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想好了
溫儀這個人,擅長騙人,說起真話別人不信,說起假話,總将人忽悠地一愣一愣,至今幾十年未逢敵手。直至遇到了元霄——絕對是一大挫敗。他說真話和假話都沒有用,這個狗崽子只挑自己喜歡聽的聽,愛信的信,別的都是耳旁風。
本來也就是想和平常人談戀愛一樣溫存溫存的溫國公微笑道:“我是有事瞞你。”就比如現在就很想将這狗崽子給踹到湖裏去醒醒腦子。
然而這樣元霄反而他媽的信了!
溫儀震驚地看着元霄露出了喜悅的笑。
“嗯,還好,還是平時的溫儀。”太子摸摸溫國公嫩嫩的臉,欣慰道。
——不是,他現在打算半真半假來套說辭,已經不頂用了,沒人聽了是嗎?
溫儀‘沒事’瞞元霄,元霄倒是有一樁,不過他本來也沒想瞞。本來是想等溫儀進宮,或是他去國公府時告訴溫儀的,但是知道溫儀進宮後,他便想馬上說。誰知後來被美色沖昏了頭腦,一時就忘到現在才想起來。
眼下他們在外過了一夜,如今天色尚早,趁着這裏人不多,得趕緊回去。元霄便道:“昨日沒來得及告訴你呢,叔公晚宴上說了兩樁事,想必今日——”他算了算時間,不對,“想必此時已與大臣們說了。”
溫儀本來就不愛上朝,何況如今有了個關系戶內人,更不愛上。他道:“說說看。”
元霄便道:“一樁是他給二叔找了個老婆。”
哦,這事正常,太後早就張羅着要将這姓元的婚事一樁樁安排出去。但是既然元霄與他提起,溫儀不可避免要往一個方向上想去,他斟酌道:“他也給你找了?”
元霄震驚道:“怎麽可能,我有家室了。”
家室——年紀輕輕,不過十七,竟然已經成家。溫儀看着尚顯稚嫩卻裝老成的元霄,腦中胡亂想着,他這算不算是老夫少妻了。“男兒當成家立業。”既然不是說親,溫儀琢磨片刻,“他要你出門辦事?”
元霄道:“你怎麽知道。”
溫儀一哂,這事還真容易猜。早前皇帝就一直很想把元霄踢出去鍛煉,先前涼州那樁官銀案是個好差,元帝是要太子親手去趟這渾水,好瞧一瞧元霄在面對舊友親鄰時,能不能下得去手。可惜這事因為抒搖要來的關系,一直擱置着。如今抒搖人都走了,此事再不提,豈非成了白白的浪費麽。
溫儀猜得不錯,昨日晚宴上,因着元齊明自肅嶺功成歸來,元帝就又想起了這一茬。他确實是這個打算,然而他打算的還不止這一件事。不過他只是聊表提了一提,真正親口說的人卻是元霄。所有人都離場後,是太子自己留了下來。
元帝道:“怎麽,朕讓你去涼州查案,你不服氣?”
“沒有。”元霄道,“我只是想告訴叔公,先前你叫我想清楚的事,我已經想好了。”
哦?哪件事。元帝想了想,朝李德煊看了一眼,對方很自覺地先候在了外頭,只把空間留給這爺孫二人說話。四下已無人,元帝才道:“你說。”
大殿內燈火通明,空曠寂寥。太子身形挺拔,猶如青柏。
“我想領兵。”他說。
兵權這種事,皇子通常不會主動去碰。一來這猶如試探到君王胡須。二來戰場無情,誰知道你在戰場上是否會有意外。再說,就離宮這段時日,足以掀起滔天大浪,萬一宮裏出了事,人在外面趕回來都來不及。但弊端再多,到底是個致命吸引力的。
兵權啊——
往小了說,那是功勳,是民心。往大了說,他日一朝立權,手下将領便是能踏進這平都皇位的保障。誰不想有。元麟淵當年雖持聖旨,但光有聖旨有什麽用?他能暢通無阻一路鐵騎進皇城,不就是因為他身後那支鐵騎軍和多年軍心所向嗎?
元霄不提則已,一提便如此膽大,當真初生牛犢不怕虎。
元帝沒有想到太子這腦子不通就罷了,一通還能直接上個天。他眯起眼道:“問朕要兵,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知道啊。”太子回答得十分利落,“幫你打架嘛。”
可元霄這麽說,卻也不是異想天開随口胡來,他也是考慮過的。
“大乾不缺謀士。溫國公兵不見血,謝清玉博學多才,老臣相玉郎稱號至今被未後人所越。就是叔公的兒子——我的叔叔們,也個個精于算計像極了老狐貍。”
元帝皺眉道:“你在罵朕?”
