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常言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争,處衆人之所惡,故幾于道。簡練地概括下大意就是:人的品性應當像水一樣,澤潤萬物而不與世人争一時之見。

……很顯然,大家眼中的富岡義勇并不契合水的特征。

至少在交談這個技能點上,他的屬性點全點歪了。

身後的一幫柱裏已經有人開始罵罵咧咧,最佳代表不死川實彌氣到笑出了聲:“老子才懶得管你呢,要不是這臭小鬼說的那什麽蟲——”

“蟲?”富岡義勇歪歪頭,面無表情地說道:“門前的除蟲草還在,這裏沒有多餘的蟲子。還有事嗎?”

他看起來早就忘掉了之前那些關于蟲和蟲師的神神秘秘的故事,而這句話的潛臺詞衆人都分明聽得出來:這就是在下逐客令。

可還沒等到竈門炭治郎說話,蝴蝶忍先站了出來,這嬌小的女子輕輕捂住唇,佯裝驚訝地道:“啊啦,富岡君。你不歡迎我們嗎?”

富岡義勇沉默地看着她,沒說話。

蝴蝶忍是隊伍裏難得的可以跟富岡義勇說話的人,這是柱們的共識。但他們也知道一點,那就是這兩人的說話基本上是蝴蝶忍單方面的尬聊。蟲柱已經很溫柔了……這個團隊裏相當于中央空調般調和着衆人關系的柱,即便是這樣的她也經常對富岡義勇沒轍。

——冷酷的水柱軟硬不吃,似乎沒有什麽能打破他以堅冰鑄就的那顆心。他從不會提及自己的任何過去,也對他人的經歷和未來毫無插手的興趣。這個仿佛誕生于冰河之間的男人與整個鬼殺隊都……格格不入。

就連院子他都要建的比其他人更遙遠一點。

私底下經常有鬼殺隊成員議論紛紛:水柱——富岡先生究竟在想些什麽呢?他為什麽總是獨來獨往?他到底是不是在人為地拉開同所有人的距離呢?

沒有人知道答案。

沒有人敢向前去詢問。

但這都是無關的話題。視線轉到當下,蝴蝶忍的聲音仍然婉轉而悠揚,她的語氣中卻帶上了濃濃的擔憂:“富岡君,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室內沒有點燃燭火,陰森森的不成樣子。若不是仔細觀察,恐怕很難察覺到對方此刻不對勁的模樣。直到聽見蝴蝶忍的話語,衆柱這才注意到富岡義勇的臉色。

這……豈止是一個簡單的‘不好’能夠形容得了的。簡直可以說得上是非常差勁。富岡義勇的膚色原本就是冷色調的白,可是此刻的他臉色卻慘白成牆紙一般的模樣。他的嘴唇也是黯淡的不詳色澤。盡管穿着常服,但他整個人完全沒有任何屬于活人的生息。

反而死氣沉沉。

竈門炭治郎突然上前,他輕輕抓住了對方的發尾,臉色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你維持這個狀态多久了?”

少年甚至沒有加上一貫的敬詞。要知道,他呼喚別人從來都是以‘您’相稱,若是直呼對方的名字,他也會在後面加上相應的稱謂。

富岡義勇微微側頭,他沒有出聲:“?”

被少年蟲師攥在手心裏的頭發是鴉羽一般沉沉的黑——富岡義勇的發色是隊伍中罕見的普通發色。但黑得過于純粹,竟也如同他這個人一般,成為了柱這一隊伍裏亮麗的一角。

……但本該順滑的頭發發尾卻幹枯成一片,猶如秋冬時節裏瀕死的草葉一般卷曲着。

富岡義勇慢吞吞地将視線移到了那頭發上。

他的眼神仍然空洞,整個人顯得游離而心不在焉:“……這有什麽關系嗎?”

這有什麽關系?!六腑化谷,津液布揚。養發的精氣從五髒六腑中得來——可隐藏在光鮮亮麗之下的竟然是枯竭的頭發,這有什麽關系?

——這分明是身體趨近衰竭的表現啊。

竈門炭治郎沉默了一會,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這屬于旁人的頭發。片刻之後,他擡起頭來,目光如炬地說:“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

富岡義勇安靜了很久,他的眼睛開始看向別處,“住所沒有鏡子。”

他沒有安置鏡子。

水柱又補上一句:“所以,到底怎麽了?”

