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Galaxy
顧琮覺得自己有點兒受不了這個打擊,一臉錯愕又有點迷茫地看着裴沨,震驚程度和半年前發現楚寧舟有男朋友不相上下。
然而裴沨只說了這一句話,放下酒杯就走了,沒有給他任何追問的機會。
顧琮坐在吧臺上遲遲地沒回過神,并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為什麽他身邊的朋友接二連三都gay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難道他也是個隐藏的gay?這個想法一冒出頭就被顧琮用意志力按下去了,不可能的,他下輩子也是直男。
裴沨逆着人群往酒吧門外走,酒吧裏空氣渾濁,人頭攢動,周遭都是鼓噪的聲音,出來後才終于能透口氣。
他坐在不遠處的花池邊點了根煙,一只流浪貓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對着他扯着嗓子喵喵叫,裴沨低頭才看到自己腳邊有半根火腿腸,一看就是被啃過的。
他拿起來稍微丢遠了一點,貓還是沒走,在周圍徘徊了一會兒,一點也不認生地盤着尾巴卧在他鞋上。
裴沨動作僵了一下,他向來不太喜歡這些小貓小狗,但猶豫着還是沒管它,夾着煙從兜裏拿出已經響了半天的手機,煙灰落了一點在小貓圓滾滾的後腦勺上,裴沨趕緊擡手,看它沒什麽動靜應該沒燙到,還用尾巴卷着他的腳踝。
有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打來好幾個電話,他一個也沒有接,然後對方又發來一條短信,說希望他能過去談談,措辭看起來很誠懇,落尾是一個沈字。
如果放在十年前,或許還算來得及,但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他删掉那條短信然後把號碼拉黑,打算起身回酒吧,站起來時那只小流浪貓受了驚吓,一下子蹿遠了,但在裴沨擡腳要走的時候又锲而不舍地跟了上來。
裴沨心裏一動,轉過身拍了張照。
許時熙本來在屋裏開着臺燈寫作業,但越坐越熱,他現在只剩一條胳膊能動,也扇不了扇子,只能拿着東西到院子裏。
裴沨發來消息的時候他還躺在藤椅上擡頭看着月亮背元素周期表,也沒有注意是誰,點開後看到照片裏一只髒兮兮的小橘貓,嘴裏叼着一根沒吃完的火腿腸,退回聊天界面才看到是裴沨。
是熙不是西:你喂的?
Galaxy:不是,它自己找來吃的。
小橘貓背後是兩家很眼熟的酒吧,這麽晚了在酒吧街,大概還是打工,許時熙也不想打擾他,就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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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沨等了半天,許時熙都沒有回消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給許時熙發消息是想幹什麽,其實如果許時熙不主動找他,他們好像完全沒話說,不光是許時熙,他和顧琮認識這麽多年,有時候都顧琮說話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回。
顧琮以前說他難以靠近,就差把冷漠兩個字刻在身上,當時他覺得無所謂,也并不想接近誰,現在才忽然感覺到好像是有點問題。
Galaxy:上次你說想借我的物理筆記,現在還需要麽?
