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姐妹情深”
小軒窗那處突然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響,像極了話本子裏面古舊山廟中推開破舊門窗的聲音。
華容舟身子一顫,僵直了身子想要立起來。
從對門的窗子而入的是一個灰撲撲服飾的侍衛,身子瘦弱,臉倒是白淨,此刻鬼鬼祟祟的進來,想必是不想發出太大的聲響。
“小姐。”
等看清這位侍衛的臉,華容舟面色古怪,心間又是溫熱妥帖。
吳玉是平南王府的家生子,母親就是王府之中嬷嬷,自小也算是在王府之中長大的,華容舟平日無聊的時候最喜歡找她玩,一小姐,一侍衛倒是相處尚可。
可惜吳玉的嬷嬷去世的早,留下吳玉一人。
前世華容舟被人指責行為有失,德行不善,其中最後一項罪名就是指責和侍衛有染。
華容舟不知該如何面對吳玉,吳玉愛護她,也是真心的對她好。最初情窦初開之季,華容舟也是對着吳玉訴說說她對顧齊淵的滿腔熱愛。
所以現在華容舟對吳玉更是心有愧疚,和她這樣的主子一起被人誤會有了茍且,吳玉後來的路也是慘淡,據說是被華璇清的人親手給杖責而死的。
只是此刻灰色衣服的侍衛手腳很快,看見屋子裏沒有點燈,便放下手中的紙包,去一旁點亮了燭火。
等到屋子裏徹底亮堂了以後,吳玉就瞧見華容舟手臂流出的汩汩鮮血,從善如流地從書桌屜子裏又取出一陶罐,等到那一小罐裝滿了以後,動作極快地換了另外手中的罐子:“小姐,還是送給孫神醫嗎?”
“不用,這次的血我先留着。”
她大哥憑什麽能得了她的血,活該是要被痛死才好;這是這血她得放,關鍵時候還需找孫神醫将她身上的毒再查看查看。
華容舟現在已經好受多了,血流出就像同時也帶走了刺骨的痛意,現在只覺四肢微微的泛麻。
“紙包裏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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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容舟剛剛就瞧見了吳玉進來的時候帶着個紙包,現在和她一臂距離,華容舟又懶得伸手去拿,就這麽懶懶的躺在貴妃椅上問吳玉。
吳玉的聲音并不嘶啞,不像華容琅那樣聲音微微低沉,聽起來倒有些脆耳動聽,就像是雨滴滴在湖面上的那種感覺。
“這是丞相府的楚大小姐交給我的,要我把這東西給小姐送來。”
紙袋子拆開,裏面是香氣撲鼻的酥雞,整只雞不大,但那味道華容舟卻是無比的熟悉。
只是華容舟聞到這味道以後,更是心間一痛。前世這個時候她和楚燕已經分道揚镳了,楚家大小姐楚燕沒幾個朋友,她華容舟算一個。
都是真心對待她的人,可她卻在她們心上插刀子,楚燕不止一次勸華容舟小心點華璇清,可是華容舟就是不放在心上,還為了華璇清和楚燕吵過了幾番,二人的情誼似乎就這麽耗盡了。
“那她有沒有留什麽話?”
吳玉擡頭,又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面,她拿不準華容舟是什麽的看法:“楚小姐的人帶話說就知道小姐今日會傷心,所以送只雞來,安慰安慰小姐。”
華容舟會傷心,為何傷心?
