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等一下
不過元霄放過了別人,別人也不見得能活命。
隔天攬心湖就淹死了一個宮女,一查是景泰宮裏的。據說是因為她的過失,導致太子腸胃不适,她一時自責想不開便跳了湖。這事一出鬧得沸沸揚揚,有覺得景泰宮倒黴的,也有覺得太子被人害了的。還有的認為元霄心腸過于冷硬,小小的錯誤也能将人逼死。
元霄不想讓這些聽着就龌龊的事傳到溫儀耳中,但溫儀是什麽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天下間,只有他不想聽的,沒有不知道的。更何況他還在元霄身邊插了個暗衛随身護着。因此這事出來的次日,情報就擺上了溫儀的案頭。
“一個宮女,死就死了,沒什麽大驚小怪。”候在下頭的人低聲與溫儀彙報,“皇後是這麽說的,又說好歹這人曉得護主,多給家裏一些銀兩算積功德。”
溫儀眉頭也沒動一下,只問暗衛:“太子是如何反應的?”
暗衛道:“殿下該吃吃,該睡睡,未受絲毫影響。”
溫儀嗯了一聲,又問:“他中,他先前腸胃不适,如今身體如何?”
“聽太醫說沒有大礙。”暗衛道,“屬下觀太子面色,尚可。”
溫儀攥着紙條想了半日,說:“你告訴十一,讓他往後再多注意下太子的飲食。不是熟悉的人,不得經手。必要時,現身告訴太子也無不可。”
暗衛十分訝異,現身?他們這十多年來,除了溫儀,從未在人前現過身。就是皇帝,也僅僅是知道他們的存在,并不加以幹涉。如今溫儀卻肯放心太子。
溫儀道:“我只是說必要時。”這種必要,自然是十分危急的時候。
頂頭老大既然這麽說了,暗衛也不再多話,只應了聲是。
這件事,元霄未和溫儀提起,溫儀便當不知道。崽子總有長大那一日,溫儀相信有些事他自己能處理好。何況,這只崽子可從不是任人宰割的兔子。
再後來沒多久,便是元霄取了那條錦鯉送上門将三皇子氣倒的事了。
話說回皇後與元帝哭訴,元帝怒而提起這事,倒令皇後連眼淚都噎住了,當時便強自辯解:“陛下這是何意,難道他管教宮女,也要臣妾過問嗎?臣妾倒是想過問,他是如何心狠手辣,把宮人逼死的。倒是和他那個狠心的父親一樣——”
“住口!”元帝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皺眉道,“朕是給你面子,你非要和朕扯皮,朕也不和你講夫妻情分。有些事朕知道了沒管,就是在偏心你們。哼,朕看康兒這病,多半是被你這個娘給慣出來的!朕已經罰了他,你若覺得罰的不夠,朕可以查!查個一清二楚,将該罰的,都罰一遍。”
Advertisement
這話說的再明确不過,宮中這些暗毒的小伎倆,用了不止一兩回,有些皇帝知道,有些皇帝不知道。但不論知道與不知道,都是用了。皇後做的這麽明顯,其實是另有心思。這種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本想着等元霄和皇帝發作,再将計劃中的嫁禍給安排上。正好能借皇帝寵溺太子的手,除了其他威脅。誰料元霄竟按下不發,令她計劃落空。
太子小小年紀如此有心計便罷,皇帝又如何知道是她的手筆?
皇後只消這麽一想,就覺得背後發涼,暗暗心驚。當下也不敢多說,卻也是絕對不能承認的,只說了一句:“陛下的兒子,陛下不疼,那只好我這個娘疼。”怒而離去。
其實皇後想想應該覺得心中更驚。
因為元帝真知道是皇後出手的嗎?并不。他只不過是随便詐一詐,這些事,無非是皇後或端妃賢妃其他人所為,挨個敲打一遍總不會錯。反正沒有哪個是清白的。可元霄,卻是實實在在捉了魚上門讨債。
你說他會不會也是蒙的?還是果真無辜。
恐怕無人知道跪在那裏反省的太子,心中是如何想的。
這事暫且不提。
自從發現了烤紅薯這種秘技,元霄就惦記上了廚房。校場回來換完衣服就往廚房跑,成天不是煲湯就是看禦廚做點心。他不光自己做,做了還端給太後吃,其次端給皇帝吃。将兩位讨好得喜笑顏開,尤其是太後,喜歡得不得了。
但這宮中,吃的可不是随便做的。
因為會被人做手腳。
元霄當然不想當成別人射出去的一支箭。故而他只端過一回。而這足以令太後高興。
春蘭還當太子開了竅,曉得與親祖母套近乎,高興道:“殿下可真貼心。”
卻不想太子說:“你想多了。”
他不過是想——若是皇帝吃了不吐,便能端給溫儀吃。
如今溫儀沒能喝上他的湯,但吃上了他的紅薯,還親了他的額頭。元霄覺得,這麽些天的‘嘔心瀝血’果真是沒白費的。
但溫儀卻是百思不得其解,怎麽都不明白,明明出宮的該是花淮安,臨到頭怎麽會變成元霄。皇帝這是非看他不順眼要和他對着幹?出個門還安排在一塊兒。
元霄看溫儀神色,就知道他在糾結什麽。如今他已越來越能看出溫儀的心思了。
“是我同叔公講的,要與你一道去接抒搖的太子。”
溫儀奇道:“殿下是怎麽令陛下——”
話未能說完,卻聽元霄說:“叫我霄兒。”
溫儀:“……”他道,“這于禮不合。”
“怎麽不合。”元霄堅持道,“我都親過你,你也親過我。叫聲霄兒怎麽了?”
