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莊顏從高大的樹幹後面出來, 正對上聞昭黝黑的雙眸。
他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小時候一樣的沉默。
莊顏想問溫家夫婦的事情, 也想問楊家跟他要錢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還想知道他每天要在游戲機廳和網吧裏賺多少錢……
但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出現在他面前之後,冷靜無比地說道“伍宏亮不是真的把你當朋友, 你要防備着他。他家裏情況很複雜對不對?還有, 你去的游戲機廳和網吧都很不安全,最好不要……”
“跟你有關系嗎?”
莊顏怔了怔, 心裏飛快地閃過一抹奇異的情緒, 快到她抓不住, 她微微地皺了一下眉。
對面的聞昭做了一個深呼吸, 聲音有點沙啞地說道“我知道。”
“什麽?”
“我說我知道, 不會有人真心對我好。”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清晨,一片死寂的院子裏, 遠遠近近的聲音都是模糊不清的, 他好像游離在整個世界之外。
“不是的……”莊顏急急想要辯解, 可是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不是什麽呢?當初她出現了,又離開了, 現在她也不能保證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系統是不是下一刻就會出現,催促她離開。她拿什麽保證?
聞昭說了那句話以後, 安靜地等待了片刻, 見她只說了那三個字就不再繼續了, 他的眼睛又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他背過身去, 踏入了幽暗的樓梯道裏,頓了頓,又說了一句“那只貓是鄰居家的,很像我小時候的那一只。它的主人最近不想要它了,你要不要帶回去養?”
他分明什麽都沒說,卻又仿佛什麽都說了。
莊顏想也不想就重重地點頭“我帶回去養,肯定能把它養得很好!”
這一刻,她完全忘了小時候的聞昭根本不喜歡系統變的那只橘貓,也不想問他是不是認出她了所以才會讓她像以前一樣養一只橘貓,只想完成他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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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聞昭消失在了樓道裏面,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帶着那只中華田園胖橘貓準備回家。
走到街角處的時候,她心裏一動,回身,擡頭。
恰好看到最高一層的最角落裏,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是打開着的。
她擡頭看去的一瞬間,一道人影從窗口快速地縮了回去。
她摸了摸那只橘貓——仔細看起來,跟以前系統變得那只貓還真有點像,連貪吃的這股勁都有點相似。
莊顏帶着貓去洗澡打疫苗,莊初霁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好不容易有個周末,你都不跟女朋友約會的嗎?為什麽老想跟着我啊?”
莊初霁義正辭嚴“談戀愛有什麽好玩的?!當然是妹妹比較重要。談戀愛有什麽好玩的?膩膩歪歪、煩人。”
莊顏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有了一個念頭“哥,既然你不想談戀愛的話,幫我一個忙好不好?我會很感謝你的,以後都叫你哥哥,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你不讓我做什麽我就不做什麽,總之全都聽你的,好不好?”
聽她這麽說,莊初霁反而警惕起來“幫你什麽忙?先說來聽聽。”
莊顏先試探地問道“你可以讓爸爸派來的保镖聽我的嗎?”
莊初霁連問都不問她要讓保镖幹什麽,斷然拒絕道“不可以,保镖只聽雇主的。”
“那你來幫幫我?”
“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想……保護一個人。”
莊初霁用“我就知道”的語氣說道“那天晚上你讓我開車跟着的那個高中生是不是?”
“哥你?”
“顏顏你到底是怎麽了?全家人你都不記得了,現在莫名其妙的要去保護一個普通高中生?他有什麽危險嗎要你去保護?”
電話裏,莊顏的聲音很認真也很嚴肅,一點也聽不出玩笑的意味“我都說了我沒有失憶,是你們認錯人了,他幫我過,是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必須保護他!”
莊初霁哈哈一笑“那你告訴我你姓名出生年月日籍貫、詳細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說得出來我就信你不是我妹。”
莊顏……
“你知不知道,醫院那邊的親子鑒定結果早就已經出來了?”
