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嬌嬌
華容舟在平南王府睡了一晚上, 只是覺得這覺睡不好, 渾身不舒坦。
睡夢之間,仿佛有夢魇,前世種種又入夢來, 夢中煙霧糾纏她不放, 還想把她往深淵之中拖拽;落入懸崖的那一剎那, 她的心都快蹦出來了, 危急關頭有一溫熱之體緊緊抱住了她, 想将她帶向光明。
但還未看清那男人的臉, 華容舟便已經醒了。
天色已亮,床邊的燭火早就已經燃盡, 露出黑焦的一小節蠟燭芯。
夏日的暑氣已經快要散去了, 現在的晚上和清晨都微微帶着涼爽,華容舟起身也沒有發現身上汗津津的。
除卻晚上那夢魇, 她能在平南王府睡着都已經已經謝天謝地。
自己穿戴好又将頭發挽好, 頗為靈氣的發髻出現在銅鏡之前, 末了喚了一聲門外的茶四茶五送水。
茶五驚訝,這會兒還有些困倦:“小姐起得這麽早嗎?”
華容舟對着鏡子梳着尾發:“早點洗漱了我們就可以早些離開, 順道還能在這邊的鋪子吃一些早點。”
茶四已經将水端過來了,面盆裏放了一面細軟的巾子, 水中還微微帶着花香。
走過博古架,指了指上頭都書冊子:“小姐,這可要帶走?”
明秋苑人少往來,冊子還在原來飯地方華容舟睥睨着那本陳年舊冊子, 心間早就無甚留念:“将它就放哪兒吧,不是什麽重要玩意兒。”
這會兒天還沒有亮,外面有些陰沉,透過小軒窗才發現外面正在下着小雨。
華容舟昨天去太子府參加宴會的時候,馬車就被吳玉帶去了平南王府。昨晚華容舟就讓茶四告訴她,讓她早間就去把馬車給安置好,今日一早華容舟就要離開。
等到華容舟走到正門苦苦等着吳玉,可就等不來。
天已經快亮了,華容舟不想在走前還要同她二哥碰頭,幹脆她就帶着茶四茶五去了馬廄尋人。
Advertisement
天氣濕潤,還略微起了霧,霧蒙蒙的也看不清遠處,華容舟撐着傘來到馬廄,細雨帶走了馬廄的烘臭,這裏不再那麽難聞起來。
吳玉見小姐來了立刻不和馬夫糾纏:“小姐!”
“怎麽回事?”
她都已經看到了昨日的馬匹在那吃着鮮草,為何不讓馬套上車駕走?
馬夫看到四小姐被人來了,連忙點頭哈腰,乖得跟龜孫子一樣:“四小姐不若在等一等再走,這會兒天還早,外頭又在下雨不方便趕路。”
上回四小姐就讓侍衛過來駕着馬車離開的事馬夫到現在還記得,尤其是三少爺過來尋人又沒尋着。
三少爺那臉黑的喲……
馬夫心有餘悸。
馬夫不放馬,吳玉也不好硬生生的搶馬走,難怪二人就在這裏給僵住了。
但華容舟不管,她今日原本打算的就是一早就離開平南王府。
再這麽蹉跎下去,天大亮了以後就要遇到二哥了,甚至還說不準會遇到大哥,那簡直糟糕透了。
“放馬,本小姐現在就要走!”
“四小姐別為難小的了……”馬夫苦苦哀嚎,皺巴着臉就差給華容舟跪下了:“上回四小姐就是一大清早就走了,二少爺後來那臉色簡直黑的不能看!”
