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別潤情

溫儀先将球球蹂·躏了一頓,這才放過毛絨絨的大腦袋,由着球球因長久不見主人而繞在他腿邊撒嬌。他搬了張躺椅,一半在樹蔭下,一半在陽光下,躺着曬太陽。春風拂面,還有佳果美酒,這才喟嘆一聲。這才是人生啊——

他在宮裏天天吃素,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溫蝶忙着去找人尋山頭,溫蜓就給老爺端茶送水,見溫儀這眯了眼睛的舒适樣,不禁道:“老爺,殿下對你不是很好嗎?宮裏不開心?”

“開心個蛋。”溫儀懶洋洋道,“成天拘着你能開心?”

溫蜓琢磨了半晌,小心翼翼道:“那也沒讓您聽着他啊。”老爺不聽話不是衆所周知的嗎?要在這府中,誰能管得了老爺喝酒吃菜,怎麽到了宮裏,就被拘着了。

溫儀:“……”他忽然覺得溫蜓說的很有道理。

對啊,他憑什麽聽那個兔崽子的啊?

就是這當口,知道溫儀回府的蘇炳容過來了。多日不見,他似乎比先前圓潤些許。蘇炳容不是空手來的,他帶了一疊紙張,先是和溫儀行了禮,随後直起身子,将那疊紙遞給溫儀:“溫大人,這是府內衆人多日練字的成果,給您過目。”

哦?

溫儀頗有興趣地直起身,一張張掀過去。嗯,有的歪七歪八,有的尚算工整。溫儀翻至最後一張,發現那張最醜,如同碳筆寫的,墨很不均勻。怪不得壓在最下面,想來難以出手,不禁奇道:“這狗筆字是誰寫的?”

蘇炳容恭敬道:“回溫大人,這是太子從前練的。”

溫儀:“……”

蘇炳容仿佛沒看到他臉色,繼續說:“草民把它夾在其中,就是為了作一個對比,讓大人你知道,溫府中的人,練字到這成效,已然不錯了。”

拿主子的字作對比,也是很兄弟了。

溫儀心情複雜道:“蘇大人的意思,是他們可以不練了?”

“當然不是。”蘇炳容唰地抖開一張大字,字跡頗有真卿之風。肅穆道,“階段性的成果固然是要鼓勵一下的。學風學業,豈能半途而廢,當持之以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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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儀看了眼溫蜓,這位練字者之一的人如同蔫了的蔬菜。

“溫大人。”彙報完工作成果,蘇炳容忽然扭捏起來,他帶着些期冀道,“太子在宮中如何了?還好嗎?聽說你們遇到刺客,是溫大人舍身護住太子。”他說着說着,竟要跪下來,“溫大人如此深情重義,我等感念于心,大人若有事,請盡管差遣。蘇某絕無二話。”

溫儀連忙将他攔住:“緊要關頭,我也沒想那麽多,蘇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蘇炳容道:“再生之恩豈能不放心上,大人不必同草民客氣。”

溫儀眨眨眼:“那我就真不客氣了,日後有事,還要請蘇先生幫忙。”

蘇炳容笑道:“好說,好說。”

根本就不知道把自己賣了,連帶太子一幹人等一起。

待蘇炳容離開,溫蜓才道:“老爺,你怎麽突然回來了,和太子吵架啦?”

溫儀被問得莫名其妙,又他回來別有心思,當下不知怎地有些心虛,虎着臉道:“吵什麽架,他為君我為臣,我能和他有什麽架吵。”

啊?難道老爺和太子掰了?

“可是老爺之前不是很看好太子麽?”

“你懂什麽。”溫儀小口啜着溫酒,“我看他不過是看中資質。當今皇子中,大皇子風流,無理國之才。二皇子嘴欠,不是大梁。三皇子過于陰沉,讓他當了皇帝,怕是兔死狗烹。至于六皇子,倒是有些小能耐。”

不過,兩虎相鬥方能決出一個最好的。元霄便是那只外來的虎,溫儀扶其餘不管哪個皇子,都不如站在太子這邊來得穩妥。他需要大乾有個明君,如同高祖一樣,戰能殺伐,情系民生。不光如此,還要開疆拓土,一統大洲。

但溫儀其實沒想這麽快回來,他在宮中還有事要做。

先前溫蜓給他帶了消息,說抒搖可能對大乾軒轅氏動了心,他就想找神官蔔一蔔,看是怎麽個動法。但是計劃尚未實施,他就被夜半放燈讨他歡心的太子給吓了一跳,當下便什麽都沒來得及管,直接就溜了回來,方覺心中安定。

他啜着酒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來日方長,若再和太子呆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然而。

這個事出不出啊,和你呆不呆一塊兒,它沒有任何關系。你見着這火點了後撤了火折子就不燒的麽?哪怕沒有風,它也給你滋滋兒地燃。

尋常這個時候,溫儀總和元霄呆在一處。晌午過後,因為溫儀有傷,元霄會陪着他小睡片刻。等醒來,用些瓜果點心。然後就着下午的日頭,元霄看他那不知道什麽本子,溫儀便看他的風物志,兩人各占一處地方,互不吵鬧。

