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好好說話

回憶便在馬車停下之時戛然而止,李德煊回過神來,經由宮人扶着下了馬車,理了理衣服,就上前去敲溫府的門。結果一敲,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他推門進去,熟門熟路直奔正廳,連人通報也不用。

下人捧着一堆雪出來,一見是李德煊,将手中積雪一扔,轉頭就跑。

“老爺,李公公來了。”

李德煊:“……”來就來了,你為什麽喊的像賊來了一樣。

他再近前,正見裏頭撲出一頭吊睛大白虎,腥風陣陣血盆大口,差點沒把他吓軟腿。

“球球住口。”

便這時,聽聞一道清亮溫和的聲音。

再一瞧去,就是眼前一亮。

戲水曲廊間,走出一位年輕貴人,穿了雲錦暗紋襖袍,頭發整齊地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一雙桃花美目笑意吟吟,手只輕輕一招,就把人的魂給招了去。

“來。”

球球嗷一聲撲了過去繞在他腿間。

溫儀循循善誘:“不要和奇怪的人玩,吃了你怎麽辦。”

剛想打招呼的李德煊:“……”誰是奇怪的人,你怎麽不怕他把我給吃了呢。偏心偏成這樣,也是世間罕見了。可惜脾氣還沒發出來,正主先與他笑道,“和您開玩笑呢。李公公,新年快樂,祝您心想事成財源滾進。”

李德煊僵了張臉,先前要罵人的話咽在喉口不上不下,半天才緩過勁來。

“溫大人,同樂。”

溫儀一笑,耍夠了人,這才請李德煊往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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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陛下又有什麽旨意?如今太子就在宮中,可不用我去接了吧。”

原來溫儀還在說上回李德煊捧了聖旨來讓他接人的事。

李德煊笑道:“是不用您接,可溫大人好人做到底,聖上還是有事要您幫忙的。”

說話的當口,他發現有些不對。

溫府麽,李德煊常來。這回過來,他發現路邊的樹少了幾棵,就連那邊的假山也禿嚕了一塊。要知道這些可是溫儀的寶貝疙瘩,竟然沒了?李德煊樂道:“溫大人,大冬天的,怎麽想到要改頭換面了。”就算想換換風格,也得等開春了工匠才好做事。

溫儀輕不可微嘆了口氣。

李德煊瞅出名堂來,他聯想到先前宮裏那位祖宗在溫府住過一陣,頓時八上心頭卦頓起。

“怎麽,看國公模樣,這其中另有隐情?”

溫儀沖李德煊招招手,李德煊樂颠颠附耳上去。

“——不告訴你。”

李德煊:“……”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溫儀,俏國公沖他眯眯笑,“不要生氣,新年快樂。”

——擱誰身上,都快樂不起來。

“聖上說了,請溫大人帶好太子說的賬本,即刻随我回宮去見他。”

溫儀看了溫蜓一眼,對方很有眼色地走上前來。“讓蘇先生來。”

李德煊耳尖:“誰來都不管用。”

“李大人誤會了,蘇先生是殿下自涼州帶來的人,若說賬本在哪,他一定最清楚。”

話這麽說好像不錯,李德煊便只能幹等。他等着等着,忽見瓶中一枝紅梅開得正盛,不禁道:“這梅花倒是和聖上書房中那一枝一個模樣。”

溫儀聞言便看了一眼,這花先前是元霄插的,後來大約是府中下人覺得插了好看,便效仿至今,若花幹了,便換一枝,總之不會叫這瓶空着。他思及此處,便問:“殿下在宮中可還好,一切都習慣麽?”

說到元霄,李德煊頓時就來了精神,他先道:“太子殿下在府上時如何?”

溫儀:“……”斟酌道,“尚好。”

說着他與李德煊對視了一眼,兩人從這一個眼神中,看出了一絲同病相憐的味道。

等到蘇炳容來時,不知道為什麽屋裏已經是其樂融融惺惺相惜的氛圍了。李德煊一邊給自己倒着水潤喉,一邊将元霄在宮中是如何怼天怼地連後妃也怼的英雄行徑給抖了個遍。自然包括先前德妃那樁事。在溫儀面前說這些,倒沒什麽計較。

雖國公不是好人,卻也未必比朝堂上那些老胡子壞到哪去。

李德煊感慨道:“先前我見太子如此耿直,還當他在宮中總要吃虧。萬想不到,他小小年紀心計如此深沉。”說到此處,卻意味深長看了溫儀一眼,“只是劍過鋒易傷人傷己。有時候也要收收鞘的好。殿下小,怕是不懂得這些道理。”