如今他人雖然換了車駕,坐在馬車之中。但元霄聲音也不小,周圍還有人,溫儀頓時神色大窘,哪壺不開提哪壺!當下就覺得這事不妥,道:“殿下,先前的事,我能解釋。”
“解釋什麽?”元霄似笑非笑,“當我是兒子?”
溫儀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這他還真沒想過——最多對方年紀小。
卻聽元霄道:“溫儀,你當我還是什麽都不懂的娃娃呢。”他在校場時,武德那個兵痞子見他心不在焉,就自告奮勇熱情教導。什麽送禮,上門,妙計損招都有。元霄有時候無知,但非傻,相反地,他足夠聰明,三三兩兩夠讓他知道些男女之事。
他猜測到溫儀對他半推半就其中一層或許是因為年紀。
但溫儀絕對是喜歡他的。
這不就得了?
有些話的說開,不必等一個機會。機會,永遠沒有合适的。
“我知道的,你有顧慮嘛。”元霄道,“可我以為我們之間你早該懂?”
溫儀一直糾結如何解決的問題,就這樣被元霄赤·裸裸毫不掩蓋地提出來,沒有一絲準備,也不曾令溫儀提前打腹稿,就像柄尖銳的劍,明晃晃撕開半遮半掩地紗幕,直接捅在溫儀心口,扇在溫儀臉上,令他面上火辣,眼睛都泛着狠厲。
猝不及防之下,溫儀脫口就道:“懂什麽?懂我大你一輪有餘,懂你将是大乾之主,還是懂你這麽小根本就是錯判了所謂愛情。”他甚至不懂元霄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歪了心思的。
“殿下,你知不知道,要你對我死心塌地,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藏在心底已久的事被一下點穿,說不出是怒還是焦躁,溫儀心緒激潮之下,一把攫住元霄下巴,咬着牙關,眼色陰沉,那力道,哪像個柔弱的書生。“我一直沒有回應的緣故,你到底明不明白!”
拒絕一個人,遠比接受一個人要來得難。
溫儀狠聲道:“若我想叫你屬于我,我現在就可以,你以為你能有什麽反抗餘地!”
最好現在就明白,溫柔甜蜜,不過是一場虛妄。冷酷才是現實。也許一直以來,不肯撕破這層表象的人是他,而他早該這麽幹了。
溫儀正這麽想着,卻是手上傳來一股力道,原來是元霄。
“等一下。”太子一邊解扣子一邊解釋,“我先脫個衣服。”
“……”
溫儀頓時像被燙到一樣彈了開來,失聲道:“你以為我要對你幹什麽啊!”
元霄略有些失望:“啊,不幹什麽啊?”
溫國公滿腹髒話在心底盤旋了半天,終于爆聲:“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賣人是太子的拿手好戲。他立馬就回答地十分快,一絲猶豫也沒有的。
“武德說的。”
溫儀道:“他還說了什麽?”
元霄睜着眼睛開始編瞎話:“他說遇到喜歡的人就要主動一些,唯唯諾諾就趁早完蛋。那喜歡的人之間,總是要做些親密的事的。”雖然常懷之說這種事要等成了親才能做,但是溫儀既然這麽迫不及待,元霄也挺樂意和他共赴巫山,去享所謂魚水之歡。
喜歡的人——
這都什麽和什麽。溫儀無語道:“我說了半天你是一句話也沒懂?”
