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凜冬(1)
西山別院,午宴結束。
不願多玩耍的公子小姐,已經三三兩兩離開,侯夫人覺得也沒什麽有趣的,便也打算離開。
馬車一律停在別院外,層層疊疊,一輛接着一輛,乍一看去,如同長龍。
思琦走得快,找到裴家的馬車時,馬車前面竟然有另外一輛馬車擋着。
思琦張望了下四周,扯開嗓子嚎:“這是誰家的馬車?能不能麻煩挪一挪啊?”
裴宜笑微微蹙眉,靜靜站在原地,好像一朵正安靜綻放的花。
她隐隐覺得,這是有人故意為之。所有人的馬車都是豎排停放,方便離去,可這輛馬車倒好,竟然只擋住了她家的馬車。
裴宜笑輕挪腳步,看向馬車上的牌子,正寫着一個“劉府”。
劉姓在皇城是大姓,朝中官員這個姓的也多,裴宜笑斂了斂眸中之光,嘴角掀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嘲諷之笑來。
她着一身素淨的裙子立在劉家的馬車前,微微仰頭,一臉溫和,軟聲說道:“原來是翰林學士劉大人的馬車。”
“只是劉大人飽讀詩書,學識淵博,應當知曉禮儀,也不知何故要停在路中央,擋人去路。”
思琦上前來,果真見到馬車上寫了個個“劉”字:“姓劉的,你什麽意思?”思琦是個潑辣性子,快人快語慣了,對朝中看不過眼的官員亦是如此。
馬車之中沒有動靜,裴宜笑便繼續說道:“許是劉大人不喜我慶安侯府,有意為之吧。又或許是,針對宜笑一個柔弱女子罷了。”
被裴宜笑一提醒,裴思琦立馬就想起來了,這個翰林院的劉柏林與溫故知是好友,素來最是欣賞溫故知的才學,聽聞劉柏林不嫌棄溫故知寒門,二人曾談論詩篇抵足而眠。
後來裴宜笑會在桃花園中遇到溫故知,也是劉柏林帶着他去的。
思琦立馬明白過來,劉柏林這就是在報複裴宜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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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琦不樂意了,叉着腰不服氣地扯着嗓子吼:“劉柏林你個死皮不要臉的!你的好友溫故知娶了我姐姐後,在外面養了個外室,如今剛和離,就把外室帶回家。你倒好,我們來參加個秋宴,你竟無端端堵了我家的馬車!”
思琦嗓門大,又指名道姓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劉柏林在車上也坐不住了,撩開車簾,冷冷瞥過來:“好生粗魯,慶安侯府果真不會教養,先是生了個強迫別人成親的嫡小姐,後有不知禮義廉恥潑辣無禮的庶女。”
劉柏林兩頰飛紅,顯然是被思琦的話給氣到了,這些讀書人最注重風骨,怎容讓人置喙自己。
思琦嘲諷冷笑:“是是是,你劉大人最是守禮,處處都守禮得很,唯獨在蕭家不守,是不是這樣?你那好友溫故知也最是守禮,一邊娶妻,一邊和個歌姬攪和不清,可真是守禮!”
劉柏林平時出口就是之乎者也,自然吵不過思琦這一張利嘴,周遭圍觀的人也漸漸多了,劉柏林快要無地自容,氣得一揮袖:“豈有此理!”
裴宜笑靜靜站在思琦身邊,嘴角輕揚,眉眼含笑,那模樣,絲毫不像是在與人鬥嘴,反而像是在賞花。
人群之外,方必站在蕭重身邊,方必戳了戳蕭重結實的腰,張望裏面的戰況,“将軍不去管管?這也是在蕭家的地皮上啊。”
蕭重眸光落在那一道纖細的身影上,濃墨般的眼眸一沉,極快移開目光,放在劉柏林身上。
“不過是個紙老虎。”蕭重道,“很快就會散了。”
說完,蕭重轉過身往別院中走。
蕭重說得也沒有錯,劉柏林吵不過思琦,反而還落人口舌,被指指點點,他羞憤而走,不肯多留。
思琦吵完架舒坦多了,飛揚着眉頭嫌棄地對裴宜笑說:“瞧你那窩囊樣,被人欺負了只會躲在我後邊兒,要是我不在了,看誰以後護着你!”
