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熙哥還是熙崽
沈晝川正坐在臺球桌角,聽見他的聲音回頭過來,挑了下眉,戲谑道:“熙崽怎麽突然染頭發了?”
其他小弟聽見這個稱呼跟着哈哈笑,有一個離許時熙最近的,伸手過來揉了把他的頭發,他原本發質就偏軟,揉一下立時亂成一團。
許時熙忙擡手護住自己的頭發,然後順勢用胳膊肘往他肩膀上怼了一下,罵道:“敢動你熙哥頭發,欠收拾了吧?”
沈晝川垂着腿坐在一旁看着他們打鬧,眼裏沒有一點笑意,他昨晚堵裴沨的事不知道怎麽被他爸知道了,回家以後被劈頭蓋臉一頓訓斥,還凍結了他手裏的那張卡,叫他去給裴沨道歉。
讓他對裴沨低頭,簡直是在做夢。
沈晝川從兜裏拿出一盒煙,在漏過百葉窗的陽光下,修長白皙的指尖幹淨到幾乎透明,旁邊小弟給他點上煙,湊在一起十分熟練地吞雲吐霧。
不管是小時候在孤兒院的那些年還是後來當演員拍戲,都讓許時熙對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他明顯地察覺到沈晝川現在情緒很低落。
但沈晝川不是他能問的人,握着球杆琢磨了一會兒,許時熙漫不經心地搭上旁邊一個小黃毛的肩膀,說:“怎麽回事兒今天,一進來看見你們都蔫兒了?”
小黃毛叫餘準,原來跟許時熙還是鄰居,上個學期爸媽為了他能好好學習,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一起搬過去了。
餘準愁眉苦臉,說:“熙哥你還不知道,何老師不是要休産假來着,下周老蔣要來帶咱們班物理了,而且還是代理班主任,這下算是完了。”
許時熙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回事,蔣憑是他們高一時候的班主任,那一年大概是許時熙他們這群人人生裏最安分老實的一年。
蔣憑在第三中學當了二十多年班主任,對付他們這樣的學生手腕太老辣了,連沈晝川在他眼皮底下也只能乖乖聽話。
但他覺得沈晝川不像是因為這件事心煩。
許時熙還撐着面子,不屑地說:“老蔣怎麽了,怕他幹什麽,又沒有把柄在他手裏。”
聽見他這話正打球的一個瘦高男生擡起頭,震驚地看着他,說:“許時熙你被奪舍了吧?周一要發月考成績單你忘了嗎,別怪我提醒你,上回你的物理上二十分了沒?太慘了,至少下周你得在老蔣辦公室裏度過。”
他話音剛落就被人拍了下帽沿兒,手上一抖,球都不知道打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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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時熙收回手悻悻地說:“得了,你化學二十五也沒多光榮,等着明天一起辦公室一日游吧。”
說完他一手接過旁邊人遞來的煙,湊上去點了火,就叼着去旁邊沙發上坐下。
劣質紙煙的苦澀味在唇齒間漫開,許時熙裝模作樣抽了幾口,見沒人注意他這邊,夾着煙按在水泥地上掐滅了。
他不喜歡那股煙味,會抽煙還是因為之前一部電影裏演了一個八十年代老街的小混混,那個時候特意去學過。
許時熙其實還挺怵那位蔣老師,他自己高中的時候成績其實一直都不錯,如果不是走了表演這條路,安安穩穩地高考也能考上重點大學。
但問題是他當時學的是文科,物理化學這些他大概只記得書皮上這幾個字怎麽寫,現在讓他去考,能考二十分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苦中作樂地想,也算是一種新體驗,他還沒嘗試過被老師叫辦公室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誰喊了句要去買啤酒,沈晝川丢掉手裏的煙頭,從臺球桌上下來,說:“我去買。”
許時熙聞言不經意地擡了下頭,結果猝不及防在沈晝川身後隔着幾個臺球桌的地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心裏一驚,忙起身攔住沈晝川,“沈哥你坐着,還是我去吧。”
沈晝川沒說什麽,直接把錢包丢給他,然後回桌前拿起了球杆。
許時熙穩穩地接住錢包,朝櫃臺方向走去。
裴沨剛從後門搬了一箱啤酒回來,在往櫃臺後的架子上擺,聽到身後玻璃板被人輕叩了兩聲,這才回過頭。
他頭上還貼着紗布,臉色蒼白,唇上也沒有血色,冷冷地看向許時熙,問道:“需要什麽?”
