帝陛下态度強橫,硬是将一名優秀将領發配到茔南。對此朝中上下議論紛紛,有的人竭力勸阻、痛心疾首,也有的人隔岸觀火、幸災樂禍。
清和當時也是心下一陣疑惑,按理說楊廷是朝中難得一見的将才,謙恭自牧,骁勇善戰,又具有統領全軍的戰略眼光和不可多得的威信,就此埋沒了着實是可惜。而元武帝向來英明決斷,怎麽會這麽看不開眼?畢竟一道寬恕的恩典并不會多難,不僅可以拉攏拉攏兵部的楊尚書,更可以穩定上下軍心,利遠大于弊。
直到後來上書房裏的一番談話,清和才明白元武帝這樣安排的原因。
皇帝這次貶了楊廷,表面上是把一個優秀将軍的前程給毀了,但是實際上是給兒子們留下了一個衷心耿耿的股肱之臣。不管是太子也好,六皇子七皇子也好,都一樣。元武帝年事已高,傳嗣的事也沒幾年了。試想,待新帝登基時,特設下恩典,将被貶的楊廷調回來賞一個大大的官職,以他的才能統領季國軍隊。到時,不只是軍隊得遇良将,楊廷必會對新帝感激涕零,誓死效忠,楊老尚書一家必會對新帝感恩戴德,誓死擁護,而朝上朝下文武百官再加上萬千百姓必也會大呼新帝英明神武,寬厚仁慈,是我大季朝的福分。
如今楊廷下了臺,被雪藏起來,對他和季國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楊廷年紀還輕,性子總還是有些年少輕狂,缺少了一份沉穩練達,這次被貶,正可以讓他磨練一番,将雜亂的棱角磨去,變得更加渾厚成熟。另一方面,季國目前并無多大戰事,亦不需要向外擴張疆域,因此楊廷這個大将軍暫時還用不到,将他雪藏起來,倒正可以讓皇子們去軍隊裏歷練歷練,讓他們也成長起來。
但是所有的這些元武帝并沒有對皇子們說過。算是為了兒子,委屈了自己也好,大臣們背後裏罵他老糊塗了也不要緊。重要的是,他要保證兒子們以後的江山坐得穩固,不必再像他自己那樣,數十年都坐在皇位上戰戰兢兢了。
傳嗣的诏書還未立下,到底是誰贏,都還未定。英明如他,必不會坐視着看兒子們互相殘殺的局面發生。元武帝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計劃好了,為了兒子們,他可謂是費盡心機,用心良苦。不得不說,元武帝的确是個好父親。
這次元武帝吩咐下來的秘密任務就是讓蒼山派出手,去茔南保護加監視着楊廷。皇帝的探子已經得到消息,蕭王府的人已經插手到茔南了。
皇帝的良苦用心,又怎能讓他們得了先機。看來皇帝這是準備對蕭王府出手了。
想到蕭傾城,清和微微一陣思索,這個年輕的王爺看上去性子孤傲,但是別有一番沉穩冷靜的氣質,倒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不知何時天色已暗,黑壓壓的雲層積上了山頂,就要變天了。
042
簾外雨潺潺,夏夜漫漫。
瓢潑的大雨已經下了五六天了,還沒有要停歇的勢頭。廊檐口落下串珠一般的雨簾,濺起一地小巧的水窪。雨水刷過路面,半凸的鵝卵石子被清洗地異常幹淨,紅的、黃的、白的,顏色鮮亮。
陰暗的天氣總讓人覺得心情抑郁,葉殊在床上窩了快一個月了,都要長黴了。
“葉兒,別看了,天色暗,傷眼睛呢。”銀珠正拿着一個鎏金瓷瓶微微蘸着一點一點地擦在葉殊的後背上,那是季文泰送來的,說是消疤痕很管用,已經用了三天了,顏色明顯淡了幾分。
葉殊嘆了口氣把書往旁邊一扣,兩只胳膊抱着埋頭趴在枕頭裏,聲音悶悶的:“銀珠,師父什麽時候才回來?”
銀珠正想再說一遍她也不知道,外面忽然一個聲音叫喊起來。
“姑娘!小姐!”
是誰呀,大呼小叫的,銀珠皺皺眉站起身來。外面的雨還在接連地下着一刻也不停歇,只見一個小太監撐着一把油紙傘急急跑了過來,袍子下面已經濺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