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飯也吃了,事情也解決到不能再進一步發展的局面了。現在夜已經很深,應該到睡覺的時候了。

富岡義勇躺在被窩裏。他睜着深藍色的眸子看着天花板,聽着旁邊那清淺而穩定的呼吸聲,這幾個月以來頭一次有……睡不着的感覺。

記憶中與人一起在同一個房間休憩已經是六七年前的往事了。時隔這麽久,同床共枕的感覺都快成了一種幻夢。早已模糊得無法觸及。

“富岡先生,我打擾到您的休息了嗎?”少年音響起,他的語氣帶着些許擔憂,“您最好快點休息吧。您的身體已經很衰弱了。”

富岡義勇本來不是很想說話,但是在和這少年單獨待的幾個小時裏,他已經領略到了對方的磨人屬性。他深刻地明白——如果不理對方,對方說不定直接會付諸些許行動——所以他開口說:“……我并不困。”

竈門炭治郎坐起來:“是蟲煙的味道太熏了嗎?我在上面蓋層東西壓住它好了——”

“不,不用。”富岡義勇阻止了他,他思索了下,為了防止對方又做些什麽大動作,于是直截了當地開口:“我在想……如果被水鏡吞噬了,那會怎樣呢?”

他的語氣冷漠淡然,似乎談論的話題完全與自己無關。

竈門炭治郎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盡心盡責地解答:“會進入蟲的世界。”那是他與蝴蝶忍曾經提及過的東西。

富岡義勇繼續追問:“蟲的世界是怎樣的?”

竈門炭治郎披着被子,他慢慢地挪到富岡義勇身邊,整個人像是孩子一樣縮在被子裏:“蟲的世界,比所有人的世界加起來還要寂寞。”

這是十分新奇的說法。富岡義勇學着他的樣子坐起,歪着頭:“?”

“那是永恒的夜,無光無聲無色無味的世界。所有不被世界需要的東西會彙聚在一起——而那種東西大多是沒有實體的存在,比如蟲,或者被蟲吞噬掉的人。”少年蟲師的聲音輕柔而舒緩,“它們在永痕的黑夜中一刻不停地蠕動,尋找着通往光明的出路。就是這樣一個即使大家都失去了理智,卻仍然想抓住什麽的寂寞的地方。”

富岡義勇靜谧地看着正在侃侃而談的少年。

他注意到對方的虹膜是漂亮的紅色。而瞳孔中心是黑色的。當對方說起‘蟲的世界’時,他眸子裏的黑在悄無聲息地翻騰着。

而蟲師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聽我說話嗎,富岡先生?”

富岡義勇垂下眼簾,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過了片刻,發問:“它為什麽要搶走我的影子呢。”

“水鏡無法行走,它化作人的倒影,盜走對方的身份,只是想利用其他生物的‘足’去尋找适宜繁殖的地點。請銘記一點,蟲若寄生于你,它一般不是盯上了你。”竈門炭治郎的手虛指向富岡義勇的心髒,他的手快速地一移,又指向了對方的頭顱,“而是盯上了你身上的某些‘特制’。”

富岡義勇沒再回應了。

竈門炭治郎輕輕地拍了拍他,才發現對方已經睡着了。

他轉過頭,向房間的某個邊角走去。随後用細不可察的聲音道:“你生長的速度似乎有些過快了。你是産生異變了嗎?”

他左右來這裏也不過兩三時日,第一次與富岡義勇會面時幾乎沒在對方身上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來。硬要說的話,大抵不過對方過于孤僻,不喜歡站在陽光之下直面他人。而那個時候……對方的影子雖然說清淺了一些,但其實還是有的。

水鏡不可能生長這麽快。

而角落的積水輕輕搖晃,漣漪漸起,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富岡義勇早上醒來時整個人都有點懵。

不知道什麽時候,少年蟲師已經被他擁入懷抱。對方相對來說嬌小的身材剛好能被他緊緊抱住——對,是他抱着人家,而不是人家抱着他。

問題來了:他的一只手壓在對方身下,另一只手附在對方身上,他應該怎樣才能在不驚醒對方的前提下和對方分開?

