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秋(9)

靶場雞飛狗跳,一陣哄鬧,原夫人平日裏端莊賢淑的一個人,揪起原珍珍的耳朵來,倒兇悍。

原夫人目光掃過地上的賭局盤,氣得柳眉倒豎,就差原地責罰原珍珍了。原珍珍耳朵生疼,好像要裂開一樣,她紅着眼就指着溫暖道:“娘!娘!是阿暖讓我這樣做的!”

原夫人眯着眼睛警惕地看了眼手足無措的溫暖,裴宜笑只想到原珍珍要遭殃,沒想到還能扯上一個溫暖。

溫暖手足無措,剛要出口解釋,原夫人便不耐煩地扯着原珍珍往外走,聲音好不壓制:“就你個蠢貨,和這些個心機深沉的計較,是人是鬼看清楚了嘛?”

原夫人罵罵咧咧,字裏行間都是在內涵溫暖,沒一會兒,原夫人就已經帶着原珍珍出了別院,大抵是要回家去了。

溫暖紅着眼睛,唇瓣嗫嚅,想要解釋,可周圍都在低聲絮絮,好像也在指責她一般。

溫暖和溫故知一般性格,是個心氣兒高的,受不得這種委屈,也捂着臉跑開了。

沒了這二人,裴宜笑在旁看射箭比賽,安穩不少。而這邊發生的事情,也沒有影響到靶場中的幾個人。

鎮國公府的齊四公子挽起長弓,長袍迎風,他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形清瘦,面容俊郎,在皇城一衆公子之中,臉和家世都是最好的。

如今待字閨中的大小姐們,哪個不想得鎮國公府齊四公子的青睐。

齊四公子一箭射出,正中紅心,齊四松了口氣,回頭對筆挺站立的蕭重道:“将軍的箭法定然極好,只是今日這麽多人瞧着,将軍不若賣個面子,讓我也有個臺階下才好。”

齊四公子身段如同一段修竹,少年人揚唇淡淡笑起,清貴驕矜。

不少女子忍不住捂臉,低聲雀躍。

坐在一旁戰績并不好的李二也附和:“将軍身經百戰,讓讓我們又有何妨啦?”

蕭重瞥了一眼,黑沉沉的目光下好像壓了一塊巨石,被瞧上一眼,都覺得莫名心慌。

齊四微微笑着說:“将軍不知道吧,那邊的小姐們押了賭注,将軍要是贏了,可是一賠一百的,豈不是讓小姐們虧本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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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重往靶場外圍一看,一片五顏六色,看得人頭暈眼花。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沉沉道:“可以。”

蕭重回頭,吩咐小厮:“取塊布來。”

李二:“取布做什麽?”

蕭重頭也不回,接過黑布,“蒙着眼睛射箭。”他将黑布蒙在眼睛上,眼前一片黑暗,他手挽長弓,腳步沉穩如磐石,有風吹來,吹過他一片玄色衣袍,他順風射出一箭。

滿堂皆寂靜下來,蕭重慢慢放下弓箭,取下眼上的黑布。

蕭重濃眉一皺,斜了齊四一眼,“小兒游戲罷了,你們自己玩樂就是。”這一眼氣勢十足,帶些濃濃的不悅與煞氣,李二愣住,總算知道蕭重會吃人的傳聞怎麽出來的了。

被他盯上那一刻,李二都覺得自己是被一匹野狼盯上,下一刻就會撕咬吃了他。

裴宜笑也震驚了,蒙着眼睛射出一箭,竟然正中靶心,這得有多可怕的感知能力啊。一旁的某家小姐哼了一聲:“就知道出風頭,若是比文,蕭将軍定然比不過齊四公子!”