“什麽?”
“你就是我們家的今年十六歲的莊顏。不過你不認識我們,卻一直記着那個高中小子,是不是失蹤的這段時間見過他?可是他應該一直在博遠讀書,你怎麽會認識他的?如果你失蹤的這段時間一直都在省城的話,咱們家幾乎把省城翻了個底朝天為什麽找不到你?”
“呃?”十六歲?可是莊顏很确定,她和系統離開了十年前的小城後就直接來了這裏,中間最多就是用了點時間給她換了一套衣服,最多不超過半個小時。她究竟是什麽時候變成了十六歲?醫學手段她還是相信的,所以是來了這個世界就徹底消失的系統搞的鬼?
莊初霁分析了一通,自己得出了一個結論“我們找不到你,是不是因為那個高中生把你藏起來了?不行,我得找人查一查他。”他一點也不怕莊顏會生氣,因為緊接着他就又說道,“你放心,如果查出來他沒有什麽可疑之處,沒有做過什麽對你不利的事情,我會幫你保護他的。”
“他沒有對我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情。哥你說話算數,要是查完發現他沒問題,你要跟我一起保護他!”
莊初霁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如果查出來他沒有做過對你不利的事情,那就是幫過你了,要不你怎麽會記得他?幫過你的人,就是咱們莊家的恩人,保護他、替他解決一些麻煩也是應該的。”
“那你趕快找人去查!他叫聞昭,高中來的省城,住在博遠高中外面的解放路一百吧或者蓮花路的游戲機廳裏打零工賺錢。”
莊初霁“……我知道了,現在就聯系人去查。你現在在哪裏?”
莊顏思考了一秒鐘“我撿了一只貓,一會兒送回家去,然後我就出門去蓮花路!”
“幹什麽?”
“我要去打游戲機!”
莊初霁?
“你不許去!”他氣急敗壞地說道。
“就去。”
“顏顏你這不是耍賴嗎?講講道理好不好?你不是都答應了讓哥去查那小子,查完确定他沒問題我們才幫他?你一會兒就要去找他,那你剛剛跟我說那麽多做什麽?”
“你找人去查他我沒攔着你呀,你趕快去查嘛。你查你的,我做我的。反正我跟你說的你又不信,我自己知道他幫過我、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一定要去保護他就對了。”
“顏顏你不講理!”
“我哪有不講理了?咱們各幹各的,哪裏有問題嗎?我沒有攔着你,你也別攔着我,你要幫我的話我也很歡迎。”
莊初霁……
他沉默了一會兒,悶悶地說道“顏顏你變聰明了。”
莊顏“謝謝誇獎哦。”
“你回家等着,我開車回去接你,然後咱們一起去找那小子。”
莊顏用力握了一下拳,忍不住露出笑容“好,那我現在就回去等你啦。”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哥,其實你應該相信我的,我又不傻,不會把仇人當恩人,更不會把害過我的人當成幫過我的人的。”
莊初霁說到做到,很快就開着他那輛有點騷包的車子回到小洋樓院子裏,接上了妹妹一起出門。
他的動作也很迅速,這麽一來一回的時間就已經查到了些什麽。
莊顏上了車,他就皺着眉頭說道“那小子現在在你說的蓮花路的游戲機廳那裏,有人看到他進去了。”說完他掃了旁邊的妹妹一眼,“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姓伍的高中生。這兩個人沒什麽特別的,但他們後面跟着的人就很出名了。”
莊顏立刻心都提了起來“什麽人跟着他們?”
