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半同眠

溫儀沒有說話。

他倒不是沒有錢,也不是不想給。而是給錢容易守錢難。這些老弱病殘毫無戰鬥力,卻揣着這包銀兩,怕是走不出幾步路,就要變成別人的盤中餐。沒了銀兩不說,連命也要一并交待了去。可若是不給錢,這一路過去,老的小的,又病又累,總要折了幾個。

也是兩難。

溫儀心地不算善良,但也沒冷血到極至。既然人家已經求了過來,一般他是不會拒絕的。略略想了想,伸手将人扶了起來。他露出衣袖的手腕又白又年輕,要去扶的手,卻髒兮兮濕漉漉,還潰爛着幾個泡。常懷之都有些不忍心看,當時就想阻攔。

溫儀卻堅定地扶了上去,将人拉起來。

“我不是不給你錢,只是我救了你一個,難道就沒有第二個,第三個?你拿着錢,就有本事護着不被搶走?你又怎麽保證,會拿着這些錢安置好這幫老小,卻不自行逃走呢。”

一連幾個問題下來,那中年男子被問得啞口無言,面上泛紅。

他答不出。

無法給出肯定的回答。

大難當頭,沒錢時,尚能互相扶持。

可有了希望,是否還會帶着累贅,他非聖人,哪裏能馬上說出來。

溫儀看他神色,就知道這人或許是懷着拿了錢就跑路的想法過來的了。搭在他腕間的那只手握得十分緊,沒有要松開的樣子。溫儀側過頭,看了眼常懷之,常懷之很識眼色,立馬走上前來。溫儀道:“這輛馬車先借給他們,你找個人,護送他們去下一個城鎮,把人安頓好再回來。”

馬車借給他們?這怎麽行,常懷之立馬否決。

溫儀道:“我們今晚便能到驿站,那裏可以另尋一輛車。這一幹老小,你要他們如何揣着銀兩跋涉到下一個地方?若因此殒命,豈非是我們過失。”

那中年男子眼中淚花閃動,将溫儀的手腕抓得很緊。只能說:“謝謝,謝謝。”

常懷之還沒說話,元霄的聲音就透過馬車傳了出來。他腦袋固然伸不出來,卻沒有聾。溫儀和別人的對話,他在裏頭聽了個一清二楚,先開始沒有出聲,等一切落定,這才道:“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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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懷之道:“少爺!”

元霄不容置喙道:“我說聽他的。”

話都說到這當口,常懷之還能說什麽?他只能應了是,當下找了個心腹,與他這般那樣的交待,又領了幾個人,把那一幹老小帶來。溫儀做這件事,常懷之身為平民,是動容的,可是從職責上來說,他卻要攔上一攔,但——攔不住也就算了。

馬車既然要給別人用,元霄便從車中下來,剛一下來,視線就落在溫儀被抓得泛紅的手腕上,眉頭緊了緊,瞪了常懷之一眼。常懷之又沒瞎,看懂了這意思,這是說他一身功夫喂了雁,這麽近的人還能叫溫儀給人抓了。

常懷之有些委屈。他倒是想攔,這不是溫儀沒讓麽。

元霄瞪完了常懷之,又去瞪溫儀——當然溫儀淡定如老狗,屁事沒有。

茶館中好事者紛紛側目而視。

元霄低聲道:“真不聰明,我要是他,一定等離了這裏再追上來開口。”

省得被人看了去。

這時他們的馬車已被人駕走,而溫儀和元霄騎在同一匹馬上。他們沒有多餘的馬,就只能由侍衛勻一匹出來,溫儀和元霄同騎,另兩個人——也同騎。他們坐地筆直筆直,就像兩杆永遠不會碰到的槍,僵硬着身體。

“喂,你們兩個。”元霄眨眨眼,喊了他們一聲,待兩人回過頭來,就往身後一倒,正好靠在溫儀身上,露出了一口白牙。“要學以致用。”

侍衛:“……”

溫儀把人推了推:“坐坐好。”

元霄不動:“為什麽不是你坐在前面?”

溫儀眉一挑:“誰讓你矮。”

“……”太子一字一句道,“我會長的。溫儀。我一定比你高。”

“呵。”

說笑歸說笑,溫儀牽着缰繩的手卻就在元霄眼皮子底下。因要馭馬的緣故,溫國公的姿勢便像是在環抱着他,這令元霄想到先前在五祿臺時,他因腳傷不好走動,溫儀也是這樣騎馬帶他回去的。那時他對溫儀還沒有想法,怎麽會想到,不過短短幾十日,兩個人之間竟能發展出這樣的關系——他從未嘗到過的,從未經歷過的,不曾想象過的,都經歷了一遍。

人吶,當真神奇。永遠也不知道和自己對上一眼的那個人,會成為生命中的誰。

元霄摸摸溫儀的手,上面被攥住的那塊有些青紫,還有些破了皮。可能是那個乞丐一時激動,指甲長了些抓出來的。他覺得這個傷痕有些礙眼。

“那些人倒是膽大,敢上前要錢,不怕人沒見到,命先沒了。”