溫儀聽出他話中意思,是讓自己提點一二,也不說破,只說:“如今他在陛下身側,陛下英武過人,定能從旁教誨。”

“輪到陛下教誨,怕是有些晚。”

該吃的苦頭,也已吃了。

便在這時,蘇炳容清咳一聲,敲了敲門邊。

溫儀放下茶盞:“進來。”

蘇炳容走進來,行了一禮:“溫大人。”說着又轉向坐在那裏的李德煊,暗中打量過去,見此人眉須發白,面色卻保養得當,又嗓音尖細,料是皇帝身邊親信,亦恭敬道,“草民蘇炳容,見過李大人。”

李德煊驚奇道:“你識得我?”

蘇炳容道:“下人通報時,已事先說過。”

這便是他在瞎扯,溫儀只讓溫蜓喊他,卻并沒有說是什麽人什麽事。溫儀既然沒有交待,溫蜓自然不會擅作主張多話。此刻聞蘇炳容如此言語,溫儀只擡頭看了他一眼,倒沒有拆穿他,只是對李德煊道:“此人便是教習殿下多年的先生。”

哦?

李德煊又細細打量過去,但見這位書生模樣的人也不過二十七八,眉清目秀,雖自涼州荒地而來,江南溫婉之氣卻與生俱來。他道:“蘇先生瞧着不像涼州本地人。”

蘇炳容道:“在下祖籍秣陵。”

李德煊笑道:“那怎麽教得太子殿下一身匪氣。”

蘇炳容:“……”

他放下手,淡然道:“龍生龍,鳳生鳳,殿下姓元,自然是天之驕子的種。”

李德煊的笑戛然而止。

他不笑,就輪到溫儀笑了。

溫國公道:“李大人可解惑了?”

“……知之甚明。”

怪不得太子一身匪氣。

蘇炳容聽李德煊如此這般一說,便回了房中,很快就将涼州太子府的賬本取了來,交到溫儀手中。溫儀沒有接:“蘇先生随李大人走一趟便可。”

李德煊道:“聖上說了,若溫大人不去,他便罰太子殿下跪着,跪到你去為止。”

溫儀訝然道:“殿下是陛下的侄孫,與我又沒有親緣關系。”跪就跪,他自己的侄孫不心疼,難道還要指望他一個外人心疼嗎?

“哦。”李德煊恍然大悟,随後說,“那溫大人和殿下之前一直眉來眼去做什麽。”

“眉——”

眉什麽眉。這話說得未免難聽了一些罷。他幾時同太子眉來眼去過,倒是皇帝,先是命他去接人,又請他教導太子禮儀讀書,現在還誣賴他和太子眉目傳情。

李德煊糾正:“是眉來眼去,沒有說傳情的意思。殿下還小呢,這話可不能亂用。”

——哈。溫儀綻開一個笑來,點點頭,行,是個狠人。說着,只伸手取過蘇炳容手中賬本,便道:“他最好不要後悔。”

李德煊道:“溫大人說誰?”

溫儀冷笑一聲:“誰都是。”

當他不知道,元帝和太子一丘之貉之輩,老狼崽子配小兔崽子,哪個都不是好人。

這邊溫大人冷着臉整理着裝,收拾得人模人樣進宮去撒氣,這邊李德煊開開心心坐上了馬車。車裏候着他的宮人問他:“今兒個溫大人怎麽應得如此之快?”需知往常皇帝喚溫儀,十喚九不動,唯一動的一次還是李德煊軟磨硬泡使勁一切手段得來的。所以他們跑習慣溫府的人,都知道這地兒好進難出,沒個把時辰,是別想出來。

李德煊撣着衣角,喜滋滋道:“這你就不懂了,別說溫大人是人,就算他是神是仙,活在那裏,便會有把柄。早晚而已。”可巧這現世報就來了,一對付一個準。

他坐在馬車中,瞅着風姿玉骨的溫大人在衆人簇擁下踏出門來,心中感慨。

惡人總有惡人磨,一山更有一山高啊。

那山那惡人還真就在宮裏書房外跪着。

元帝批着折子:“不許動。好好跪。”

偷着想換腳的元霄:“……”

他就想不明白了,到底為什麽啊!

作者有話要說:

老溫:你是我的報應。

霄霄:說的好像你不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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