當然是因為自己愛慕的人娶了自己的姐姐。
吳玉以為這番話說出來華容會心情不悅,卻沒料到華容舟就已經嬌笑的趴倒在貴妃椅上,睫毛還在微微的顫動。
外面微微蟬鳴,裏面少女笑聲清脆的很,吳玉有些恍惚,小姐好久都沒有這麽笑過了,就像是一笑起來,所有的燭火都比不過她的笑容璀璨。
等到笑夠了,華容舟坐直了身子,用巾子擦淨了手腕還在滴滴往下滲的血,同時示意吳玉将陶罐收好。
“我怎麽會傷心,我這是開心,我祝太子殿下同姐姐二人琴瑟合鳴,相伴到老。”
華容舟也不管,左手上還沾着血,右手就朝那酥雞伸出手,撕起一塊雞腿大口吃着。
吳玉只覺得小姐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樣,但哪裏不一樣,她又瞧不出,小姐看上去還是會哭會鬧的模樣。
華容舟吃了将近半只雞,然後将剩下半只包好推到吳玉那邊,今夜回門晚宴她戰戰兢兢,要防着華璇清,加之身上不爽利,也沒吃上幾口飯菜。
“這半只你收着吃,雖然楚燕嘴巴毒,但是她挑的吃的确實沒得說,勞你明日去一次丞相府,就說我明日約楚燕在這裏坐坐。”
吳玉應下,等到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華容舟心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前世的她真的是個傻的,怎麽就沒有瞧出來吳玉身份的不對勁呢,吳玉這聲量這言談舉止,這嗓音哪裏還是男子。
遇人不識,掏心掏肺将自己所有秘密都告訴了華璇清,還因此責怪了和自己相處近十年的閨中好友,連累了一同長大的吳玉。
吳玉是個女子,華容舟又怎會和她行那男女的茍且之事,難怪華璇清上輩子那麽急匆匆地就帶人将吳玉給處理了。
血放的差不多了。
燭光下華容舟這手臂确實算不得好看,此刻她不用照銅鏡,也知道這臉想必是蒼白的,恍惚間她又想起華璇清頭上戴着的翠玉簪子,說實話她才不喜歡這麽濃烈的綠翠。
華容舟熟練的給自己處理好傷口敷上藥材,随即嚴密的包裹起來,又讓吳玉将那陶罐安置在暗格之下。
等到确認房間裏并無血腥氣之後,華容舟往臉上抹開的胭脂散發濃烈的花香,花香散到每個角落,華容舟才大聲喚起白日裏的那兩位丫鬟來備水。
兩個丫鬟近日在華璇清那裏想必是得了賞賜,前來伺候華容舟也沒有給什麽臉色,動作極快,放下熱水和毛巾就老老實實在一旁。
華容舟對這二人态度無可置否,她定是要是離開華府的,以後華府什麽事兒都與她無關。
自打她提前從回門宴上回來,似乎就和前世不一樣了。
現在她沒有失手打碎華璇清的翠玉簪子,也沒有再出遠門不遜和華璇清硬碰硬,臉上也沒有她二哥親手掌掴的那一巴掌。
一夜又是夢魇。
……
王府正廳頗為熱鬧,丫鬟進進出出。
被宋管家告知太子和太子妃還留在府上後,華容舟坐在餐桌前只覺眉角直突突,她沒想到今日起來用早膳還要看見華璇清,早知道就差吳玉将早膳拿回房裏用。
顧齊淵的确是寵華璇清,回門當日居然就宿在了太子妃的娘家,這可是不合理禮數的。
但是那又如何,太子妃扶仙之名,太子殿下再怎麽嬌寵着都不為過。
右胳膊立在桌上托着腮,華容舟面無表情,眼睛底下還微微有些陰影,一看就知昨日晚上并沒有入好眠。
華璇清和顧齊淵并肩而入,只是瞧得仔細的,還是能發現華璇清還是微微落于顧齊淵半步的。
華容舟放下托腮的胳膊,起身給顧齊淵和華璇清行了禮。
華璇清立馬上前一步,表情溫婉的伸手扶住華容舟:“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見外呀,難不成姐姐出嫁了,妹妹就要和姐姐生分了不成?”