“他們都是人精,知道什麽人敢見,什麽人要躲着見。”況且,說不定肅嶺伐木,這些受災者也有份參與。山中人有些愚昧,利益的誘惑還是很大的。他觀方才那人手形,不大像是純粹的農戶,掌心綿軟,原先應當日子尚可。

溫儀正馭着馬沉思,沒有防備之下,忽然手腕一陣酥麻,差點呻·吟出來。定睛一看,原來這兔崽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低了頭去,拿舌尖舔他那處傷口。

溫儀一下縮回手,呵斥道:“你知道髒不髒,就亂碰。”

他本人自然不介意那些人的觸碰,但元霄這個舉動,倒叫溫儀有些忐忑。早知道元霄這狗崽子什麽都幹得出來,他就不拿清水洗手,改拿酒了。病從口入,他到底知不知道。

說着溫儀虎着臉,把那只手給縮了回去。一路沉着臉,連個笑話也不和元霄講。

元霄道:“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可是溫儀再不和他說話了。

太子有些郁郁,舔舔手而已嘛,有什麽了不起,臉皮真薄,又沒叫他暖床。

這一路過去,果真在半夜到了驿站。驿站中人早早獲了信,已備好了車馬,打點好一切。常懷之等人牽了馬去休整,元霄則拉着溫儀徑直去睡覺。到了房中,元霄才松開手說:“國公,你喜歡睡裏面還是外邊,孤可以讓着你。”

這番說辭,明顯就是在複述那日他初至國公府時的情景了。

他記得,溫儀也沒有忘記。當下便故意說:“殿下睡在此處,臣另尋他處。”

說着就要走。

只是兩句話一樣,最後的結果卻不一樣。

之前是元霄任由溫儀走,現在卻是抱上溫國公的手道:“他處可有此地安睡?”說着他眨眨眼,“睡都睡過了,就繼續睡嘛。”說的好像之前不知道幹了什麽一樣。

溫儀無語道:“你的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

元霄一笑,拉着溫儀就要往床上鑽:“我這叫遵循本性。”

他睡前還惦記着溫儀手上破了的小口子,迷蒙中還記得撸起來看,這一看,卻是整個人都清醒了,除了尚有些紅紫,皮膚光潔如初,仿佛就沒破過一樣。元霄咦一聲,爬起來,又去扒溫儀的衣服。溫儀睡時只穿了裏衣,只消輕輕一掀,就是衣襟大敞。

可元霄扒溫儀的衣服,卻也不是為了占便宜。

他已看見了他想看的東西。

曾經溫儀受過傷的地方,也是光潔一片,連個傷疤也不曾留下。

元霄喃喃道:“是我看錯了?”

卻是溫儀慢條斯理攏好衣襟:“怎麽,怕了?”

元霄回過神來,反問道:“我怕什麽?”

溫儀道:“不怕你看什麽。”

元霄眨眨眼,就着溫儀白嫩嫩的胸脯親了一口:“看你好看。”

胸口是個脆弱的地方,哪能說親就親。溫儀被他這一偷襲搞得一哆嗦,就見那兔崽子如同完成了每日一親的任務一般,心滿意足自顧自去睡了。

“……”

溫國公簡直有點懷疑人生。

但也算有些慶幸。

起碼太子他只知道親和蓋着棉被純睡覺這種東西,并不知道人和人之間要生崽子,還是有另一道繁雜的工序的。而這道工序,溫儀一時半刻,還沒想好怎麽去面對。他雖然沒有再拒絕元霄,也不再騙自己,卻始終和太子隔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無法真正做到融彙貫通,天人合一。

可是溫儀很快就被打了臉。

半夜迷蒙中,有個人拼命往他身上蹭。

溫儀覺淺,他睜開眼,睡得呼啦呼啦地那個人四腳朝天呈大字型拱在他身側,兩只手全在被子外,腳拼命蹭他,連帶着很精神的那個——元霄他弟。

“……”

這顯然不是故意的,只能說是個正常男人。

所謂飽暖生欲,元霄吃得飽,睡得暖,身邊還躺了個讓他看一眼就小心髒撲通撲通直跳的人,他就算腦子還不通人情世故,身體卻比他誠實的多。如今身體率先一步醒了過來,元霄本人卻睡得很沉,微張着嘴,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溫儀不是一個重欲的人,但他畢竟也是個男人,還是個比元霄要年長很多,知道人事的男人。是男人就會有正常反應,比如被人蹭的時候。就算溫儀不想,他也難免心煩意亂,何況他對元霄不是無意,這只小兔崽子睡飽了臉白裏透紅還是讓人很有食欲的。

不明所以的人還在蹭。

溫國公冷靜了一下,想起了巴豆。

不過這回巴豆管不了用了。

——他伸出了罪惡的手。

元霄正在做夢,夢見撲在一團溫軟的棉花之中,又香又暖,十分有彈性。他正蹦跳累了,擁着這個舒适的床墊睡過去,就覺得下身一涼——太子嗷地一聲就醒了。

這一醒。

發現自己把國公當個熊一樣抱着,外頭天光泛白,還未大亮。

他摸着腦袋,不大明白地摸了摸下面,怎麽好像被人揍過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霄霄(看着下面沉思):……怎麽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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