裴宜笑垂下眼尾,溫柔一笑,“多謝妹妹了。”
思琦哼了一聲,剛要上馬車,侯夫人的手就伸了過來,擰住思琦的耳朵,思琦哎喲哎喲了半天。
侯夫人冷嗖嗖說道:“你還牛氣上了是吧?”
裴宜笑笑吟吟的,抓住侯夫人的手,“母親息怒,咱們回家再說吧。”
思琦連連點頭:“是是是,咱們回家說。”
侯夫人才肯作罷。
侯夫人其實并沒有想為難思琦,她怎麽可能看得過去,現在思琦幫裴宜笑出了頭,侯夫人高興着呢。
一場秋宴之後,皇城徹底冷了下來,一片荒涼凜冽。
繁星素來喜歡聽些八卦,她同裴宜笑說,“聽聞蕭家已經有了人選,就東街那家金銀首飾店的老板說,蕭家的人找他打了一對蓮花金手镯,要去送給蕭家未來少夫人呢。”
裴宜笑坐在窗棂旁,手指翻動了書頁,她漫不經心問:“是哪家的姑娘?”
只希望看上的不是思琦。
思琦無意蕭重,若是強讓她嫁了,定會鬧的天翻地覆,兩家的臉上都不好看。
繁星抿了抿唇,搖頭:“這可就不曉得了,不過八字沒一撇。”她幫裴宜笑倒了杯熱茶,“若我是那家姑娘,肯定不會嫁的。”
“為何?”裴宜笑擡了下眼睑。
繁星理所應當說道:“蕭将軍太吓人了,他那麽兇,誰知道會不會半夜殺人磨刀什麽的。”繁星打了個哆嗦。
裴宜笑微微笑着,腦中出現了那日在別院所見到的蕭重,沉穩可靠,雖說身上的氣息威嚴,可卻沒有絲毫惡意。
蕭重是個好人。
裴宜笑與蕭家并無關系,也不打算給繁星說這些了,便遣她去後廚拿着糕點或者熱湯過來解饞,繁星應聲去了。
她看書看得有些累,就拿出繡繃子來繼續繡些小玩意兒,她方才想到了蕭重,目光一亮,不若就繡一副戰刀圖吧。
前朝有位将軍,文能治國,武可□□,戰刀圖便是他所畫的,據說這幅真跡,正放在皇宮之中。
她有幸在皇後娘娘那兒見過一面,深覺震撼,那副圖至今仍保存在腦海之中。
想到這裏,她便開始繡了起來。
繁星一去整整兩個時辰,眼看着午飯都吃過了,她仍舊沒回來,到了申時,繁星才端着一盞糕點匆忙進來。
繁星腳步匆匆,一下撲了過來,她手上的針一歪,竟然紮在了手上。
刺痛的感覺從指尖傳出,她沒在意,随意用繡帕擦了下,淡然擡起頭,“怎麽去了這麽久?還跑得如此急躁。”
“這件事是真的十萬火急!”繁星拍着胸脯喘氣,“不得了了大小姐!”
“出什麽事了?”
繁星一個大喘氣,“今早咱們還說哪家姑娘這麽倒黴,竟然被蕭家看上,這不,現世報來了,這倒黴人家竟然是咱們侯府!”繁星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裴宜笑怔住,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抹深思,她沉默兩秒後站起身來,“你從何處聽來的?”
“這哪兒是聽來的啊,我親眼瞧見了,蕭老夫人親自帶着禮物上門來找夫人呢。”
蕭老夫人竟然親自來了?這說明蕭老夫人對這件事是志在必得。
裴侯爺肯定也是有意讓思琦嫁給蕭重,這件事情很難有轉機,除非那兩個人相見之後彼此無意,蕭重親口拒絕。
裴宜笑整頓衣裙,從櫃中取出披風來搭在身上,“我自己去堂屋瞧瞧。”
寒風凜冽吹得披風上的狐貍毛拂動脖頸,毛皮是上好的,被碰到軟綿綿的,很舒服。
在去堂屋的路上,碰到了紅着眼眶着急的思琦,看起來也是要趕着去堂屋。
思琦一看到裴宜笑,生氣的吼着:“裴宜笑!你不是說,我不喜歡的話,侯府不會強迫我嗎?如今蕭家都找上門了,侯府肯定會把我給賣了去換人情!”
