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一剎那,少年蟲師露出了一種被冒犯到的神色。
他的表情第一次如此危險,有沉沉的郁氣壓在眉宇之間,某個瞬間,他的眼眸中似乎出現了一絲十分绮麗的紅光。
富岡義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竈門炭治郎。
少年猛地捂住自己的臉,他不知所措地張合了一下嘴巴,最終他将手挪開,低聲道:“鬼……鬼當然算一種蟲。”
他的視線自始至終沒再落回富岡義勇身上。
富岡義勇感覺到了疲憊。也許事情正應該點到為止。他不該深究那麽多。竈門炭治郎身上并沒有屬于鬼的味道,他甚至一點血腥味都不曾沾染上!他怎麽可能跟鬼有過接觸,鬼怎麽會留下這樣的傷口?
但是,但是。
蜘蛛山上,他帶着主公的邀請函上山時——眉目溫和的少年含着笑向前方的鬼揮手道別。那場景仍然在他心中歷歷在目。
他為什麽會跟對方如此熟悉?
他為什麽會對鬼有這樣溫和的态度?他難道忘掉了與鬼結下的血海深仇嗎?!
那些死去的人們難道是假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沉溺在過往之中的我又算的上什麽!
水柱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怒氣,他目光沉沉:“……你根本不像锖兔!锖兔絕對不可能跟鬼有任何關系!”
他起身就走,直接大步流星進了茫茫大雨之中。
黑色的鬼殺隊隊服一下濕透,而男人的背影也在眼前消失不見。
而身披他人羽織的竈門炭治郎坐在那裏,他臉上的笑容難得冷卻,最終凝成一片冰冷的麻木。少年垂着眸看了看指尖,而後用手指去觸及自己身後的那兩道貫穿傷口。
傷口看上去很深,其實淺極了。皮肉早就愈合,只是傷疤不是那麽好去除的而已。
刻意遺忘的往事随着凹凸不平的觸感湧上心頭。
鬼。
鬼怎麽能不算一種蟲?蟲是萬物的起源,是追溯的初始。不知名的草藥引出鬼的存在。而草木皆有靈。提取食之靈氣,生物的心靈感到逐漸麻痹,而後□□也随之如此。長生不老……經久不衰。
這種蟲叫【木靈】。
——“你是說,我身上的這一切是因為所謂的木靈?”男人笑了,“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而且你說的分明與我身上的現象不符。”
——“應該是木靈的變種?”小小的竈門炭治郎想了又想,苦惱地擡起頭:“或者有其他的可能。你之前誤食下的木靈大抵并不完整罷,或許是藥師提取之下的産物?想要治好,總歸需要什麽的調和。”
竈門炭治郎面無表情地攥住身下的泥土。
每次想起這裏,濃濃的無力感便會湧上心頭。
他不應該說出這種話的,如果他不說出口,那之後就不會發生種種事情。有的時候隐瞞又何嘗不好!總說真相是會傷害到彼此的……就算傷害不到對方,但對自己也是一種利刃。
竈門炭治郎坐在原地,他感覺到自己的胃開始翻騰。一想到那些令人作嘔的回憶他便會忍不住地難受,近些年來他一直都在有意避開鬼,只是因為他還有唯一的妹妹無人托付。
外面的雨還在嘩啦啦下着,天也仍然是陰沉的。
他背起箱子,踏入林中。
。
今天的海風比往常要大上許多,大概是下雨的關系。
竈門炭治郎站在林中。平時他都是靠辨別氣息認路的,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敢貿然地吸氣吐氣。這裏的蟲密度太大。空氣中所帶着的味道過于濃烈。就算淺淺地呼吸都會感覺難受。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路上。
鬼的行蹤仍然一無所獲。目前的已知條件只有:一,對方是下弦,二,對方的血鬼術與攻擊無關。
竈門炭治郎毫無畏懼。
他只是稍微……有些疲憊。
天色開始變暗了。竈門炭治郎皺着眉摸了摸背後的櫃子。櫃子上批了一層蓑衣,剛好用來遮雨。
但畢竟是木制的櫃子。
淋濕之後也不好處理。裏面瓶瓶罐罐裝着的蟲萬一出來的話就糟糕了。
而且剛剛還把義勇先生的衣服塞進去了。
先回去一趟把這些都放下吧,等會再出來找義勇。
他踏着快步回到屋子。
山林裏的路彎彎曲曲,有些不太好辨認。他繞了一段路,終于走出了迷宮般的林子。這個時候夜已經有些深了。陰沉的天空下,龍宮之主仍然在散發着靜谧的光。
竈門炭治郎遠遠地望了一眼。盡管風浪大得離譜,海霧仍然在翻騰,海水之下有蛇狀的物體在扭動。海千也在這裏。
小船在近岸處搖擺,一個人在拼命拉着船向灘上走。那身影相對巨大的海浪而言小得驚人,而竈門炭治郎在看見這幅場景時猛地睜大了眼睛。他毫不猶豫從山坡上一躍而下,之後向人影沖去!開什麽玩笑,小小的人力怎麽可能阻擋這樣的風浪!船只的移動不可避免!!貿然行動只會與船一起沖向海中!
