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切水果
臺球廳後門出去是一個堆滿雜物的小院,裴沨繞開地上幾個破木箱出了院門。
許時熙以為他會找地方躲起來,沒想到裴沨沒有走,他從小路繞到臺球廳正門外,在對面巷子裏看着沈晝川他們的動靜。
少年清瘦的側臉籠罩在屋檐陰影下,眼睛被額發遮擋,許時熙在一旁只能看到他緊抿的唇線。
一幫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臺球廳老板都吓了一跳,怕驚擾到裏面的客人,在門口把他們攔住,問:“你們找誰?”
沈晝川視線在臺球廳裏掃過一圈,并沒有看到裴沨的身影,他冷笑一聲,還以為裴沨是個寧折不彎的硬骨頭,原來也有害怕逃跑的一天。
他沒有找到人,但也沒有在臺球廳裏惹事,老板冷汗都要下來了,沈晝川終于帶着人出了門。
裴沨遠遠地看着沈晝川出來,就轉身朝巷子深處走去,卻發現許時熙還是跟着他,在拐角處停下了腳步。
許時熙看他不走了,催他說:“這兒離臺球廳太近了,沈晝川很容易找過來,再往前走走。”
裴沨問他:“你為什麽一直跟着我?”
許時熙一時語塞,但裴沨不是好搪塞的人,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我偷偷過去給你通風報信,萬一被沈晝川知道,我也完了。”
裴沨将信将疑,昨天被打了幾棍子的膝蓋還在隐隐作痛,沒有再管許時熙,他對這附近的路爛熟于心,不一會兒就拐到了另一條街上,沈晝川應當沒辦法追到這麽遠。
臺球廳的兼職上個月就結束了,但是老板一直沒給工資,今天才讓他去領,裴沨從許時熙家裏出來,本來想直接回家去看看裴諾諾,想到周一要還許時熙的錢,就先去了臺球廳一趟,正好今天值班的請假,店裏缺人手,這才留下來幫忙看半個上午的場,結果又碰到了沈晝川。
他給老板發了條信息,說自己先走了,如果還有人來鬧事,就給他打電話。
回家的路上裴沨去面包店裏給裴諾諾買了一個布朗尼小蛋糕,又拿了一小瓶果醬,他以為許時熙應該已經走了,結果出了店門看到他正蹲在門口臺階上切水果,還切不準,別人切水果他切炸彈,要是能得負分大概他可以是第一名。
裴沨在他背後很無語地看一會兒,正打算回家,結果許時熙又跟上來了,裴沨終于忍無可忍,回過頭說:“你能不能別跟着我了。”
許時熙很冤枉,他這次真不是要跟着裴沨,他也沒想到自己家和裴沨家居然還挺順路。裴沨進面包店的時候他想着要不要自己先回去,但是又覺得不太好,萬一裴沨也等他一下呢,不過顯然他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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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時熙無辜地說:“我家也在這邊,你不是才去過嗎。”
裴沨這才想起來,一時也無話可說,只能無視身後跟着的那個人,自己頭也不擡地朝家走去。
感覺差不多已經進入安全地帶,許時熙拿出手機給餘準打了個電話。
裴沨走在前面,聽到電話裏的聲音,後背有些緊繃,緩緩放慢了腳步。
等餘準接起電話,許時熙已經把狀态調整好了,他含糊不清地喂了一聲,好像醉酒剛醒一樣,說:“怎麽我一擡頭你們人都不見了?走的時候也不叫我一下。”
餘準在電話裏也是很郁悶,“我還想找你呢,本來跟着老大一起回臺球廳堵那個姓裴的,結果人早就跑了,一回頭你也不在,我還以為你跟那小子私奔了呢。”
巷子裏很安靜,話筒裏傳出來的聲音一清二楚,許時熙尴尬地擡頭看了眼裴沨,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一雙眼睛眸色黑沉,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許時熙移開視線對着手機罵罵咧咧,然後說:“算了,你們走那麽遠我也趕不上了,我還是回家吧,你記得跟沈哥說一聲。”
等他挂了電話,裴沨沉默了半晌,直到許時熙都覺得有點緊張了,才聽見他說:“謝謝。”
許時熙這才松了口氣,笑着說:“我昨天打你那幾下還沒跟你道歉,你謝我我更愧疚了。還有那藥錢你也不用還我,本來就該我賠你醫藥費的。”
染回黑發的少年穿着黑色短袖,顯得皮膚更白,陽光下眼底盛滿笑意,沒有一絲陰霾,不是裴沨印象裏許時熙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突然不了解眼前的這個人了。
許時熙的光輝戰績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在校外打架鬥毆,跟隔壁初中小孩要保護費,萬年倒數第一這些都已經沒什麽稀奇。
去年冬天新來的英語老師沒聽過他的混名,背着許時熙叫他家長,許老爺子來學校的路上雪天地滑不小心摔了,還好虛驚一場沒什麽大事,許時熙正上課接到醫院電話,直接抄椅子往講臺上一砸,把那英語老師吓個半死,頭也磕破了,後來再也沒教過他們班。
大家都不知道怎麽回事,那天之後大概有一周班裏沒人敢跟許時熙說話。
裴沨座位就在許時熙後面,他冷眼旁觀着許時熙砸老師的壯舉,覺得這個人好像天生有暴力傾向,如果不是沈晝川,不用說被退學,能活到現在沒被人尋仇已經實屬不易。
許時熙見裴沨垂着眼不說話,覺得大概自己在這兒還是讓他不自在,想着要不還是自己繞路回去。
剛打算跟裴沨說一聲就走,突然聽到不遠處好像有個小孩抽抽搭搭在哭,一擡頭是個小女孩,長得又瘦又小,歪歪地紮了兩個小辮兒,穿着一個髒兮兮的淺綠色小背心,上面印着一只小黃鴨,抹着眼淚低頭朝這邊走過來。
許時熙正想問問怎麽了,卻見裴沨大步走過去,蹲下身拉住了小女孩的手腕,許時熙在後面看到她手心裏擦破了皮,灰泥跟眼淚摻着血混在一起,大概是越擦越疼,哭得更厲害了。
小女孩抱着裴沨脖子小聲地叫哥哥,趴在他肩膀上像個小動物一樣小心翼翼地看着許時熙,哭腫的眼睛還包着淚,一會兒就把裴沨肩膀上那塊布料打濕了。
許時熙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裴沨的妹妹,他自己在孤兒院長大,最見不得小孩兒受委屈,又想起書裏裴諾諾最後的遭遇,心都被哭軟了,擡手想給她遞張紙巾,只見裴沨一把抱起裴諾諾回過身來。
許時熙還以為他要做什麽,結果是從兜裏拿出兩百塊錢遞給了他,許時熙還想說不要,裴沨已經把錢塞進他手裏,抱着小女孩離開了。
盛夏午後陽光燥熱,裴沨的腳步聲漸遠,巷子裏只剩了他一個人,許時熙這時才感覺到上午的那股酒勁漫了上來,靠着牆緩了一會兒。
旁邊院子裏好像有誰在聽電臺,鼓搗半天裏面還是只有沙沙聲,突然不知道調到哪個頻道,收音機裏聲嘶力竭吼了一嗓子,許時熙被震得差點沒站穩,睜開眼看着陌生的巷子愣了會兒神。
他擡腳剛要邁步,突然覺得還是不放心,從兜裏拿出一根煙,沒點,光叼在嘴邊,晃晃悠悠地低頭往家走。
拿着收音機打算出門去修的姑娘本來以為碰見一個帥哥,結果看到許時熙幾秒換了個人,吊兒郎當得像個小混混,在後面看神經病似的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