“你的影子不見了。”竈門炭治郎一字一頓地說道,他的聲音輕得像飄揚的羽毛從天空中慢慢落下,卻又在每個柱的心中重重一擊。這個蟲師少年問他:“你真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嗎?你的影子不見了。”

日薄西山。

斜陽的光已經灑盡,天邊的最後一抹暗紅色都落下帷幕。夜将至。

但即使是漆黑的夜色,仍然是有什麽是存在的,比如說是輕巧不可見的影子。它總是墜在人的身後,遠遠地跟着人的行進走。

“富岡君的影子……”

聲音戛然而止。

屋舍內沒有鏡子。甘露寺打了一盆水,讓富岡義勇看一下自己的狀态。

但是由水做成的鏡面之上,沒有顯現出他倒映的成像。

“這倒更像鬼怪之說了。”煉獄杏壽郎嘆了口氣,他将目光移向富岡義勇,“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炭治郎與我說,被水鏡奪走影子的人會無可避免地自發衰弱下去。身為柱中的一員,你不可能對自己的變化一點都沒察覺吧。”

這健氣活躍的貓頭鷹青年難得沉下臉去,逼人的氣魄一下湧現出。可是富岡義勇只是怔楞地看向古井無波的水面,半天沒有說話。

他像是也有些啞然。但這情緒在片刻之後又全然消失,化為一片虛無。他擡起頭,堪稱冷酷地反問:“所以呢?”

“所以?!”最暴躁的不死川實彌氣笑了,“你就快死了,還什麽所以?!你知道柱的損失對鬼殺隊整體實力的影響有多大嗎,現在可沒有空缺補上——”

“有。有的。”富岡義勇低聲說,他轉過頭,看上去像是不想理會眼前的同伴一樣:“栗花落香奈乎,蝴蝶忍的繼子已經有匹敵柱的實力了。”

煉獄杏壽郎站起來,冷着臉呵斥道:“可是炎柱和水柱從未在柱的行列中消缺!!你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嗎?!”

富岡義勇:“那就從位列高的隊員替補上。總有人是學水之呼吸的。”

他長長的睫毛搖曳,猶如一把小小的扇子。但是他整個人卻蒼白瘦削得如同一幅畫作。

周圍的柱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

不死川實彌攥着拳頭站起來,他直接給了富岡義勇一巴掌。

巴掌落在臉上的聲音回響在空闊的室內。一時之間衆人皆表現出詫異的神态,卻又有種意料之內的感覺。室內安靜下來,沒有人發聲。只是大家聽見不死川實彌冷冷地說:“你真是太傲慢了,我從很久之前就想對你說了,我真讨厭你。”他說完這話就頭都不回地走了。

“我去勸一下不死川君…”甘露寺蜜璃咬着下唇追了出去。蛇柱跟着她一起走的。

室內又靜谧下來。一下子九人的團隊就變成了六人。富岡義勇輕輕用雙手指尖搭在自己臉上,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

他似乎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十足的游離狀态。衆人耐心地等待了好幾分鐘,他才終于有些恍然蘇醒的樣子。所以竈門炭治郎注意這點之後,握住他的手,用一種非常擔憂的語氣說:“我并不清楚您究竟怎麽了……但是,答應我,先把水鏡解決掉好嗎?”

水鏡。

富岡義勇輕聲問道:“是那個跟在我身後的家夥嗎?”

他明明一問三不知,可是關于這件事竟然是知情的。畢竟是柱啊。富岡義勇即使并不是柱中最強的那位,但他卻也足夠強了。至少,他足夠敏銳。

“您衰弱有多久了?回答我的問題吧。”

“大概……只有三四天?也可能幾個月有餘了。我不知道。”

“您還記得衰弱的緣由嗎?”

富岡義勇抿了一下發白的唇,他的眼神有些漂移,最終這個水柱遲疑地開口:“我……只是在湖邊舀了一捧水喝。”

這個表現……旁邊的柱無聲地對視一眼。

富岡義勇要麽在撒謊,要麽隐藏了十分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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