“兩三個才從牢裏放出來的人,在省城比較出名的混子,打起架來從來不會注意分寸,都是直接把人往死裏打。”莊初霁說着也是連連皺眉,“我帶你過去沒問題,但你一定要先答應我,聽哥的話,不許亂跑,讓你待在哪裏你就待在哪裏。你要是做不到,我現在就先把你送回家,交代媽媽和大院的保安看緊你,不放你出來了。要是答應了沒做到也是一樣,哥以後再也不會幫你了。”
莊顏有點緊張地點頭“我一定聽你的,保護好自己。”她對自己的實力有着無比清晰的認知,系統不在,她一個人打兩三個沒問題,但是殺人她肯定不行。那種帶着武器直接下殺手的、而且不是一個兩個的話,她上去肯定是送人頭的。
她是要去幫忙,不是添亂的。
莊初霁開車的過程中,偶爾遇到紅綠燈或者十字路口停一下車,他都會趁機打個電話,弄得莊顏也越來越緊張起來。
車子停在了蓮花路路口的時候,莊初霁安撫道“說不定是我聽到那兩個牢裏放出來的人過于緊張了。他們也不一定是跟着聞昭和伍宏亮的,別怕。”
可是莊顏知道,魯米蘭說起伍宏亮的時候分明說起過,伍宏亮的親人是從牢裏放出來的,很不好惹。聞昭和別有目的的伍宏亮一起去游戲機廳,那兩個男人很有可能就是伍宏亮的親人,跟着他們大概是準備做什麽。
系統帶她過來的時候說過這個時間點聞昭會遇到影響他的人生的大事,她已經來了好幾天了,極有可能就是今天會發生什麽。
莊顏在心裏叫了一路的系統,它硬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可恨這辣雞玩意兒緊要關頭還是死不出現!
莊初霁去找地方停車,莊顏先下了車站在馬路邊等着他過來一起拐進蓮花路上。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她又開始焦慮地轉圈圈。
“啪”地一聲,一個路過的人左手打在了她的手上。
對方轉過頭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系……”莊顏說話間,注意到了打到自己的年輕男孩左側脖頸處那一顆鮮豔如血的朱砂痣——
好像有點眼熟?
對方似乎也有點疑惑,但只是多看了她幾眼“實在抱歉,我還有急事,先走了,有機會再見的話請你喝飲料。”轉身小跑了兩步,他忽然朝着不遠處大喊,“三子,你小子跑那麽快幹什麽?沒見我沒跟上嗎?”
莊顏皺眉看着年輕男孩離去的背影……是她和聞昭暑假到省城旅行時在公園遇到的那對叔侄裏的夏星洲嗎?
這麽巧?
“顏顏?走了,咱們進去看看,暫時好像沒什麽事。”
莊顏聽到莊初霁的聲音,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好。”
兩個人一起沿着路口進了蓮花路裏面。
這條路在白天裏沒有了那些花裏胡哨的燈光,顯得比晚上冷清了許多,往裏走幾步,那些游戲機廳全都是卷閘門拉下來一大半,要不就是放着厚厚的門簾,什麽也看不到。
臨街的鋪面上面就是住戶樓,今天的天氣還不錯,伸出來的陽臺上晾曬着不少夏日輕薄的衣服,在微風裏晃動着。
這種情況下,要是沒有莊初霁帶着,莊顏恐怕真的沒有辦法一時半刻找到人。
莊初霁一只手打電話,一只手緊緊拉着莊顏的手,帶着她小心地避過那些亂停亂放的非機動車輛,走到了一家游戲機廳外面。
掀開厚厚的皮質門簾,再推開半掩的鐵門,又是叮裏哐啷的游戲聲和音樂聲以及人聲撲面而來。
密不透風的空間裏,濃烈的煙味幾乎能把人嗆出眼淚。
莊顏和莊初霁一起皺起了眉頭。
莊顏還想分開去找人,但這種環境裏,莊初霁怎麽可能放開她,立即搖頭用眼神示意她沒門。
幸好,她跟着莊初霁一起,也很快就找到了聞昭。
他蹲在角落裏一臺老虎機後面,手裏還拿着什麽工具,見到莊顏後,臉色頓時一變。
他站起身來,對她用了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你來這裏幹什麽?!趕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