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紅被面
這裏雖然人多,但都是自己人,何況溫儀已與皇帝交了個底。此時此刻一身輕松,倒沒什麽怕見人的,由着元霄抱着。聽元霄如此說後,便笑道:“那得謝謝薛太醫。”
薛雲在那哼唧:“老臣不敢。”
溫儀看了眼秦三:“天不早了,送各位回去休息吧。”
古爾真精神一振奮:“回宮?”
“回卧房。”溫儀眉一挑,微笑着告訴他現實,“陛下恩準,許幾位在府中作客。”
“……”
古爾真現在無比想念宮裏,他情願對着元帝那張臉,也不想在這裏和溫儀明刀易躲暗箭難防。自從知道溫儀在抒搖埋了人,一把刀明晃晃對着抒搖的咽喉,就算古爾真不願屈服,也不得不屈服。溫儀和元霄——一看就是說動手就會動手,絕不會多廢話的人。
他不敢和溫儀賭。對方是亡命之徒,他賭不起。
等這一院的人該走的都走了,元霄才問溫儀:“作客?”
溫儀白日心驚膽戰,傍晚又和元帝打拉鋸戰,一整天下來,勞心勞力,回了溫府,雖然旁邊有個唧唧喳喳的太子,反倒生出一股歸家的惬意感。“嗯,作客。”溫儀應了一聲,除去衣物往邊上一遞,方想起來他将下人都清了出去,沒人服侍他。
本想收回手,不料手上一輕。
太子還挺自覺,一邊勤快地替他将外衫拿去,一邊暗搓搓想套他話:“作什麽客?叔公找你做什麽?他欺負你了?”話還沒說清楚呢,就應和兩聲哪算數。
溫儀看他忙前忙後當小厮,不知為什麽,想到了妻子這一角色。他将妻子這個稱呼往元霄腦袋上一套——失笑着拍上額頭,未免過于驚悚。“陛下準了我們三日假。”他道,“這三日,太子殿下可以随心所欲了。”
這本該是件開心的事,可是無事不獻殷勤。元帝會同意,溫儀必然說了什麽。
元霄想了想:“你答應他什麽了?”
溫儀道:“哦?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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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你許了他好處,他怎麽會如大方。元家人都很小氣。”
他就這樣将自己也罵了進去,溫儀聽得不停笑:“你也姓元。”
“對啊。”元霄很坦然,“我也很小氣。所以他若是欺負你,我一定給你讨回來。”
其實也沒有欺負。只是溫儀答應元帝,未來三年內,會替他整頓朝堂,掃清邊關流寇,讓大乾真真正正成為大洲第一國。
帝王君心,當然不是兒女情長。誰都不會嫌自己版圖過大,權勢太多。人都是往高處走的。當年大洲五國各立,戰場征伐,高祖并不是只想成為大乾之主,他本意要取其餘四國,要讓大乾成為大洲唯一的國家。可後來他的謀臣告訴他,水至清無魚,沒有對手便會腐朽,一個三七分的大洲,要比統一的大洲,更有競争力。
高祖便猶豫了一下。
元麒淵年輕時征伐四方,他心如沸水,眼比天高,這皇權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只因他的心胸更為寬廣。他和老祖宗一樣,也想要令四方臣服——
可惜元麒淵尚武,于文一途不在行。這朝中有三朝勢力争奪,一直以來有個平衡的狀态,雖都沒逾越,但不夠統一,終究是他心頭之患。溫儀告訴他:“任何一個朝代,都不可能有極為統一的思想和認知。一如陰陽,黑白。有正必有反,這才是平衡之道。”
他這個話,與高祖的謀臣不謀而合。
元帝道:“這朕不管,朕既然許你三日,你便要回饋朕三年。”
溫儀一想,這本也是好事,肅清朝堂不正之風,掃完邊關流寇,安定與其餘四國的邦郊。對任何一個人都是有利的——并不單對元霄。他答應地很痛快:“好罷,承陛下恩情。”
溫儀正陷在與元帝對話的回憶中,就聽元霄叫他:“溫儀,你怎麽又在發呆。”
元霄看了溫儀一會,見對方不答,一握拳就要起身。
“叔公未免欺人太甚。”
話音剛落就要去找元帝麻煩。
溫儀連忙按住他:宇惜讀佳“當真沒什麽。我說你身體不适,不該再受累。不如就在府中歇兩日。你的身體,陛下一清二楚,何必在此處為難我們。而且——”
他頓了頓,方說:“而且,這三日,算是婚假罷。”
元霄:“……”
他懷疑自己沒有聽清楚。
婚什麽假?