“嗯。”太子痛快承認了,在元帝發火前搶着又道,“叔公先別生氣,我話未說完。”
不錯,大乾不缺文官,但缺武将。賀明樓雖為戰神,畢竟年歲漸長,這些年朝代更疊過快,種種緣由,元帝沒有培養出新的将領。皇帝自己就是個能打勝仗的人,但是既然作了皇帝,又怎麽能親身上戰場?這不是明擺着告訴兒子們,老子去死了,你們随意。
而平都将軍如武德,賀明樓所培養的手下如白征,均擅長以力量取勝。
“若是國有戰事,派他們往前線,定然是一方大将。但若是走突襲的路子,武德将軍過于剛直,白征将軍過于沉穩——他聽習慣了賀叔的指揮。”
元帝驚訝地看着元霄,此子不過十七,尚未上過戰場,也沒習得兵書,竟然分析地頭頭是道。從前只當他是個土包子,鄉下來的山大王,竟然還看錯了?
“要打南姜也要帶兵——”話頭終于點到了題,元霄道,“我覺得我合适。”
打南姜——
原來如此。看來元霄在書房時聽到了溫儀與他的談話,這麽說來,元霄存這份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南姜之事不可急,但也不能緩,溫儀一直在暗中着手,想必太子先等不了。
元帝若有所思道:“你是為了溫儀?”
“是,也不是。”元霄很果斷地承認了。
溫儀比他年長,又擅布局,其實要論幫忙,元霄只能幫倒忙,所以不存在幫與不幫,但從心底裏來說,他總歸是希望能替溫儀分憂解勞的。不過,有些事他确實也需要去做。不帶兵打仗,難道要和謝清玉學讀書寫字嗎?還不如讓他去劈柴。
元霄見元帝沒有一口回絕,心知此事有戲,不着痕跡推薦自己。
“我自小在涼州長大,那裏地勢繁雜,和北地相似。賀叔如何練兵,也瞧見過。況且溫國公若在後方布局,我與他配合,那一定是最适合的。”
夫妻同心也好,上陣父子兵也罷,畢竟是深入交流過的嘛。
哼,說到最後還是因為溫儀,元帝冷冷看他一眼,當他不知道呢,朝中無人,就怕溫儀親身上陣,便想先他一步把活兒給攬下來。“你若不怕苦不怕累,朕當然無異議。只是你肯去,朕還擔心你能不能勝任。此事本該是機密,不該由除朕和溫儀外的第三個人聽見,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就将嘴閉閉牢。”
元霄應道:“霄兒明白。”
元帝嗯了一聲:“你年紀尚小,缺乏經驗,不能單獨前往。朕會和溫儀好好商量。但是在此之前——”他略一沉吟,“倒也好。看來涼州你是必須得去,替朕給賀明樓帶一道秘令,只得他一人知曉。”
夜色深重,人早已散光,元帝二人踏出殿門,候在外頭的李德煊便低頭彎腰過來替皇帝打燈。元霄站在後頭看着皇帝,忽然發覺他們在這宮中也很相似——或許每個人在宮裏都是一樣的,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孤獨而寂寞。他突然想念溫儀,想念溫府,那裏比這裏要暖和一些,夜色如水,劈頭蓋臉澆下來,也不會冷。
“叔公。”元霄叫住皇帝。
元帝側過頭:“還有什麽要說的?”天天的話這麽多。
便聽太子道:“我能叫你一聲爹嗎?”
李德煊:“……”他盯着那微微跳動的燈火,假裝自己不在這裏。
元帝有些驚訝。他一哂笑:“你叫朕爹的次數還嫌少麽?”說罷轉身就走,走得又急又快,就像是毫不留情的一樣。只遠遠扔了一句自言自語,“找你的溫儀去,誰是你爹。”
“……”
元霄癟癟嘴,元帝比他親爹還小呢,他就是眼饞,叫他一聲爹怎麽了。
“他說叫我去涼州,那我便去。臨別之際,叫他一聲也不行,他可真小氣。”
元霄絮絮和溫儀抱怨皇帝的不近人情。
“叫他爹不好嗎?還叫年輕了呢。”
溫儀聽得直笑,唔唔唔想到昨夜皇帝那張不知道該發怒還是偃旗息鼓的臉,他就樂得停不下來。看元帝吃癟永遠是溫儀的樂趣。他一邊假意勸阻說:“他輩份比你爹大,你叫他爹,豈非就是在罵陛下是景帝的兒子。他當然不高興。”一邊心中暗想,叫的好,讓他又叫你跪又讓你吃板子,現世報來了吧?
“你一人去麽?”溫儀摩挲着元霄的頭發,道,“用不用我陪你去。”
元霄按捺着點頭的沖動,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溫儀有些驚訝,他确認道:“當真不用我去?”
若是他想去,元帝也是拿他沒辦法的。可是太子竟然不需要。
聽溫儀這麽說,元霄轉過身拉過他的手,認真道:“我想你去,但又不想。溫儀,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該做自己的事,未來的路這麽長,我不能事事由着你在我身邊打點。”
溫儀看着元霄,他的太子就這樣望着他,眼中是意氣風發,桀骜自在。他忽然就體會到了一種,孩子長大不由人,老父親終要碎了心的複雜的感覺。溫儀喜歡元霄依靠自己,或許這是所有男人的通病,享受對方全心全意的仰慕和依賴。但太子肯離開他,獨當一面,他心情略為失落的同時,卻又有種微妙的自豪感。
真是奇怪。
“好。”過得半晌,溫儀才微笑道,“你去吧。我在平都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
老溫:你看這是什麽?
太子:?
這是FLAG。老溫微笑:把嘴閉緊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