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賜禦匾
“你笑什麽!蘇遠章你這輩子已經廢了, 如今崇朝國還有誰人識你蘇家子。”
收攏了短刃, 暗門轟然合攏,華容瑨又見外頭刺眼光亮,吩咐道:“子時将他扔到上京城外荒林。”
“是!”
華容瑨提步不離開。
他見慣了人情冷暖, 世态炎涼, 尤其是五年前蘇家的致命一擊更是萬分冷酷無情, 若是他不能盡快恢複過來, 整個平南王府想必早就不複存在了。
五年前他還是平南王府的世子, 少年風流, 又有嬌美的未婚妻,着實是上京城中過得最為舒坦的高門子弟了。
而和他結親的是家室略遜一籌的蘇家, 蘇家商賈起家, 端元初年就已經從邕州搬入上京,饒是在上京之中也算是富賈。
但平南王府世代從軍, 在朝堂之中享正二品的王位爵位, 華容瑨作為世子自當娶門當戶對之女。
蘇氏嫡女蘇清瀾生的貌美, 秀外慧中,華容瑨在小楓山偶然一見便是一見傾心, 回去便求了平南王妃上門求親。
趙琦煙見華容瑨食不下咽,日日思服, 還是懷着大肚子上門去替華容瑨求了親,兩人共結連理。
王妃将産子,世子将娶妻,兩門好事将近, 平南王府好不熱鬧。
可這關鍵時刻趙琦煙由于生第四子而逝,不久平南王悲痛欲絕一同去了……
平南王府一時之間失去了主心骨,他生生的扛起了擔子,但是那時蘇家居然提出了要退親。
虎落平陽被犬欺,平南王夫婦的相繼離世在上京引起軒然大波,平南王的兵權被颢景帝收了回去,華容瑨一時之間只留得一個無甚用處的世子名聲。
蘇遠章不願他娶了蘇清瀾,華容瑨本打算和蘇清瀾私奔了去,平南王府的爵位就由二弟繼承了去。
華容瑨只是不舍華容舟,平南王府的爵位在他看來都不算什麽,但是私奔離開就要遠離華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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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華容瑨怎麽舍得,一邊是妹妹和式微的平南王府,一邊是即将被蘇遠章逼着嫁給旁家的蘇清瀾,心愛之人和嬌寵多年的妹妹。
華容瑨一時兩難,關鍵時刻還是華容舟自己站了出來,不過十歲的華容舟抱着華容瑨的肩膀,眼淚漣漣的告訴華容瑨讓他帶蘇清瀾快走。
……
可是華容舟當時抱的有多緊,哭的有多慘然,華容瑨心裏就有多憤恨。
他的親妹妹一邊讓他走,一邊背着他洩密。
當他拉着蘇清瀾準備離開的時候,猝不及防蘇遠章那一箭刺過他的眼角,給他帶來徹骨的傷痛。
蘇清瀾告訴他她不願和他走,華容瑨啞然了:“你不願?”
蘇清瀾紅着眼:“我不能和你走!我走了蘇府就完了!”
蘇遠章在遠處手提弓箭,面露冷凝:“華容瑨!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我們蘇府!”
獨自一人在蘇府的華容瑨恨不得讓全蘇府的人一起去死,蘇清瀾不愛他,愛的是他背後的平南王府,脫離一切的華容瑨什麽都不是。
傷了眼,斷了腿的他被蘇遠章趾高氣昂的派人送回了平南王府,眼睛痛的不能視物,但華容瑨還是強硬着身子怒斥:“到底你是如何知曉我的打算的……”
他原本打算帶了蘇清瀾就離開,但蘇府的層層埋伏明顯籌謀依舊。
有人!
有人洩了秘!
蘇遠章撫弄着袖箭,黑色的短箭在月色下泛着一層莫名的冷光。
華容瑨的眼角還在突突留着血,細長的血線在剛毅的臉邊似乎不算什麽,但華容瑨卻青筋暴起,痛苦難耐的模樣。
蘇遠章收回袖箭:“中了‘氲毒’,你別想逃了!不是要問我怎麽知曉得麽?”
蘇遠章狠狠踢了華容瑨的斷腿:“想不到你最後還在最親愛的人身上跌了跟頭……你舍得你平南王府的爵位和嬌媛私奔,你府上可有人不願意……你看重疼愛的華容舟也不過如此!”
華容瑨痛的幾乎快昏了過去,左眼已經完全一片漆黑,右眼抽搐着,眼前的景象散作一團在他眼前旋轉跳躍。
最親愛的的人在最關鍵的時候傷了他啊!