裴宜笑走過去,想要拉住思琦的手,思琦正犯別扭,躲了過去。
裴宜笑鎮定地注視着堂屋方向,“你當真不喜歡蕭将軍?”
思琦:“那還能有假?我是有多想不開,才會去喜歡那麽一個年紀大脾氣壞的男人?”
裴宜笑溫和的和思琦說:“其實将軍不是你聽說的那種人,他用他的命在護衛大貞,他性子也是極好的。”
思琦哪裏肯聽裴宜笑說這些,她呸了一聲,“我管他好不好?反正我不喜歡,若是他真要娶我,我…我就和他打一場!”
裴宜笑嘆了口氣,目光愈發溫柔起來,眉梢眼尾的些許弧度,仿佛都帶着溫柔的光一樣。
看了就會讓人想要親近。
裴宜笑道:“若是如此,等你和将軍相見的時候,同他說明白便是,他不會為難你的。”
思琦不信:“他一個二十多歲沒成親的男人,就想着讨個婆娘,哪裏會放過我!我還這麽年輕這麽漂亮……”
裴宜笑輕笑出聲,手在她背上安撫了下,輕聲說:“你先回自己的院裏去,我去堂屋瞧瞧,看看究竟怎麽一回事。”
思琦不信裴宜笑,可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她蔫兒下來,抖了抖肩,“随便你吧。”
裴宜笑獨自一人前去堂屋,穿過圓栱門,只見堂屋外侯着家裏的丫鬟,還有就是蕭家的人。
她走過去,問壓雲:“是蕭家來說親的?”
壓雲抿了抿唇,點了下頭。
屋裏的聲音并不大,在外面聽不到什麽,裴宜笑便讓壓雲進去報一聲,讓侯夫人允許她進去。
侯夫人聽聞她來了,沉吟過後,不知如何是好。
蕭老夫人揚着笑容問:“裴大小姐在外頭?”
侯夫人嗯了一聲:“是。”
蕭老夫人眼裏放光,捂住嘴笑,“好妹妹,咱們在這兒說什麽都不頂用,這到底是年輕人的事,不如讓裴大小姐進來問問看?”
侯夫人露出為難的笑容來。
一開始,侯夫人還以為蕭家是沖着思琦來的,哪裏知道,蕭老夫人竟然看上了裴宜笑!
如果是平常人家,侯夫人或許會考慮,可那是蕭重啊!蕭重在坊間傳的,是個那般可怕的男人,侯夫人怎麽敢讓裴宜笑嫁過去?
就在侯夫人沉默的時候,裴宜笑已經自己走了進來,她逆光而來,五官溫柔,幹淨舒服,她走上前來,朝着蕭老夫人施了一禮,又看向侯夫人:“母親。”
人都已經到了跟前,侯夫人捏了捏太陽穴,“你來得也正好,先坐下吧。”
裴宜笑應聲,坐在蕭老夫人對面,裴宜笑覺得有些奇怪,蕭老夫人為何緊盯着她不放?
看得她心裏直發毛。
“嘎吱——”椅子扭動一聲,蕭老夫人已經矯健起身,手上捧着一只錦盒,走到裴宜笑面前打開。
錦盒鑲着金邊,繡着流雲,一個錦盒看起來,便已經極為華貴。
蕭老夫人抿嘴一笑,打開錦盒,“這是我送給裴大小姐的見面禮,你可一定要收下。”
裴宜笑一愣,目光都直了。
錦盒之中,安靜盛放着一只金镯子,镯子接頭墜着一朵金蓮花,華貴中帶着雅致,那朵金蓮,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夠雕琢出來的。
——蕭家差人打了一只金蓮镯子送給未來少夫人。
裴宜笑腦海中想到了這麽一句話。
現在,蕭老夫人正将這只手镯送到她的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裴宜笑:緣來是我:)
将軍正在路上,下一章到達戰場!請大家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