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餘熱依然炙烤着大地,但是絲絲的秋意還是侵了上來,在微風中浸潤着瑟瑟的蕭索。

銀珠是火葬的,最後就只剩了那麽一個小小的青瓷釉瓶。

季國的高官貴胄平頭百姓等級森嚴,只有身份高貴的人才能實行隆重的土葬,裝入靈柩,保持完身,一般的普通人都是實行火葬的,一把火燒個幹淨。清和說要給銀珠一個隆重的土葬,墳墓就建在蒼落山後山上的墓園裏。葉殊搖搖頭拒決了,人都死了,留個屍身有什麽用?倒不如火葬了好,從此幹幹靜靜的,無牽無挂,下輩子投胎轉世,到個好人家,不要再像今生這麽悲苦。

浩浩蕩蕩的金水江在面前翻湧着咆哮着,奔騰向前,有細小的浪花翻卷在其間,在碧波蕩漾的水面上漾起層疊的波紋。

清和眼神冷寂,修長的身影默默靜立在一旁,看着奔湧的江水,眉間一片淡淡的感懷。

葉殊默默抱着青瓷釉瓶,右手掏出一把一把的清灰輕輕灑在水面上,融入到奔騰的江水裏,漸漸流逝,再也不見了。

一滴淚水還是滑落下來,沒能忍住。滑過腮邊,滑過嘴角,滑過下颌,墜入了滔滔的江水裏。

銀珠,放心地走吧,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師父,還有大毛,你也要好好照顧你自己,開心了就笑,不開心了就哭,不要委屈自己,要勇敢,要堅強,我會永遠想你,願你來生能夠平安幸福。

滾滾的江水濤聲陣陣,前赴後就,永無斷絕,從不會為悲傷停留,亦不會時光倒轉,回到從前。

“我們走吧。”清和輕輕拍了拍葉殊的肩膀,手腕處露出兩行淡淡的牙印,不深,也不淺。

葉殊看着心下一痛,垂下眼簾默默點頭。

簡雙在一旁遠遠地站着,等着送行。雖然從沒有見過銀珠,但是聽二師叔提起過,葉兒哭得這麽傷心,他看着心裏也不好受。

林子邊上的風漸漸大了起來,清和和葉殊緩緩往回走着,看到簡雙還等候在旁,葉殊紅腫着眼睛,看着簡雙微一點頭。

簡雙輕輕擡了擡嘴角,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右手牽過馬來給清和和葉殊送行。

清和又囑咐一番,帶着葉殊翻身上馬,馬蹄沉重,慢慢往京城方向走去。

簡雙默默地看着兩人漸漸遠去了,葉殊小巧的身影坐在馬背後面,轉過身來向他揮手告別。簡雙也默默地揮揮手,心下裏一陣感慨。不過是半年多沒見,葉殊卻變化了很多,以前是淡定從容,現在卻更多了絲憂傷,小小的年紀怎麽能露出那麽滄桑的神情,看得人心下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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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的少年默默站在蒼翠的松柏林邊,衣袍在風中翻卷。青洌的少年總還是太年輕,感受不到那份沉甸甸的重量,然而彼時的感慨還只是傷懷,卻不知再相見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清和把葉殊送回皇宮轉身就去了丞相府,葉殊一路慢慢地往回走着,只覺得腳步萬分沉重。

偌大的上曦宮越發空曠起來,那裏沒有銀珠了。

沒有人會坐在廊下繡着花等她回去,沒有人會喋喋不休地和她唠叨東短西長,沒有人會溫柔地笑着在夏夜裏搖着輕羅小扇給她趕蚊子,沒有人會大熱天裏悶在廚房一下午只為了給她熬調補氣血的紅棗桂圓羹,也沒有人會扭着小細腰神氣地對她說“葉兒你長胖了哦”

再也沒有了。

不是蝴蝶飛不過滄海,只是海的那頭已經沒有了等待。

銀珠不在,那上曦宮也不像個家了。

葉殊擡手抹掉了臉旁的淚水,郁悶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哭了。記憶裏似乎是從她上小學以後就再沒哭過了,因為沒什麽可哭的。無憂無慮的生活,沒有人會讓她煩惱,直到父親去世。剛聽到消息的時候她呆住了,頭頂的天空刷地變了個顏色,變得你不再認識了,是個夢吧?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是當看到母親崩潰了的神情,她就再也不哭了。母親是個細膩柔弱的人,沒有那麽多的堅強,需要她給她堅強。從此以後葉殊再沒哭過,不管在公司裏多苦多累,她從沒抱怨過,因為她無處抱怨。

不能對母親抱怨,那會讓她更難承受,不能對朋友抱怨,現實太冷漠,葉殊忽然間發現,她很孤獨。

來到這裏以後,也彷徨過,也迷茫過,可是最終還是安下心來,因為這裏她有了牽挂,因為師父因為銀珠因為很多人。在這裏像家一樣,有師父罩着她,有銀珠關心她,她像又回到從前那樣無憂無慮。

可是上天太殘忍,一轉眼就奪走了她的快樂生活。

葉殊擡頭看看茂密的樹冠叢,風一吹就有葉子沙沙地落下來,在風中打了個旋翻飛搖曳着飄落到地面上,泛黃的顏色,再沒有那勃勃的生機。

銀珠死了,皇帝遣了兩個品階高的大宮女來上曦宮伺候,似乎這樣就能補償了一樣。太子被廢了,還不是一樣的錦衣華服,享受安逸?