裴宜笑看去,只見那高大的身形已經轉過身,快步離去,只剩下一個颀長寬闊的後背,在瑟瑟寒風之中,顯得熾熱又可靠。

蕭重忽然離場,靶場的樂趣也絲毫不減,裴宜笑卻是失了興致,她不想看這些貴公子們博取眼球。

她朋友少,在發生溫故知那件事之後,更是沒幾個人願意同她說話,她只好一個人随便走了走。

蕭重那邊,剛從靶場退出來,便有一個丫鬟跑過來,小口喘着氣說:“将軍,夫人說靶場這兒有個賭局殘局,希望您能處理一下。”

蕭重“嗯”了一聲,高大的身形将陽光擋住,顯得更加魁梧壯碩,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野獸的氣息,光是看一眼,都覺得心驚膽戰。

丫鬟在前面引路,領着蕭重到了開設賭局的地方,丫鬟說道:“不少小姐的銀子都還了過去,但是這兩片金葉子卻沒找到主人。”

蕭重垂眸看去,那兩片金葉子靜靜落在他的名字上,他愣了愣,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會押他。

“可問過金葉子是誰的沒有?”他問,聲音雄厚有力,帶着軍中訓話時慣有的腔調,吓得丫鬟兩股戰戰。

還以為蕭将軍是要發火了。

誰都知道,蕭将軍發起火來要吃人,她看到過蕭将軍在院裏練槍,一槍能擊碎岩石,吓人得很。

丫鬟不敢懈怠,連忙回答:“據說是慶安侯府裴大小姐押的。”

慶安侯府,裴大小姐。

蕭重如同遠山的濃眉皺了下,只嗯了一聲,拿起那兩片金葉子來,便離開了靶場。

他雖然剛回皇城沒多久,可慶安侯府裴大小姐的名聲,是如雷貫耳。他那幾個愛好八卦的兄弟,偶爾也會在他耳邊說上兩嘴。

包括那位慶安侯府的裴大小姐,說她當初如何迷戀一個寒門子弟,定要下嫁,如今不過三月,卻又雙方和離,如今兩個人的名聲在皇城都不太好。

院前都吵吵鬧鬧的,蕭重沒有找到大丫鬟淑怡,便去僻靜的地方看了眼。

僻靜的地方沒幾個人,石山水榭,拱橋飛亭,自成一派天然景致,蕭重是個不懂詩情畫意的粗人,也覺得這般景致幽靜獨特。

後院中有一棵碩大桐木,如今落了滿地枯黃,鋪了整整一地。

他眼力好,很快就看見淑怡站在那棵老桐木下,除了淑怡之外,還有着素淨衣裙的女子,女子溫和笑着,将一片金葉子遞給了淑怡,淑怡附身道謝。

那片金葉子,與慶安侯府裴大小姐押他贏的,如出一轍。

他高大的身形頓在石橋上,橋底有魚飛快游過,吐出兩顆泡子。他濃黑的眼眸裏只倒映着裴大小姐的面容,杏眼桃腮,朱唇瑤鼻,一雙杏眼滿含春水,好像一直都盈盈笑着一般。

蕭重的心底裏忽然掠過一道聲音——将軍。

軟綿綿的腔調,好像蜻蜓點水泛起漣漪,她只這麽喚一聲,都能讓人心底裏軟下來。

蕭重驚愕,沒想到竟然是她。

那日在杏花樓見過的女子。

淑怡和裴大小姐已經談完,淑怡擡頭一看,就看到高處的他,神情立馬肅穆起來,小步往他而來。

裴宜笑定睛一看,果真見到蕭重身姿筆挺,好像一把不折的□□,直挺挺負手站在橋上,黑袍凝重,冷意直往他身上壓。

她愣了愣,竟然在這裏遇到了,怎麽說也該過去打聲招呼。

那邊,淑怡已經到了蕭重面前,蕭重眼皮子一垂,看着淑怡手中的金葉子,沒有做聲。

淑怡卻全懂了蕭重的意思,解釋道:“幫了點那位小姐的忙,小姐打賞的。”至于是什麽忙,那是淑怡與裴大小姐的秘密,約定好不會外傳。

“嗯。”蕭重重重應了聲,擡臉一看,裴宜笑竟然過來了。

她提着蹁跹的裙擺,端莊地一步步走來,明明天意正冷,可她走過的每一步,都好像腳底逢春。

她笑得溫柔又疏離,很快就走上了石橋。

蕭重沒來由心裏發緊,他到底不适合和女子說話,他正打算指使淑怡将他手中的兩片金葉子還回去時,鬼使神差卻道:“你先下去吧。”