“吳玉,牽馬……”
華容舟不願再看馬夫,随機撐着傘離開,可馬夫還是死死拉着馬繩不許她們動,茶四茶五互相使了個眼色,茶五便留了下來。
等到華容舟撐傘消失在馬房門外,茶四變換了臉色,當即使了巧勁兒給了馬夫一腳,馬夫失了力氣跪在一小堆草垛上。
茶四随即提醒吳玉:“無事,只是讓他腿麻跪倒而已,你快牽馬走,小姐還等着回東區,別讓小姐在這處多待了。”
吳玉點頭,她一身侍衛服看着比她矮了一頭的小姑娘一身纖瘦的丫鬟服,不禁納悶。
茶四面上看着柔弱的很,怎的下手就如此果斷幹脆。
夜間被王大夫所言沖昏了頭腦,華容琅一夜恍惚,華容舟的身影在他心間翻來覆去,他好像抓住了什麽,又好似沒有。
五年了,華容舟就一點病痛沒有生?
但即便如此,他手上刀傷又是何人所致,除了府上的大夫,還有誰會為華容舟治傷?
輾轉反側,華容琅心中浮現了一個佝偻的身影,但轉瞬之間又按了下去。
不可能……
府上的孫神醫為人傲慢,只為大哥治傷,華容舟又怎能會入得他的眼呢。
雖然這個念頭不太可能,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原因能解釋得了。
華容琅鮮少像這般沒有睡足,開門時他眼下微微蕩着一層陰影,但那如玉的面龐依舊俊朗,一襲白衣也是潔淨勝雪。
王生早起服侍他家公子的時候又在心間暗暗思索,自打二公子得知四小姐的消息,每回都會如此,晚上睡不好,早間又心間積郁着怒氣。
瞧二公子眼睛下的烏黑,多麽顯眼。
服侍好自家公子早起梳理,王生跟着華容琅并未直接踏往正廳,而是去了王爺的院子。
細雨蒙蒙,早晨并沒有風,雨密如絲,朦胧之間,因為這雨又不算傾盆瓢潑,無需打傘,華容琅過來的時候頭發上鋪着細細的水霧。
華容瑨正在院子裏面練劍,一套劍法下來不停又練了一套,華容瑨除卻眼疾發作之外,每日清晨都要練上三套。
先是劍,其次是刀,最後才是拳。
前兩套下來,華容瑨這一身腱子肉堅硬熱騰,渾身都在清零細雨中冒着熱氣。
這會兒看到華容琅進來,華容瑨打完第三套的拳就收了手:“今日這麽早過來有何事?”
華容琅剛剛給大哥行了一禮,拱手禮完,這才嘗試着開口問道:“找大哥幫個忙,我想跟孫神醫問個事兒……”
華容瑨挑眉,他的左眼雖然中了氲毒,但是瞧上去卻還是一只正常的眼睛。
這個月沒了孫神醫給他配制的藥丸,新出的藥方子功效不是很明顯,這會兒忍着微痛,華容瑨問道:“你找孫曲安問什麽,莫不是你生了什麽病?”
大哥微微的關心讓華容琅心間一暖,但華容琅随即解釋道:“不是我生了什麽病,我想問問四妹的事……”
四妹……
華容舟?
華容瑨眉峰突然皺起,好似一座深山:“好端端的她又出了什麽事?”
華容琅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是這事情堵在他心間,他想不出答案來心裏也難受,只能和大哥坦白開來:“容舟的手腕處有好幾處刀傷,可是我問了府上的大夫們,大夫們從來沒有為她治過……”
“手腕處的傷?”華容瑨一頓,華容舟有多嬌氣,他是最明白不過的。
甚至可以說華容舟養成的嬌氣,他華容瑨出了一大半的力。
華容舟十歲之前華容瑨把華容舟寵到了天上,那個時候別說一道傷痕,就是掉個頭發絲兒,華容舟不樂意的哭鬧,華容瑨也跟着後面急匆匆的哄着。
他人生二十幾年,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華容舟,一個就是蘇清瀾。
但是這兩個人都在他心間插了刀子。
現在告訴他這個在他心間插刀子的人手被傷着了……
他才不在意!