溫儀不知為何,說來自己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臉頰有些微紅,平生從一回有些拘謹。但——他就是拘謹那也是常理之中,畢竟這是兩世為人,頭回成婚。“我先前,與陛下說了,願與你結秦晉之好。你,你願意麽。”
話音落完,溫儀就見天不怕地不怕從不知道紅臉為何物的太子愣了半晌,臉上騰地蹿起一片飛紅。他本白皙,紅暈就連脖間也未曾放過。兩個聰明透頂的人在溫儀那句話出口後,就呆呆站着,連手和腳也不知要如何擺放。
——分明更親密的事,也已做過。
不知為什麽,突然純情起來。
元霄拈着手指,撓了下頭,有些結結巴巴:“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溫儀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回答:“啊?”
元霄有些難為情,笑了下,方小聲說:“不然你連與我親近都不肯,如何就肯嫁我了。”
先前他告訴溫儀他已與家中長輩說過此事,便是在和溫儀求婚,可是溫儀當時根本沒理。有時候元霄會想,或許溫國公并不如何喜歡他的,但既然不喜歡他,當初又為何肯等他?但他又想,就算溫儀不那麽喜歡他,橫豎他已經像個男人一樣,說要對溫儀負責。那麽不管溫儀如何,他總歸要對溫儀好。再說,他那麽好,溫儀怎麽可能不喜歡。
說來,元霄還要謝過這什麽雙花毒,好叫他曉得,溫國公對他用情如此之深。
太子這無厘頭一答,倒是緩解了溫儀的尴尬。
他啞然失笑,想了想,或許自己平時确實比較冷淡。因着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便是對元霄莫大的傷害,又如何會冒險,要與他親親抱抱,做些親密的舉動呢。這不是在讓他拿着刀親手往元霄心窩子捅。喜歡的人在身邊——他怎麽可能不心動。
溫儀掐了下太子的臉,輕聲斥責:“胡說八道。還沒告訴你,太醫和古爾真太子已經找到醫治你的辦法了。待他們商讨完畢,就會替你解毒,到時候你可要乖乖配合。”
元霄興致大起:“那還等什麽,現在就找他們。”
“你不想和我獨處嗎?”
這句話果然問住了元霄,令他停下腳步。
溫儀道:“你若大好,陛下必然又有許多事要交托給你。你要去肅嶺查探民情,去涼州查貪銀。甚至要随武德将軍去行軍。”他輕輕理着元霄的鬓發,“這麽多事,就算我們成了親,難道你還有假與我單獨相處麽?”
所以話又說回來了——
“你肯不肯和我結秦晉之好。”
“……”元霄眨眨眼,他挪過去一步,勾住溫儀小指,悄聲道,“你看我哪裏像不肯?”