富岡義勇悄咪咪地将最上方的手挪開。很好,對方沒有醒。

然後他試着拉扯了一下被對方壓在身下的手。

竈門炭治郎輕微地動彈了一下,吓得富岡義勇立刻沒再動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虛,但是此刻讓他再去想辦法把手挪回來他肯定是不敢了……而他一時半會之間也不再有睡意了,于是就這麽幹脆地躺着描繪對方的眉眼。

他小聲告訴自己:反正竈門炭治郎一時半會醒不了,就這樣吧。

睡着的蟲師少年緊閉着雙目,他平日裏總是含着幾分淺笑的,富岡義勇本以為他在睡着的時候也一定是同樣眉目舒展的樣子,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出乎意料的……這幅樣子。

他的眉毛輕輕地蹙起,臉上并沒有多餘的神情。呼吸清淺而平穩,但是整個人卻在不動聲色地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宛如什麽幼獸一樣,因為感到不安而緊緊抱住自己。

是因為颠沛流離的生活?還是自己慘遭鬼滅門的過往?

富岡義勇于幾日前有向師父寄信。信中詢問的是關于竈門炭治郎的事情。

他仔細回想——的确,自己是有推薦過這個孩子入師門。但原因不是為了讓他複仇,而是為了讓他得到庇護。

這個孩子似乎被不得了的存在盯上,家人被鬼殺害,僅剩的妹妹也變成了鬼。他遇見這孩子時是個下雪天,竈門炭治郎踉踉跄跄,流着眼淚在雪地裏奔走。

他于是上前,攔住并詢問:“發生什麽事了?”

小小的竈門炭治郎顫抖着嘴唇:“媽媽,弟弟,妹妹……”

他的眼淚大滴大滴地順着臉龐落下,就像渾圓的珍珠一樣。

富岡義勇背着他,順着他指引的方向前行。

被白雪覆蓋的林中木屋這個點本該升起炊煙。

可是遍地狼藉,落下的是滿地的血,白色與紅色混雜成一片惡心的樣子。七零八落的屍體壓住一封保留完整的信。

信上用血寫着四個字——給、我、回、來。

竈門炭治郎猛地睜開眼睛。有一瞬間,他的眼睛裏冒出魄人的光亮,而在下一秒,他面紅耳赤地小聲驚叫:“富岡先生!”

蟲師手忙腳亂地坐起來,低垂着頭向對方賠罪:“我不是故意壓住你的!對不起!”

“……沒關系。”富岡義勇瞬間忘掉自己剛剛在想什麽,他只是突然莫名地有一點點不開心,背在後面的手張開合攏,上面殘存着屬于眼前少年的體溫,“失禮的人是我才對。”

面前的竈門炭治郎已經尴尬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富岡義勇沉默了片刻,他轉移了話題:“你妹妹還沒醒來嗎?”

說到這個,眼前的少年就蔫了下去:“……沒有。”

富岡義勇覺得自己可能找了個錯誤的話題,但是他真的非常不擅長說話,所以他的嘴張合了幾下,最終呆愣地吐出一個字:“哦。”

說完他就想把自己打一頓。連他自己都能感受出來這語氣着實是有些欠揍了。

所以他在後面補充了一句:“會醒來的,遲早會醒來的。”

說完他又想把自己打一頓了。睡着了的鬼是安全的,醒來的鬼就一定是安全的嗎?!自己這是在說什麽啊。

竈門炭治郎被富岡義勇懊惱的表情逗得失笑,他垂下眼簾,用一種充滿希望而朝氣的語氣說:“她會恢複成人類的。”

這時候天竟然亮了。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面前身上披着被子坐起的少年身上,配合上他明朗的笑容,這景象簡直能讓冰雪消融。

好熟悉,好熟悉。富岡義勇愣愣地捂住自己的心髒。

他記不清熟悉感從何而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因為水鏡而失去了什麽。在朦胧的,未曾揭開的記憶一角之中,有兩個人回眸向他露出了笑容。

角落裏的那只水鏡悄無聲息地擡起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換季原因,我濕疹複發了…我不太敢碰這玩意,主要它在手上所以看着很礙眼,上次碰了之後直接過敏性皮炎然後跑醫院。這次塗了幾天的藥膏現在看起來沒那麽吓人了,我恢複元氣啦!

②前天昨天的更新一起補上了~

③謝謝各位的營養液和地雷=3=謝謝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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