許時熙回頭小心地看了一眼,發現沈晝川他們只顧着打球沒有朝這邊看,這才問裴沨:“你怎麽在這兒?”
裴沨的聲音冷淡而疏離,只回了他兩個字,“看場。”
許時熙知道裴沨确實平常做了很多兼職,但不記得還有這個臺球廳,而且按書裏的劇情,今天他不應該再碰到沈晝川了,如果被沈晝川看到他還能好好地出來兼職,恐怕又難逃一劫。
或許是自己昨天救他回家引起的蝴蝶效應,許時熙不禁蹙眉,情況可能比他想的還要麻煩。
他覺得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裴沨總會相信自己對他并沒有惡意,但真正棘手的其實是沈晝川,如果他不肯放過裴沨,未來會變成什麽樣誰也無法預料。
裴沨把許時熙要的啤酒拿出來,打算送去沈晝川那邊,被許時熙一把拉住,小聲說:“別讓沈晝川看見你,他今天心情不好,一會兒又拿你出氣,我自己搬,你別管。”
裴沨把酒箱遞給他,一言未發,許時熙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也不敢再耽誤下去,他已經過來很長時間了,只能想辦法一會兒讓沈晝川趕緊離開,免得兩個人撞上。
等許時熙回來,沈晝川随手拿了一罐啤酒打開。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該去哪兒,有時候都寧願去學校裏待着。
早上起來的時候本來想下樓吃早飯,結果在樓梯拐角看到了他爸的那個小情人,看着有點眼熟,好像是最近旗下公司新簽的演員,兩個人膩歪着進了卧室。
他在樓上站了很久,直到腿都有些發麻,才轉身回了自己房間,拿上抽屜裏的剩下的那幾千塊錢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等站到街上忽然感覺到有點茫然,只能把許時熙他們叫出來一起打球。
那是個男演員,比他可能大不了幾歲,沈晝川猛灌着啤酒,越想越覺得惡心反胃。
他媽媽去世還不到三年,沈平江好像就已經忘了她是怎麽死的。
沈晝川捏扁了手裏的啤酒罐,面色陰沉,如果真的不是私生子,他覺得沈平江可能看上裴沨了,畢竟裴沨那張臉還确實挺像那麽回事兒。
一箱啤酒下肚,除了許時熙外都有些醉了,老板也怕他們五六個大小夥子鬧事,勸着他們離開了臺球廳。
沈晝川腳步有些飄,他掀開門簾正要出去,卻不知為何突然回頭看了一眼,許時熙察覺到他視線轉去的方向,心裏一沉。
但沈晝川什麽也沒有說,直接帶着他們出去了。
一直到中午在旁邊飯館裏吃完飯,沈晝川都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是沒有看到裴沨。
許時熙剛松了一口氣,沒想到出了飯館門以後,沈晝川順手從牆根底下拎了一根一米多長的破水管,眉眼間滿是戾氣,轉身又朝臺球廳方向走去。
餘下的小弟們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酒意泛起,熱血上頭,也不管沈晝川想去哪兒,跟着就走了。
許時熙稍微放慢腳步落在了最後面,等沈晝川他們過了馬路,退後幾步抄近路往臺球廳跑去。
裴沨還在櫃臺上幫忙記賬,只覺得有個人一陣風一樣跑進來,拉住他手腕就要把他往門外拽,一看還是許時熙,有些不耐煩,眼底的厭惡不加掩飾,“你如果沒有別的事,不要耽誤我幹活。”
許時熙急道:“你先把這些放一下,沈晝川帶着人來了,再不走你的腿還想要嗎?”
他話才說完,臺球廳門外一陣嘈雜,裴沨皺眉看了一眼許時熙,拔腳朝後門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