海千與龍宮之主的博弈可不是玩笑——!
他沖上去,拉着那人的手想讓那人回去。那是個女人,手腳寬大……是阿霗。
風在猛烈地挂着,人與人即使相隔再近也無法聽清彼此的聲音。竈門炭治郎大聲喊道:“放棄這只船,快跟我一同回去!”
阿霗搖了搖頭,扯着喉嚨說:“我家只有這一條船!”
竈門炭治郎一咬牙,他推開女人,說:“你先去找和我一同來的那些人!這裏我來頂着!”
阿霗有些慌亂地點點頭,她沒再拖沓,直接飛快地離開這裏。多停留一秒就會給對方帶來更大的負擔,她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這時候喊上幾個力氣大的人比什麽都靠譜。
系在木樁上的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飄落下來了。竈門炭治郎咬着牙,他将手從船的邊沿漸漸挪到繩子上,同時努力維系着平衡。風浪太大。海水裏飄蕩的那些蟲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光酒味道開始纏繞住他的足。這是再簡單不過的蟲,只剩下基礎的本能,竈門炭治郎身上混雜的氣息對他們一點震懾力都沒有。
海千凝結成繩纏繞住他的足。他本來想踢開,卻被對方一下子拉扯走了腳上的鞋子。
“該死——!”
一個浪湧來打上了厚重的箱子。箱子發出了吱的一聲,有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竈門炭治郎一時有些顧此失彼,在心神分支的一剎那他暗道不好,下一秒足上的海千突然拽住他狠狠往海中一拉!
海中的蟲數量只會更多。
那些海千包裹住他的身體,順着弧度向上衍伸。竈門炭治郎伸出手抓住船只想要撐着自己起身,海千察覺到獵物的行動更加興奮地湧動起來,竈門炭治郎向空中無力地伸手,繩索繞着指尖層層纏上去,吞沒了他最後一聲嗚咽,拖拉着他走近深海。
“你可真夠狼狽的。”
先是人踏上船只的腳步聲,而後響起的陌生的聲音。船上的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在發現竈門炭治郎已經被埋沒得足夠深時,他猛地紮進水中,而後快速地竄游到炭治郎身邊,拖着少年游上了岸。
“我……咳,咳咳咳咳……咳……”竈門炭治郎吐出想向他身體之中探索的龍宮之主,在發現丢失了什麽之後,他神色更加緊張起來:“箱子!我的箱子……”
男人蹙着眉,說:“我能救下你就不錯了,你還想我把別的東西順手帶上來?炭治郎,誰給你這樣的膽子?”
竈門炭治郎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少年蟲師混淆的頭腦遲鈍地運轉了幾秒,才終于讀懂了對方話裏的含義。他吐出一口氣,沒有回話而是毫不猶豫再次紮進水中!
“夠了!炭治郎。我還不想對你說永別。”男人一把扯回他,“好吧,我可以去拿,但你得先告訴我裏面到底裝着什麽?”
“我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竈門炭治郎不知道自己露出的是怎樣一種表情。
那是何等的無助,何等的狼狽!只要男人搖一下頭,竈門炭治郎似乎就會立刻跳下水中去尋回箱子中的妹妹。那漂亮的玉石般的瞳孔之中,代表着希望的光似乎立刻就會被濃墨般的黑吞沒。
男人沉默了。他斂下長長的眼睫,說:“我幫你就是了。”
他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人。竈門炭治郎終于覺得稍微有一些心安。男人從船上跳下,不過片刻就将箱子帶了上來。他輕盈地攀着船的邊沿爬上,像一只貓一樣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而後擡起下巴點了點手中的事物:“諾,你要的箱子。”
竈門炭治郎胡亂點點頭,眼淚奪眶而出。那種差點失去的驚慌感湧得他泣不成聲。他雙手顫抖地打開箱子,內層裏年幼的妹妹還在沉睡。臉蛋是紅潤的,胸口還在起伏。他訂制的時候特意吩咐內層必須極其嚴密——而這未雨綢缪之舉讓他的妹妹沒有被水浸沒。
“……”男人有些煩躁,他蹲下來看着竈門炭治郎:“你到底在搞什麽?成為鬼不好嗎?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樣子——狼狽得簡直就像一只落難的狗。看着你,連我都感到不恥!”
竈門炭治郎抱住自己的妹妹,他淚眼朦胧地擡起頭:“你在開什麽玩笑——!我都說了,我是不可能成為——”
餘光之側,有細微的光點飄落。
竈門炭治郎像是如夢初醒,他的瞳孔猛地收縮,話語也戛然而止。
“等等,猗窩座先生,為什麽我們在海上?!”
男人站起身:“你剛剛是被‘什麽’拖下了海中,我要想救你,也只能跳進海裏救你。至于這船為什麽在海裏?”
他冷哼一聲:“下弦一,你逾越了。”
船另一頭的青年舔了舔指尖,露出了一個興奮的笑容:“啊啊啊,我從未想到我還能在将死之際見到上弦!這是什麽天大的美夢嗎!啊啊啊啊,如果是這樣,那我真希望我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哦我好喜歡三哥三哥是什麽睫毛精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