許時熙差點忘了,他這段時間把高一的課本看了一遍,書上的東西差不多記住了,但考試完全是另一回事,照樣一頭霧水,方小椿又從來不記筆記,書比他的都白,餘準那群人更沒法指望,他也不敢去找沈晝川,萬一問起來不好解釋,想來想去只能問一下裴沨。
是熙不是西:需要需要需要,我去你家拿可以嗎?[星星眼]
裴沨本來想說可以給他帶到學校,但一想說不定有其他東西也用得上,不如讓許時熙自己去看。
Galaxy:好。
是熙不是西:謝謝。
在外面住了一周多沒有回家,周末的時候裴沨就打算先回去收拾一下,裴念忠不在家的時候,劉春玲除了給裴諾諾弄一頓吃了不知道會不會拉肚子的飯之外什麽都不會幹,經常他回去時滿屋狼藉,地上到處都是亂扔的垃圾和淌着油幾乎要發臭的外賣盒子。
開門進去時劉春玲正躺在沙發上,叼着一根細長氣味甜膩的女士香煙,身上只穿一條松垮睡裙,旁邊茶幾上堆了十來個啤酒罐子。
裴沨踢開擋在門口的幾個紙盒子,朝自己卧室走去,他平常離開家超過一天就會鎖門,現在門鎖上卻被人用什麽尖銳的東西劃出了幾道痕跡。
他沉默地推開房門,看到倒塌的書架,沒有進去,靠在門邊回頭朝客廳裏看了一眼,劉春玲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按熄了煙頭坐起身,她渾身發着抖,一直盯着門口,好像只要裴沨想對她動手,她就随時打算逃一樣。
這幾年來沒完沒了的挑釁,裴沨已經習以為常,有時候裴沨冷眼看着她覺得可悲又可憐,她畏懼裴念忠的暴力,又一步也不敢踏出這個家門。
裴沨在屋門把書架扶起來,又把書一本一本重新擺上去,外面客廳裏劉春玲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哭得聲嘶力竭,對方似乎也很急躁,根本聽不進去她在說什麽,沒過五分鐘就挂了。
然後踢踢踏踏一陣腳步聲,旁邊那扇房門砰得一聲摔上,連着裴沨身後的門也跟着晃了晃。
裴沨一把拉開窗簾,外面的陽光照進來,卻還是冷的,打開窗戶也一樣讓人喘不上氣,刺鼻的煙味酒味彌漫在每個角落,到處都是腐爛的氣息。
他和許時熙約了上午十點,現在已經快到了,手機在桌上震了一下。
是熙不是西:你家在幾樓?我可以直接上去嗎?[貓貓捂眼]
房間還沒收拾好,客廳裏也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裴沨猶豫了一下,想直接把筆記拿下去給他,但站在窗邊随意往樓下看了一眼,卻恰好看到許時熙正擡着頭朝上面看,似乎是看到了他,還招了下手。
樓道裏堆滿了東西,跟角落的垃圾混在一起,許時熙上去的時候還差點兒踩到幾個玻璃酒瓶。
裴沨家的門沒有關,許時熙進去的時候也被眼前的雜亂吓了一跳,但他很好地掩飾住了,如果不是裴沨正看着他,可能也會被他騙過去。
他太會演戲,越是熟悉,裴沨越發現他好像無時無刻都在遮掩着自己的情緒,他沒辦法猜到許時熙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許時熙站在堆滿雜物的客廳裏,穿着幹幹淨淨的白色短袖、牛仔褲和球鞋,膚色白到透明,局促地不知道該往哪兒擡腳,裴沨拉着他手腕帶他去自己房間,後悔讓許時熙上來,他應該待在幹淨明亮的地方,不能踩進這樣的泥沼。
裴沨把床底下的紙箱拖出來,裏面基本都是他高中寫的筆記和卷子,翻出來物理的那一摞放在床上,說:“你看有什麽用得上的,都拿去吧,我暫時不需要。”
許時熙就拿着看了看,翻開一個封皮破舊的本子時,從裏面掉出一張邊角泛黃的舊照片,照片裏是幾個穿着軍大衣的年輕人,旁邊用很工整的英文寫着“Galaxy”。
裴沨也沒注意這張照片什麽時候夾到了本子裏,從許時熙手裏拿回來的時候說:“這是我爸他們以前在工作室拍的。”
還是頭一次聽裴沨主動提起自己家裏的事,許時熙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問,猶豫着開口,“工作室是做什麽的?”
“搞天文,星象觀測,”裴沨說,“在伊寧待過很長時間。”
聽他說起這個,許時熙才注意到裴沨的房間裏貼着很多地圖,浩瀚宇宙和無垠星河。
裴沨後來自己獨立開工作室,名字也是Galaxy,當時很多粉絲問他為什麽叫這個,他只說是随便起的,但那段時間其實恰好是他父親和妹妹的祭日。
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大多只帶給他冰冷和倦怠,渺遠的銀河裏才有他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