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意料之外
就在溫儀四處躲藏尋找掩身之地,打算拖到援軍過來,忽聽外頭哀嚎聲陣陣。他心中一喜,暗想,莫非是秦素歌來了。要知道溫儀不可能把希望指望在一個人身上,怎麽可能将身家性命都交給一個他國皇帝。
他本做了兩手打算,若是古爾真那裏出了差錯,便放了信號彈,叫秦三來接應。可是他還沒放信號彈呢,莫非秦三有通天的本事,能提前曉得危機嗎?
溫儀探出頭去,便見一夥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手中槍戟如寒光,策馬所行之處,均是人身倒地。來者不多,不過十幾個,但個個精銳,足夠應付刺客。
擒賊先擒王,來接應的人或許也知道這個道理,便在溫儀四處一逡巡,目光鎖定站在山坳上那人時,一個蒙着面的人腳一踢馬背,也如疾風一般越過人群朝那人一手抓去。
溫儀落後他半步,待趕到時,就見兩人纏鬥到了一處。這人究竟是誰?身形十分熟悉。打鬥之間,那人回眸一望,未遮擋的雙眼沉靜如井卻燦若星辰,怦嗵就撞進了溫儀心底。“霄——”他一聲呼喊幾乎要逸出喉間,一道淩厲的風破空而來,生生喚回了他的理智。
溫儀敏捷地躲開,蒙面人驚訝于他的身手,一時手間停滞,硬生生挨了對方一掌。他悶哼一聲,倒退了幾步,随後定定神,指尖轉過小刀,以刀代劍,招招是殺手。
這邊溫儀與另外幾個人纏鬥在一處,分不出心神去管元霄——不錯,光那一眼他就知道,這人一定是元霄,只是不知他為何在此,還領着一隊的人。眼下是否會暴露身手,也顧不了。他又不能出聲提醒。若他一出聲,對面一定會疑心元霄身份,屆時豈非是千裏送人頭?
他心中情急,動作就越發狠辣,原本溫儀打鬥時,可以是閑庭散步信手拈來,此刻卻不講那些花架子,招招是挑要命的下手。
元霄一邊招架住那黑衣頭領,餘光瞟見溫儀遠勝于他的身手,心中各種情緒紛湧而至。胡亂想着,他竟然功夫這麽好,他功夫這麽好我卻從來不知道,那他那一回,果真是故意受傷騙我的?叔公說的是真的,溫儀才是诓我的?
他,他為什麽要騙我呢?
這麽亂想,胸前便又挨了一掌。
這回溫儀飛身而至,硬是替他格開随後而至的殺招,眼中怒火能将人燒盡。
“你學了這大半年,便是學會開小差的!還要不要命了!”
元霄從未如此近距離感受過溫儀的殺氣和怒火,一時被沖擊地有些怔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迅速收斂心神,投入到戰場之中。不管溫儀為什麽要瞞他,總歸是擔心他的,不然何必如此憤怒。若是叫賀叔瞧見他對敵模樣,原本說好的約定,怕就要作廢了。
元霄可不想功虧一篑。
便在這時忽聽得一聲尖銳的哨聲,幾人自半山往下看去,那頭過來一堆人馬。旗子豎地高高的,正是抒搖的人。黑衣刺客面色一變,打了聲呼哨道:“撤!”
果斷退離。
只是他想走,卻被一人一劍給攔住了。溫國公青絲亂舞,擋了半邊白玉和的臉,笑起來倒是比刀還淩厲。“我可說過了,今日等你來,就別想走!”
那人往後一回身,迎面就是一塊飛石。
早就等在後頭的元霄飛身就是一腳,二話不說,要留下他命來。
前後夾攻,配合默契,根本沒給那黑衣人留下逃脫的餘地。
只見他忽然冷笑一聲,橫頸一刎,動作快地連溫儀都沒能來得及阻止,便已倒下。溫儀心中忽覺不對,再回身看去,一幫刺客死的死,退的退,已走得差不多。他眼尖,但見一人飛身撤離時,露出一塊明晃晃的腰扣,上頭朱砂印記格外鮮豔,頓時道:“留下他!”
元霄二話不說身飛而出,一擊未中,人是逃了,卻打下了他的腰扣。
古爾真匆匆而來,就見一地狼藉,戰鬥已經結束。而方才瞧見的人卻都不見了。他愣了愣,差點要跳地來。人呢?他瞧見的那麽大一個的溫國公呢?去哪兒了!
溫儀去哪兒了?