結果在他爆發之前,就被人抱住了。
元霄抱着他,胸貼着胸,臉貼着脖頸。還解了兩粒扣子。
“我聽得懂。”
“年紀算什麽,你會老,我也會老,很公平。皇帝又怎樣,皇帝也能娶喜歡的人。你怎麽知道我分不清感情?你當随随便便來個人護我愛我救我,我便也如此待他麽?”他倒是拿武德試過,別說親額頭,就只是腦中想一下,就想很一腳踹了他。
“溫儀。不是每個人都是你。也不是每個人都是我的。”
元霄略略一松手,擡眼便看溫儀。他眼中向來沒有天地,處事随心所欲,不講綱紀,不講禮法。但唯一把禮法規矩用在了一個人身上。“我以為你知道,因為我說過會對你好。如果當時是我會錯意,那我如今便再與你說一遍。”
“不論你是誰,我心中都喜歡你。”
若非如此,他何必去和老祖宗報備,又何必乖乖被元帝罰跪,自然是明白,往後要跪的時間總是多的,便提早順元帝的心起來。溫儀那回問的不錯,他跪,總歸是因心中有愧。
這大乾江山,有山有水,有雲有霧,有你有我。它有磅礴千載歲月,你我于它卻如蚍蜉,人生苦短,難得覓心之所向。何苦瞻前顧後,平白蹉跎。
“有我喜歡你不好嗎?畢竟——”
“我那麽好。”
正感動地無以複加的溫儀:“……”
艱難地收拾了一下柔軟地一塌糊塗的內心。
“你說什麽?”
元霄睜大眼睛道:“我說我那麽好——怨不得你很早就喜歡我啊。不對?”
溫儀:“……”
他伸手就将兔崽子給推出了馬車。
車外春風尚冷,夜色漸暖。剛表完白的太子一臉茫然。
不是啊,他說真話有錯嗎?
還沒想要踹簾子,刷地一聲簾子又被撩開,就聽一句惡狠狠的“你還是禍害我一個就夠了”,下一秒他就被人粗撸地拽進了馬車按在軟墊上堵住了嘴。
太子:“……”
半晌後。
溫儀才松開嘴,太子朝他眼睛一眨一眨,咂巴着回味了一下。
“要不,再來一次?”
聽常懷之話的他真蠢,額頭有什麽好親的,真是血虧。
但來肯定是不能來了,溫儀親了半天,腦袋和心裏的火也降下來了。是他輸了。有的人,你以為不在乎,便随他進進出出你的心房,等回味過來,方曉得這世間當真一物降一物,原來他不止來過,還堂而皇之地住了進來。連趕也趕不走。
元霄話說到這個份上,溫儀縱使心中再有顧慮未消,還要将這麽個剖心剖腹的人拒之于門外,那就不叫為人着想,那叫矯情。溫儀不是一個矯情的人,他可能這幾十年的矯情都用在了這段時間,用在了一個人身上。
拒之不舍,受之焦躁。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分明相處時間尚短。
可人倒黴起來,當真是一眼萬年的。
但有人這麽告訴他,人生數十載,他肯同你一道看這江山嬌影,喜你所喜,憂你所憂,思你所思,悲你所悲,你還能說什麽?就算是倒黴,那也是甘之如贻的。
溫儀摸了摸元霄的眼睛。兔崽子的眼睛很好看,不是形狀如何好看,只是那裏盛了天下盛景,有風雪,有涼月,高興時,還有山野青翠遍地。
“你只管自己喜歡,有沒有想過,萬一有一天我不在了,你——”
元霄眨眨眼:“生死離別是很久以後的事,為什麽要拿到現在說?”他說了又笑,“不過,近也無妨。我昨日喜歡你,今日喜歡你,明日也喜歡你。你要是不放心,我每天說一次。”
“……”
溫儀抱住他,由着他暖暖的呼吸噴在頸邊,就像是生命中燃起的火種,照亮了他在大乾的歲月。他還有許多話想說,未說,尚不能說。他是怎麽來大乾的,會不會突然離開。他若不在,元霄怎麽辦?吾非常人,談何情生,溫儀一直很推拒在這裏留下牽挂。
可是或許元霄說的不錯。
他怎能因為未發生的事,便讓自己遺憾終生。
擇你所喜,愛你所愛。起碼今日此時,都是真的。
馬蹄聲靜悄悄響在外頭,一如溫儀的心那般跌宕。
太子就這樣沉默地任溫儀幹巴巴地抱了一刻鐘,什麽也沒做的一刻鐘——
有些懷疑人生。
他終于沒忍住推開溫儀。
“需要我脫衣服嗎?”
溫儀:“……”
“不需要!”
<·)))><<
作者有話要說:
老溫:“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麽叫現實!”
太子:“你竟然是這種人!卑鄙無恥……動作快點行不行。”
磨磨蹭蹭,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