就算是早知道答案,可這一刻對方說好的時候,溫儀覺得,就算老僧如他,心情也是有些激動的。曾經他見過有人求親時,激動到嘴唇哆嗦,話也說不出。那時他還覺得坦然。等輪到自己身上,方知何為緊張。
溫儀忍不住嘴邊的微笑,拉過元霄的手,勾在手心裏,與他緊緊密密地握着:“原本想等東西好了送你時再提的,可我怕再不說,你便要殺進宮裏去。屆時豈不是壞了陛下的恩情和面子?你且随我來。”
說罷拉過元霄,兩人像頑童一般撲出屋去。
這地本也不大,院中種了些花花草草。元霄只見溫儀蹲在那裏搗鼓了一陣,就似手上取了東西過來。等到光線處,才發現是用草莖編成的草環。
“今日有些匆忙。往後我補回來。”溫儀摘過元霄手指,一邊替他套上草環,一邊說,“這是我家鄉的習俗。原來也是沒有的,後來才變得比較普遍。可我瞧着,覺得這個意義也很好。”他托起元霄的手,微笑道,“這是戒指,是拴你心的。”
這種毛頭小子的沖動舉動,溫儀還是頭一回幹。如今瞧來,可見誰都有壓不住興致的時候,權且看有沒有遇到那個人。
元霄當然不知道這層含義,他将手舉起來,笑眯眯地左看右看了半天,一竅即通。
“另一個是給你的?”
溫儀道:“對。你要替我戴上嗎?”
元霄道:“當然要!”
草環易壞,元霄又是個大手大腳的,他小心翼翼替将草環套在溫儀手上,折騰下來,竟出了一身熱汗。腦門上亮晶晶的。待戴好了,元霄才将溫儀的手托起來,與他自己的擺在一處,兩枚一模一樣的指環,怎麽瞧怎麽醜——但獨一無二。
“從此以後,我們就是這樣拴在一起,不會分開了?”
溫儀笑着看他:“對。”
古有畫眉之樂,今有弄戒之喜。
和對的人做對的事,不管哪樣都是愉快的。
元霄欣賞了半日手上的指環,還沉浸在歡愉之中,便忽然哎呀一聲。溫儀當他哪裏不舒服,心頭一緊:“怎麽。”說罷暗自懊惱,本來打算等紅緞禮堂都布好了再提,怎麽就一時嘴快。莫不是解毒之事要提前麽。
卻是元霄懊惱道:“你備了指環,我卻沒有東西送你。”
——原來是因為這個。
溫儀放松下來:“你不是給過我許多嗎?”
“點心,燈火,地瓜,木雕——”溫儀一一數來,心頭愈發甜蜜,他壓低聲音說,“還有一床牡丹花色的錦被,說是你來府中時要睡的。如今要不要拿出來用一用?”
“……”
太子眨眨眼。
“用啊,我等這一日很久了。”
溫儀卻失笑,他不過是逗元霄而已。“你如今這見了我就嘔血的模樣怎麽——”
卻是元霄親親密密湊到他耳邊道:“我有先見之明,方才找古爾真要了藥,眼下生龍活虎,便是兩三個你見着,也不會再難受半分啦。”
“你敢亂吃藥?”
“我不但亂吃藥,我還亂看書。”元霄說着就把人往某個地方拉,笑着滾作一團。“如今我本事大得很,值此良宵美景,機會難得,溫大人總不會叫藥效白白浪費罷?”
“你,你真是!”
“怎樣?”
“……”
溫儀終于還是——
“好得很!”
美色當頭,元霄忘記了一件事,就他叔公那個爆脾氣,怎麽會同意溫儀要成親的?但眼下他肯定是沒有那個空去琢磨。藥效要趁早,過時不管用,良辰美景佳人夜啊。
雖無紅燭,被翻紅浪。
溫儀一邊教他未過門的‘國公夫人’撥弦,一邊問他:“你怎麽總是這麽快?”
元霄耿直脖子,面色通紅:“因為,因為我耿直啊。”
“你如此耿直,新婚之夜可如何是好?”
“啊?眼下不算麽?”
“未點紅燭,未着喜服,未拜天地,如何算呢?”
琴彈夠了,溫儀就慢條斯理教太子繪牡丹。國色天香難繪,一筆一勾需十分細致。它得從外向內,慢慢勾勒,及至花蕊,輕點蕊慢着色,方算成了一輪。
他親了親只畫了一輪就汗如雨下身抖如篩糠的太子:“殿下好好學着,明日我要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