他去追元霄了。
原來打下那腰扣,又見古爾真他們已匆匆趕來,眼下沒有危險。元霄打了聲呼哨,他的人便都策馬而去。這走的是一個猝不及防啊,溫儀不過是撿個腰扣的功夫,人就不見了。他都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還能見着點人影,當下一聲怒罵,飛身就追了上去。
人能比馬快嗎?自然是不成的。但若是驅馬的那個人心不在焉,跑的比走的還慢,那就說不準了。元霄雖然跑了個快,但他心中有事,魂不守舍,不經意間一回頭,一人衣衫飄飄,橫眉怒目,眼見着就已經要追到他身後,頓時吓地一個哆嗦。
尚且不知道要夾馬肚子跑還是勒住馬繩停下來呢,人已經被溫儀一把給薅下了馬。
半年多不見,再次相見,本該是濃情蜜意,結果對象轉頭就跑。溫儀尚在厮殺中未完全脫身出來,眼下更是殺氣騰騰,一把将人撸下馬就按在了地上:“你跑什麽!”
說罷伸手就去摘元霄面罩,誰知這一動作,原本還有些愣愣的人頓時就掙紮起來,溫儀一個沒注意,竟被掙脫了開來。他眼睜睜看着人離他三尺遠,轉過了身,陷入沉默。
“……”溫國公一時有些茫然,下意識就道,“你,你不要我了?”
這話可是個大雷,炸得元霄一激靈,立馬就道:“我沒有!”
聲音一出,果然是元霄。
溫儀也被這一聲喚回神,他定定心神,一想,自己是傻了才說出那種話。元霄如果心中沒有他,又為什麽要救他,救他又為什麽轉頭就跑。他冷靜下來,就想通了一些,一邊朝元霄走去,瞧着他又想退又不想退的模樣,心中更加篤定。
元霄眼神在掙紮,多時不見,說不想念是假的,他時時刻刻都在思念溫儀。可是——
這麽一會兒功夫,對方的氣息已經籠罩了過來。元霄從不知道,溫儀還有這麽迫人的時候的。周身氣勢如此犀利,竟叫他一時不敢逼視。
溫儀咄咄逼人,将人拉住轉過身來:“為什麽不敢看我?”
“……”
元霄沉默片刻,知道躲也躲不掉,這才啞着聲音說:“我怕。”
“我怕見了你,我便要後悔離開你。”
“見了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可不見你,我又想你。”
他雖然沒有和溫儀聯系過,但和元帝互通過消息,自從知道溫儀要往抒搖去時,就和賀明樓軟磨硬泡,帶着人連夜出發,為的就是暗中護着溫儀,以免中間發生危險。早前在五祿臺時,那些刺客是如何對待溫儀和神官,元霄是見過的。這回溫儀又沒帶什麽人,若說他一點也沒有将自己作餌的打算,元霄一個字也不會信。
其實他已暗中随了溫儀兩日,故而聽見風聲不對,就能及時趕來。
唯一沒想到的,大約就是,溫國公其實身手矯健,遠勝于他罷。
“這些人,是賀叔的人。這些日子,一直随着我四處巡邏。我們也不止是在涼州,更會往外沿着線走,有時一個來回便是好幾日。”元霄低聲和溫儀解釋。
可是溫儀不想聽這些,他強硬地擡起元霄的臉,要去摘他面罩:“你為什麽不看我。”
“……我答應過叔公。”元霄擡起眼,眼中細碎地閃着光,光影之中,全是溫儀。“我答應叔公,在賀叔手下學到本事之前,不去見你,不和你聯系。若是我能做到,他便會同意你我在一起。我想——讓他心服口服的承認我和你。”
溫儀嗫嚅了一下,拉開元霄面罩,方覺眼前人,黑了瘦了,但個子又高了些,能與他持平。孩子終于是越長越大的,何況他再不能稱為孩子,已是個英雄好漢。“沒事。”他道,“是我撞見你,不是你要來見我。也是我強迫你開口,和你沒有關系。”
“這不能算是違約。霄兒——”溫儀抱住元霄,親了親他的眼睛,又親親他的鼻尖,最後去親他的嘴。闊別大半年了——溫國公安慰着元霄,但眼一閉,自己落下兩行熱淚來。從前只知相戀甜,相思苦,倒不知重逢不是笑,卻是燙的。
“我很想你。”
“……”元霄慢慢收緊了攏在溫儀身上的手,“我也是。”
嘴上和元帝很強硬地說着,時間不能令他們生疏,其實也是會擔心的。兩年,三年,究竟是否會有一人,能與你心意相通,亘古不變?元霄閉上眼,再問他一遍,他還是會選擇相信的。人這一生,如果連這樣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都沒有,又有什麽意思呢?
兩人相依片刻後,還是元霄先松開手,他重新戴上面罩,眼睛亮晶晶的。
“你的計劃需要多久?”
溫儀道:“你要多久。”
“半年。”元霄道,“我同賀叔約了一年,如今還剩下半年。”
他要盡可能的快,用足這段時間好好磨砺自己,不論是溫儀的需要,或是大乾的需求,甚或是他對自己的期望。他都要足夠強大。只有強大,才能支持他們走下去。
溫儀掩上元霄要開的口:“你不用問,也不必猜。”
“且安心做你應該做的事去吧。”
“……”元霄深深看了他一眼,策馬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老溫:老子的崽子,這麽大的崽子,就這樣從指縫裏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