葉殊緊皺眉頭,努力咬緊牙關,忽然間飛奔起來,向太子東宮方向沖去。她要為銀珠讨個說法,決不讓銀珠白死。至少要讓欺侮她的那個衣冠禽獸知道一下什麽叫忏悔。枉她那麽相信他,沒想到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季文宣竟然幹出這等事來!

049

季文泰從上書房出來的時候正準備去文曲殿看會書。轉過游廊,沿着白石禦道沒走幾步就聽見一陣喧嘩傳來,不由得皺皺眉,轉身朝東邊走去。

太子東宮的大門口守衛森嚴,四個侍衛左右兩邊齊齊站好,四周還有巡邏的隊伍,不時地在周圍盤查巡邏,探看有無異象發生。

葉殊掙脫開一只拉着自己胳膊的大手,怒聲道:“放我進去!我的丫鬟死不瞑目,難道我連問個清楚都不行嗎?放我進去!”

“陛下有令,沒有陛下手谕,任何人不得進入!小姐請回吧!”

葉殊不聽,推開擋在身前的長矛就往前沖去。

“大膽!誰人膽敢在這裏喧嘩?”

随着一聲呵斥,一個一身黑色铠甲的軍官拉開門走出來,原來是皇城守衛指揮官趙統領。一見是葉殊,在宮裏也見過幾次的,知道是國師府上的人,當下裏臉色減幾分,放緩聲音:

“小姐還是請回吧,若是動靜大驚擾陛下,在下可擔當不起。”

葉殊站住腳步,紅着眼睛盯着那扇鑲着古銅釘的朱紅大門。

一身铠甲的軍官站在一旁面色猶豫,老這麽站着總不是個辦法,可是要動粗又不敢,滿腹躊躇地不知該怎麽辦好。

季文泰看着葉殊紅紅的眼眶,暗暗嘆口氣,緩步走上前去拉着葉殊就走。

葉殊愣愣地跟在後面,也不知是要走到哪裏去。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葉殊嗎?”季文泰聲音低沉,淡淡地說道。

葉殊沒有說話,一路默默地跟着走到碧波蕩漾的禦湖旁。

看着遠處泛着細浪的湖面,季文泰停下步子,面色一陣低沉。

葉殊扶着湖邊的一棵柳樹,出神地看着靜靜的湖面,良久,開口道:“你認識的葉殊什麽樣?”

季文泰轉過頭看着她:“我認識的葉殊,很堅強,很勇敢,會在大冬天裏跳下湖去救一個不認識的小孩,會在課堂上為證明自己的觀點據理力争,會在接到挑釁的時候奮起反擊,不怕輸。”

頓一會,擡眼看 看葉殊淚光朦胧的眼眶,他又道:“我認識的葉殊,至少不會哭哭啼啼。”

不說還好,一說之下,葉殊忍好久的淚水就這麽垮塌下來,一發而不可收拾。

“葉殊就不能哭嗎?葉殊就只能什麽都忍着?”葉殊含着眼淚,嘴角卻抿出一絲鄙薄的笑意,“憑什麽?”

轉頭看着季文泰,葉殊壓低聲音,冷笑出聲:“就憑你們是皇子嗎?”

臉上有一絲愠怒一閃而過,季文泰目光沉沉看着她,終究什麽話都沒說。

葉殊笑一聲,轉身走 ,沒再看他。

穿越到這個世界這麽久,她第一次感覺到那種刻入骨髓的森冷和孤獨。這是個真真切切的封建時代,赫赫皇威,天家尊嚴,普通人的命像草芥一樣,真的不值錢。

***

天邊的夕陽慢慢下沉,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随着波紋點點地搖曳。

忽然間一陣摔碎瓷器的響動聲打破平靜,姚月兒摔 茶壺還沒解氣,又拿起桌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到地上。

兩個綠衣小婢女跪在一邊瑟瑟發抖:“太子妃息怒,太子妃息怒。”

“太子妃,太子妃!這裏哪兒還來的太子妃!”姚月兒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恨恨地又劈手砸一個茶碗。

季文宣緩緩走進來,看着一地的雪白碎瓷片,朝兩個小婢女揮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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