待看完小半本,已是黃昏。在廚房備好晚膳前,兩人會沿着攬心湖走一圈。

那時夕陽剛好落在湖面上方,垂下整個圓圓的倒影,像一個大蛋黃。宮中有宮人經過,便會退至一側同他們行禮,待二人走過再走。宮中歲月,除了後宮暗鬥明争,其餘時間還是很靜谧的。兩人雖年紀有差,但聊至興處,從不覺有代溝。

如此歲月靜好,仿佛能走一輩子一樣。

溫儀盯着那太陽自樹葉間漏下的光斑,一時有些恍然。

不過月餘,竟也能成習慣。

時間當真可怕。

而如今——

溫儀一個人,自由自在,想喝酒喝酒,想看書看書,再也不用擔心睡覺時有個崽子偷偷親他額頭,也不必為突然收到的驚喜且喜且憂,回到了原先安靜的生活。卻莫名覺得——

有些無趣。

酒無趣。

書無趣。

一個人曬太陽也很無趣。

還沒能找到母老虎的球球挨着他蹭上來,拿大腦袋拱他。溫儀順着球球軟軟的白毛,得來大老虎呼嚕兩聲。“我知道你想要什麽,着什麽急。山頭給你找了,就算你忘性再大,年年一回,母老虎也總得要漂亮些不是?生的崽子你自己養,我不幫你養的。”

球球繞着他一圈,也沒管聽沒聽懂,兀自窩在他腳邊,一道曬太陽。

溫儀拿腳蹭蹭它,方長嘆一聲:“聽說大乾的高祖皇帝上戰場時,騎的就是一只大白老虎。面覆銀具,手握銀槍,披風染血,風光得很。”他拿腳丫子蹭球球,“暧,同樣是老虎,你能不能有點老虎的樣子,威風一些。吃這麽胖,不怕母老虎不要你麽。”

球球轉頭就是一口,幸得溫儀腳縮得快。

——說到母老虎就聽懂了,真是虎大不中留。

回府不過幾日,溫蜓過來說是宮裏來了人,問老爺要不要見。溫儀聽是宮中來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他道:“什麽人,請他進來。”

等人一進來,是花淮安,溫儀霎時有些失望,只有一些。

花淮安是什麽人,是人精吶。他立時就察覺到溫儀的情緒變化,不禁道:“我不過是頭一回來,溫大人也不歡迎?”

花淮安來溫府确實是頭一回,他是宮中禁衛統領,尋常不出門,別說是當跑腿這種活。溫儀請他進屋,笑道:“花統領多慮了。請坐,今次來,是有什麽事嗎?”

“其實沒什麽事,今日正好在外公幹,路過溫府,便冒昧進來拜訪。”

溫儀:“哦。”

但花淮安下一句就說:“況且太子殿下雖身在深宮,心裏卻一直記挂國公。今日知道我要外出,便托我來看看,叮囑國公好吃好睡,切記保重身體。”說到這裏,花淮安停了停,因為溫儀的視線忽然之間變得——十分熱切。是他說錯什麽話了嗎?

花淮安遲疑道:“溫大人?”

溫儀十分柔情:“你說。”

“……”

大約意識到自己态度不對,溫儀清咳了兩聲:“咳,花統領繼續。”

花淮安便提起一直拎着的小布袋,打開給溫儀看:“這是太子殿下托我帶來的,說溫大人錦衣玉食,大約不曾嘗過這等小吃,故一定要拿給你嘗嘗。”說着他将幾個紅薯取出來,取了一個遞給溫儀看,笑道,“還是新鮮烤的。”

溫儀接過紅薯,那還熱乎着。想來花淮安宮中出來便直接到了溫府。

“宮中不是禁火?”

“是有禁令。”花淮安眨眨眼,“但是禁私下放火,有我看着,便不算私下。”

“陛下竟也允許?”

花統領摸着下巴:“剛開始是不許的。”

但是元霄把烤好的紅薯分給皇帝吃後,他就當睜眼瞎了,只讓花淮安務必看護好,明火不滅不許離開。不知怎麽的,這個紅薯的銷路還挺好,就連幾個皇子嘴上不說,暗地裏還偷偷吃了。花淮安一度覺得,太子若不是太子,做個烤紅薯的生意,大約也不錯。

元霄那兔崽子——

還挺會做人的。

溫儀腹诽了半天,終于說不出半句話。花淮安告辭後,溫儀将紅薯分給蘇炳容,對方笑道:“這原本是殿下在涼州時常幹的,想不到在宮裏竟也不忘記。”

好幾個紅薯,溫儀盯着自己留下的那一個,不禁在想,元霄在知道花淮安出來後,是如何飛奔着用極短的時間候着火把這些紅薯烤好,再珍而重之地交給花淮安——這崽子一慣如此的,哪怕是破石頭,也奉若珍寶。他放那些其實有些破的碗燈時,不就是這樣麽,仿佛是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捧給了你。

溫儀低頭咬了一口,嗯,還挺甜的。

分好紅薯進屋的溫蜓頓了頓,他退出去又走進來,确定沒走錯屋。

這是老爺嗎?

怎麽笑得這麽——

甜呢?

作者有話要說:

老溫:這紅薯怎麽格外甜?

別人:是你自帶調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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