華容瑨輕咳一聲,“孫曲安這段時間心情不好,你同我一道去,到時候你再問一問。”
華容瑨進了屋裏披上了外衫之後便是帶着華容琅往孫神醫那處。
孫神醫在平南王府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府上人除了吃食每日按時送去,旁人不得命令無法靠近那處,住的院子也是荒僻的很,越往裏頭越是深幽。
據說還種着許多不知名的毒草。
華容琅一路随着華容瑨往裏走,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孫神醫的住處,空氣都似乎帶着冷意,還有一股濃郁的不知名的植物味道。
苦澀,聞久了淚水都不自意的被刺激流出。
華容瑨小心的避開腳邊的花花草草,這裏好些植株華容琅都沒見過,他一時稀奇,卻猛的被華容瑨拉扯住,腳頓在空氣中,還未落下。
華容瑨皺眉道:“跟着我的腳步走,小心點。”
華容琅點頭,小心跟在大哥身後,避免踩着地上趴着的不知名的藥草。
“你怎麽來了?”
門突然打開,裏面走出一矮小的老翁,瘦骨嶙峋,腰背還高高的拱起,走路之間還有些佝偻。
“你還帶了旁人來?不過你這小男娃娃的模樣倒是有些臉熟……”
孫曲安看着華容琅喃喃。
華容瑨只當是說華容琅和自己長的有些相像,一把将華容琅推了過來,開門見山道:“這是我二弟,有些事情要問你。”
華容琅伏了一禮:“我想問問家妹的事情。”
性子孤僻的老神醫放他們進了屋子,屋子不慎淩亂,被褥,枕頭混雜着紙張亂作一團,但是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倒是擺的極為整齊。
“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有什麽要問的趕緊問,但只準問一個問題,我今日還要出去找人……”
孫神醫沒什麽好氣,華容舟走了,害得他好端端的一個好用的藥人都跑了,最近配的藥也都沒有人可以用,這次還得去什麽勞什子東區找她。
長話短說,華容琅斟酌一番問道:“神醫可曾為府上的妹妹治過傷?”
“是……”孫神醫點點頭,再也不看華容琅,只是飛快的從博古架子上取了兩個瓶子懷揣在胸口:“好了,你問的問題問完了,王爺快帶他走,我現在出門了……”
華容瑨示意着華容琅離開,但華容琅卻像是三魂失了六魄,僵直着站立不動。
無奈,華容瑨拖着華容琅離開了孫曲安的屋子。
一直到用了早膳後上了馬車,華容琅該是準備去山岚書院,可他瞧去還是一副僵硬模樣,華容瑨見狀抿唇囑托王生:“好好照看二公子。”
王生也瞧見自家少爺點不對勁,連忙應下。
華容琅打小就不喜歡華容舟。
華容瑨原先猜測不過是自小華容舟被自己寵着,華容瑨只當二弟覺得華容舟過于嬌氣,從容琅對待璇清比對華容舟更好就可以看出。
但那時間平南王府的小嬌嬌就該是父母親寵着,兄長疼愛。
他不悔過去對華容舟那般好,他悔得只是狼心狗肺的華容舟較于親情會更稀罕權勢。
看着馬車咕嚕咕嚕的聲響傳來,大哥鼻尖缭繞的青竹雅味在細雨中單薄了幾分。
但是今日華容琅的反應着實劇烈的一些,華容琅一向都看不慣華容舟,那華容舟受傷又與華容琅何關。
據他所知華容琅還在華璇清與太子回門的第二日給了華容舟一巴掌。
他這二弟雖說在上京文名頗深,但是那張臉卻藏不住心事,他不懂二弟在擔心什麽和害怕什麽,以至于上了馬車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
馬車骨碌碌的從雨潤試過的長街上漸漸遠去,華容瑨這才松開了一直握緊的手。
手心留下幾道深刻的痕跡。
街道上的塵土都被洗刷的幹淨,透露出新鮮泥土的氣息,雀兒在牆頭飛來飛去,叽叽喳喳作響。
其實不止華容琅驚訝。
他也好奇為何華容舟的手上會留下那麽多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