淑怡眼皮子一跳,餘光偷瞄了眼溫柔笑意的裴宜笑,心中大概有了些許猜想,低低應了聲“是”後,從相反的方向離開。

淑怡與旁的丫鬟不一樣,她本是蕭老夫人給将軍的通房丫鬟,她也怕的厲害,卻沒想到,将軍并未動她分毫,還許諾她若是有了心上人,便送她成親。

将軍是個頂好的人,皇城中那些嬌滴滴的名門之女,都蠢得要命,只聽謠言,錯過了将軍這般好的男人。

将軍一直都在夷地,不曾與女子打過交道,回城之後日日與那些姑娘們相見,也厭煩透了,今日見了裴大小姐,竟然打算主動說話了?

難不成将軍是喜歡裴大小姐這一類型的?可裴大小姐除了漂亮點,家世好了些,似乎比別人也沒有什麽優點,還是個和離過的女人。

淑怡加快了腳步,罷了,若是将軍真喜歡,和離過也不算什麽。她得趕緊去告訴老夫人這個好消息!

眨眼,裴宜笑已經到了跟前,她微微垂首施禮,用軟綿綿的聲音喚了一聲:“将軍。”

蕭重喉結滾動,“嗯”了一聲,兩相靜默,裴宜笑擡頭微微笑起:“方才見了将軍射箭,極有氣勢。”

他漆黑的眸子掃過她嬌豔的臉蛋,那張臉蛋只略施薄粉,便已經幹淨漂亮得如同一朵雨後芙蓉花。

他幹巴巴地從嘴裏擠出一句:“多謝。”

他當真是個沉悶的性子,也不善言辭,裴宜笑想。

兩個人并無什麽話說,裴宜笑便打算去院前找侯夫人入席坐下,她眼角微垂,軟聲說道:“将軍,我去前院了。”

蕭重讓開道來,他站在身邊,好像一座高塔巨松,裴宜笑要揚起下巴才能看到他的臉。

走了幾步開外,身後忽然傳來男子低沉雄厚的聲音:“裴大小姐。”

她止住腳步,狐疑地回頭,沒想到蕭重竟然認得她。

他兩步便到了她的跟前,步步沉穩,來勢亦是洶洶,她驚得往後退了兩步。

蕭重驀然止步,眉頭一蹙,似有懊悔之意,他在裴宜笑一步開外的地方停住,将手攤開,寬大的手掌中放着兩片金葉子。

金葉子在升起的陽光下,熠熠生光。

“多謝小姐厚愛。”頭頂傳來蕭重的聲音,“只是賭局不在,特來還給小姐。”

他醇厚的聲音每一下都落在心上,仿佛在敲打一般,緩了半天,她才伸手過去,拾起他手掌中的金葉子。

冰冷的指尖碰到他溫熱的手掌,她猛然紅了臉,飛快拾走金葉子。

她垂下頭,“多謝将軍。”

她轉過身,匆忙去了前院,才松了口氣。手指出的溫熱仿佛餘熱未消,連他手心裏常年握劍拿槍的老繭,仿佛都能感知到。

她到底是個大家閨秀,性子溫吞,她不似思琦愛結交愛出門,大多時候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接觸到男子的機會也就少了。

唯一一次,便是溫故知,終究錯付,還落得被打死的下場。

現在與蕭将軍交談兩句,她竟覺得有些害羞,只能匆忙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終于和媳婦兒說上話了!?(? ? ?ω? ? ?)?

自我感覺還挺甜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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