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黃雀在後
“若有合适的人選,我有九成把握。”古爾真看着溫儀,仿佛這句話就是說給他聽的。“抒搖別的沒有,偏奇方異術多。先前也與溫大人說過,我們有一種藥,可以作解毒之用。”
說來也巧,毒未發時,這藥可作解藥,若發了,便能當引子。但俗話說的好,進的不如出的快,太子殿下如此情狀,怕是仙藥也救不了。
“那一成沒把握的呢?”
“自然在于天意了。”
替太子解毒的人能否捱過雙生花的相融期,太子能否忍受柔絲之毒自身上褪去的牽心之痛。這些都是天意,不是古爾真力所能及。“哎,這毒風雅啊,叫都叫柔絲,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古爾真兩手一袖,有些惋惜,“我也只說到此處了。”
他将餌食抛出,便想看看有沒有魚肯吃這個料。
結果溫儀聽了,其餘沒說,卻只道:“若這一成能保證,你便十足十把握?”
“嗯?”古爾真心想,溫儀是聽不懂還是怎麽,這難以把握的一成豈非就是最難掌控的。話頭卻說,“這個自然,只是恐怕這人也不是很好找。”
溫儀淡淡道:“太子殿下只消做好你能做的事,別的交由我。此事恐太子殿下一人難以操持,溫某自然會叫神官加以協助。血祈之說在大乾廣為流傳,如此新奇的方式卻也聞所未聞,想來軒轅一氏很有興趣。願往抒搖一觀也說不定。”
古爾真看着他,忽然說:“還有條路,溫大人為什麽不去找下毒的人呢?”
那個人既然有藥,自然也知道解法。溫儀如果還有疑惑,當然也能‘請’他一一解答。何必放虎歸山,若是肯逼上一逼,古爾真以為,依溫國公的手段,還是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他?”溫國公哧然一聲,似是有些不屑,“區區一些庸才,怎麽及得上殿下半分聰明才智。我何必要與他們浪費口舌——”
“哦。對了。”
進房前,溫儀似是想起一事,他停下步子,沖古爾真微微一笑。
“國師背上有個紅雲胎記吧?聽說貴國的二皇子時常前往國師府內探望——”
他如何知道!古爾真瞳孔頓時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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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溫儀後半句話:“不過自然是被攔着的。”
“但是,攔不攔得住,誰知道呢。”
“難道你——”
“我什麽。”溫儀打斷了古爾真的話,淡淡道,“我還有求于太子殿下呢,你說是不是。”
這像求的态度嗎?
古爾真心頭如浪濤翻滾,面上陰晴不定,就算是抒搖最明亮的星星,此刻也被烏雲遮得一絲光芒也瞧不見了。大乾簡直是烏煙障氣,從皇帝到臣子,都奸詐無比。他此刻一點也不想呆在溫府,只想與今拔汗取得聯系,看看抒搖國內到底如何。他留在抒搖的人并未傳來任何異狀啊,難道說溫儀的手已經伸得長到了皇宮內?
古爾真咬咬牙,追了上去問道:“溫大人,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果然上鈎了。
溫儀停下步子,氣定神閑道:“沒什麽意思。”
“——你不要和我玩咬文嚼字的游戲。”古爾真皺着眉頭斥道,大乾的話歪歪扭扭,說東偏是西,他很難搞懂。他說不過別人,就退而求其次。動歪腦筋固然是本性,但識時務也是古爾真的長處。溫儀就看中他特別識時務,從自青羅江以來的一路就看出來了。
“我沒有诓騙殿下。”溫國公道,“你有求于大乾,我答應過會幫你。但我誠心以待,殿下卻想得寸進尺。如今不過是要殿下知道,我肯幫你,自然也能讓殿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究竟是姜公釣魚,還是鳥在籠中。還請殿下自己斟酌個清楚。”
這話,便是在變相地告訴古爾真,對,你猜得不錯,他就是在抒搖安了人,此刻刀就懸在皇帝和國師的脖子上。這刀是落下,還是歸鞘——
“就看太子殿下盡不盡心力了。”
古爾真盯着溫國公挺拔的背影,咬着牙:“你既然早就埋好了箭,為什麽現在才搭弦。”
“我布箭搭弦,只是以防不時之需。”此刻溫儀已踏進了屋,屋裏有一個人,而進了這個屋,他便想将這鐵石心腸盡數關在門外,再不想談論這些事情半分了。聞得他的動靜,元霄已轉過腦袋來,撐着下巴看他。溫儀沖他一笑,便只說,“但願不要有松手的時候。”
箭一射出,便沒了回頭的餘地。
傷人又傷己,實在勞心勞力。
古爾真:“……”
這哪是不傷人傷己,分明是架着你的脖子,讓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也就溫國公,才能把這步步為營,說得纏綿悱恻,就好像他是施了莫大的善心一樣。
“非是我要比別人多走一步。”溫儀道,“而是将命門敞給別人的感覺,總歸不好受。”
他又不是沒對別人交付過信任。
結果呢——
現實總是打了他的臉,叫他牢牢記住,後心窩的一刀,是極痛的。
元霄看着溫儀撩開珠簾,說道:“怎麽說?”
溫儀道:“什麽怎麽說。”
“藥啊。”太子嘻嘻一笑,“你難道不是抓了他們來給我治病嗎?”