華容舟不點頭不搖頭,只是往後退一步對着華璇清微微一笑,放置在身後的那只胳膊微微的顫。
華璇清剛剛恰好碰在了她昨日的傷口上。
華容舟皺眉,微微龇牙。
……
今日桌上又多了兩人,威嚴正坐的就是現在的平南王,華容舟的大哥華容瑨,還有一五歲小孩兒,長得粉雕玉镯,只是眉眼中流露出幾分傲氣,那是華容渝。
剛剛華容舟到場時,華容渝看向華容舟也沒什麽好表情,現在看到華璇清以後立馬推開華容舟,華容渝撲到華璇清腿邊,親親密密的喚着“阿姐”。
和華容琅不同,華容瑨是正正經經從朝裏領了職務的,為當今陛下做事,又沿襲了平南王的爵位,華容瑨就像一把特立獨行的刀子,冷酷嚴峻。
如此,餐桌上就更是拘謹了幾分。
顧齊淵和華容瑨談論着朝堂之事,說什麽鎮遠侯回京的事情,現在還領了京郊大營的兵馬。
華容舟懶得聽也不想聽,就用筷子插着香軟的奶黃包。
昨天晚上還不見奶黃包,這奶黃包很明顯還是為華容渝準備的,華容渝喜歡甜,華容舟也喜歡甜。
所以華容舟不管,從華容渝面前夾了好幾個過來。
氣的華容渝圓滾滾的眼睛瞪得更圓了,最後更是将調羹往桌上一拍,氣鼓鼓的對着華璇清控訴華容舟搶他吃食。
兄長們在一起讨論朝堂之事,華璇清只是摸摸華容渝的頭誘勸道:“阿弟若是喜歡,我下次從太子府上帶一些點心給你。”
華容渝搖搖頭,一副聽話地看着華璇清的模樣,只是扭過頭來看華容舟的時候又是一副兇惡的樣子:“我喜歡吃甜的,三姐姐喜歡吃鹹的,這包子我不吃了!我才不吃她吃過的東西!”
華容舟樂得他不吃,夾點心夾的不亦樂乎。
話是這麽說,華容渝每次看到華容舟夾點心時,眼角都瞪的圓圓的,小嘴也是緊閉着的,活生生的生氣模樣。
華容舟心裏舒坦了。
又刻意多用了一些點心,這才放下了碗筷。
說實話看這麽一桌子人,華容瑨,華容琅和顧齊淵談笑宴宴,華璇清和華容渝姐弟情深,就她一個坐在這裏,前世的她不會感到凄涼,因為那時候她心裏心心念念的都是顧齊淵。
這輩子更不會了。
恍若隔世,現在看來還真是有些凄涼。
華容瑨沉悶如斯,用完午膳以後就已經提前離席了,只是着人給華璇清備了不少東西。
這次的太子妃歸寧,平南王府給華璇清備上了不少好東西,當初的華璇清的嫁妝就已經不算少數,太子打算離去。
期間華容舟一直靜默不語,下人們前來收拾了碗碟,衆人移步到正廳,華璇清和顧齊淵當辭別了。
華容渝一直眼淚汪汪的,抱着華璇清的大腿,姐姐長姐姐短的,好不深情的模樣。
華璇清也是如此,清雅的婦人裝扮,帶着些初為人婦的羞澀,但此刻眼睛紅潤。
華容琅在一旁,顧齊淵守禮,此刻也是牽着華璇清的手,細細的寬慰着:“你若是想歸家來,就經常歸家,現在不過是多了一個太子府為家而已。”
華容琅也上前一步,從懷袖中取出了一個錦繡盒子,八寶玲珑,上面還有着巧奪天工的镂空翠竹林亭:“這裏頭也是二哥的一點心意,一些地契,沒事多回家看看,你弟兄姐妹也會想你的。”
五歲的華容渝連忙點頭,淚珠子順着白嫩嫩的臉頰滑落下來,華璇清伸手擦拭他臉上的淚水,眼角微紅,看看華容渝,又看看華容琅,最終将目光轉移到華容舟身上。
“妹妹瞧着年紀也是快要及笄了,若是有瞧得上眼的,姐姐必定為你好好把關着……”
華麗長衫的華璇清素手挽着華容舟的手腕,她比華容舟高上幾分,如今又是束起了發絲,更是顯得端莊溫婉。
長姐出嫁後依舊心生小妹。
溫言軟語,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第一天,我三更萬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