“你說錯了。”溫儀坐到他身邊,“是請。”
太子撐着下巴:“拎着人在天上飛還叫請,薛老太醫都快吐了。可我不用他們治,便能自己醒過來,可見根本派不上他們的用場。”
“但是這樣飛一飛,他們卻想到了主意。可見人還是要逼一逼的好。”
元霄笑眯眯看着他:“嗯,你說的都對。”
卻對如何解毒一事不再過問,仿佛根本不擔心自己會如何。
古爾真提了這麽個主意,溫儀心中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這人瞧着難尋,眼下卻有一個。就是他自己。溫儀大概是從古爾真話中聽出了意思,總歸這個什麽柔絲的毒他也脫不了幹系。可太醫在他身上,是既把不到症狀,又瞧不出任何病痛的。但是元霄既然見了他反應如此之大,可見這雙生花的影響力還有那麽一些。
溫儀猶記得當日祭天之前,軒轅玄光曾經說過,說太子這一生,命數周折,一段便是年幼時,一段便是後來。
“溫儀,莫非你還要救他第二次麽。”
——能救,為什麽不救。
元帝派出去的人沒能将溫國公和太子帶回來,卻反而戰戰兢兢得到個消息,說呼啦來了個人把太醫和抒搖太子拎走了。花淮安蹲在外頭,一臉苦大仇深。堂堂大乾皇宮,任人來去,竟叫個外人把太醫和他國使臣拎着領子就拽走了,這是什麽世道。要是元帝知道了,豈非能氣得跳起來?他本來也是跳起來的,得知是溫府的人幹的後,突然就跳不動了。
但如果遲遲不報,皇帝大概不會跳起來,直接就拔刀砍人了。權衡利弊的花大統領還在想如何是好,就見常懷之走了過來——筆直地沖着他。
花淮安站起身,他沖常懷之招招手:“走快些。”
常懷之那回見花淮安,想和他說成親的事,結果被太子失心瘋給打亂了陣腳。如今又鼓起勇氣去和頂頭上司讨人情,就見上司招他,當下樂得過去。剛一近身,就砰挨了一拳。
眼冒金星的常懷之:“?”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陣大力給拽了過去。然後就是花大統領慘兮兮拉着他進了書房,撲通跪下,一擡頭就叫屈道:“陛下,臣本來叫常副統領去傳話,半道遇到劫了太醫的人,兩人動起手,他就被打成了這樣。臣失職啊。”
不,不是,他這拳不是被花大統領打的嗎?在花淮安拼命的暗示下,常懷之的臺本終于上了線。他猶猶豫豫道:“是,是啊。那人一身黑衣,身手極快。臣不察遭了暗算。”
這麽說應該沒錯吧,唔唔唔天知道該打他的人是誰啊,可是這天下間能劫人的人,肯定都是穿黑衣服的多啊,壞人都穿這個顏色嘛。常副統領一邊這麽說,一邊拿眼神去瞅花淮安。
花淮安暗暗給了一個贊許的眼神。
不愧是他手下帶的兵,隔着空都能猜到是溫儀的人幹的。
元帝卻沒有大怒,好歹他知道和溫儀生氣除了讓自己憋屈是讨不到任何好處的。這麽多年他如果要生溫儀的氣,早就被氣死了。當下将折子一扔,簡潔了當:“叫他過來。”
——能叫得動,就不用苦着臉來秉報了。
花淮安心碎地想,這不是前去叫門的人都被關在了門外麽。
常懷之看看皇帝,看看花淮安,他沒有在想這君臣兩個在沉思什麽,他只是在想,如果這個時候和陛下坦言自己要成親,是不是能被打出去。
花淮安道:“溫國公他——可能,暫時,需要靜一靜。”畢竟會将太醫拎過去,說明一定是和太子有關。而太子,在陛下心中,應當還是占一席之地的。
元帝看了他一眼。
“……”花淮安很識相地改了口,“他現在應該靜完了,臣再找人去叫他。”
待二人離開禦書房,花淮安長長嘆了口氣。常懷之頂着烏青的眼眶心想,這老子白白挨了打,不來讨個好處實在說不過去,人情不用白不用啊——這還是他從太子身上學到的,情以致用嘛。他就道:“老大。”
“說。”
常懷之道:“我想請你幫我和陛下讨個人情,讓端妃娘娘給個人。我要和她成親。”
花淮安正心煩:“別想了。”不可能的。
常懷之有些失望:“那我去找太子求情吧。”太子法子多,又是見證了他與銀燭情深意重的人,何況太子還有心上人,一定能理解這種相愛的人卻不能在一起的情誼。不像花統領——單身的人是不懂有情人的苦的。
他這樣打定了主意,就要走。殊不知花淮安拉住他:“等等。”
花淮安道:“你再說一遍?”
說什麽。常懷之道:“我去找太子幫忙。”
“前一句。”
“……請老大幫我和陛下讨個人情?”
花淮安痛快道:“可以。我找機會幫你說。”
常懷之:“……”
怎麽就突然想通了。
派人去敲開溫府的大門是一件很難的事,李德煊都不能馬上完成,何況是其他人。溫國公又有皇令在身,尋常人動不得粗,又罵不過人,只能守着陛下旨令在門口幹等。總算上天開眼,溫國公這次并沒有太為難他們。
自溫府說了‘宮內人一概不見後’,溫儀自己出來了,就是沒見太醫和抒搖太子兩個人。眼見國公府內出來個神仙樣的人姿,守在外頭的人連忙站直了身。
“溫大人,您可算忙完了,陛下找您和太子有急事呢。”
一邊說一邊拿眼睛暗瞄,原來溫國公去見皇帝前——還要換衣服的嗎?
這麽飄然欲仙的,成親呢。
“太子不适,在府內養病,我一人去見陛下就好。”
“啊?可陛下說——”
溫儀淡淡道:“萬一太子半路出了事,你擔當?”
“……”叫門的人識相地讓開了路,“您請。”
作者有話要說:
古爾真:客服嗎!我要投訴你們這個大乾一日游的項目不合理,當地人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