權勢,地位竟如此重要!
回到王府的華容瑨好似如夢初醒,寵了多年的妹妹更愛權勢。
他走了平南王府勢必會更加式微,二弟自小就對華容舟頗為苛待,二弟若是得了爵位,華容舟必定會吃些虧。
私奔當夜卻被人洩露了消息已經不甚重要了,那時候的當務之急還是治好他的眼,箭矢并未傷到他的瞳目,但左眼卻一直不能視物,就好似瞎了一般。
但他派出去的人都無功而返,中了毒是什麽不清楚,他知他中了這“氲毒”,可究竟何解也不明朗。
在他都快生生放棄了治了這毒的時候,颢景帝替他尋來了神醫谷的孫曲安。
以毒攻毒,在他身邊克制了“氲毒”。
斷了的腿都養好了,左眼也能瞧光。
這段時候華容舟不是沒來,但是每回他都讓人将她堵在門外。
一連一個月華容舟每日都來,華容瑨原本還心軟,華容舟在雪地裏一動不動等着進去,華容瑨知曉華容舟最是怕冷。
她在庭院之中小臉慘白,就像是垂死之人,靠着一口氣吊着。
而他不願意面對華容舟,他整心都被萬千細針紮過,刷刷往外漏着水。
華容舟的一颦一笑,從小到大的每一聲“兄長”都想着在他的心裏裝水,溫情纏綿入骨,而轉瞬卻從心裏的針孔流出。
直至他腿上好的差不多了,春日裏在庭院之中慢慢恢複,但談何容易,每一步走來腿腳都是疲軟的。
院門外華容舟悄咪咪躲在圓拱門回頭,手上把拉着樹皮眼睛,卻圓滾滾的看着庭院裏的他。
他本能的想要喚她進來,但是“舟兒”兩個字堵在唇舌之間,生生的繞了一圈吞咽了回去。
他還是不見華容舟,從年關到春日,他斷絕了華容舟在身邊出現的可能。
整個平南王府都知曉大少爺和四小姐出了嫌隙,四小姐沒回去大少爺院子都被攔了下來。
後來華容舟怎樣華容瑨完全不知曉了,他獨着眼在陛下手上做事,承了平南王的爵位,刀尖舔血,終于将平南王府又撐了下去。
而蘇家他也是極盡氣力的打擊,“氲毒”的仇華容瑨報了,陛下睜只眼閉只眼,華容瑨索性讓蘇家在意外的火焰中全府喪命,他拘了蘇遠章,而蘇遠章用他的命換蘇清瀾的命。
蘇清瀾依舊嬌美,可是看向他的目光帶着濃烈的愛意。
對蘇清瀾而言他是何人,是滅了蘇家的罪魁禍首,應當避之不及,他居然還能在蘇清瀾的眼中看見愛意!
荒謬!
他出手,蘇家本就是商賈出身,家財萬貫陛下自然樂意接手,整治了蘇家,囚住了蘇遠章,蘇清瀾也被送走不知所蹤,這仇也算是報了。
但是華容舟……
華容瑨心間微冷,眸光也多了幾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蘇遠章說的話永遠在他心頭刮着刀子。
即使被封了縣主,華容舟的日子也要照常過。
況且學堂開課是件大事,華容舟連着好幾日一早都是去了“九思學堂”,開課第一日為了讓百姓安心,近乎東區所有的秀才都來了,今日倒是不必如此。
華容舟抱着絨團一路往裏走,裏頭那群個條剛到她大腿間的孩童怯生生的躲在門後打量她,其間也有膽子大的,懷裏捧着紙袋子走到她前頭。
華容舟順勢停下,對面的小家夥看着她懷裏的絨團已經都在放光,絨團确實懶洋洋的在華容舟懷中蹭着腦袋。
“縣主姐姐!這是我娘親讓我送來的!”
這個白嫩嫩的小家夥将懷中的東西遞上來,華容舟趕緊順勢接過,這是一面木牌。
小家夥像是完成了什麽了不起的任務一般,還拉拉華容舟衣角咬耳朵:“娘親說縣主姐姐以後喝酒就去找她!”
小家夥一溜煙的跑走了,華容舟還是不甚熟悉百姓們喚她一聲縣主,吳玉倒是記得這小家夥提及道:“他是宋遠的孩子,也就是昨日宋老三家的,宋遠的夫人擅長釀酒。”
華容舟看了眼手心的木牌,雕琢樸素的紅桃木,桃木的味道還夾雜着淡淡酒香,華容舟聞着這味道就心滿意足。
懷中的絨團也像是醉了一般,小白爪子抱着牌子小舌頭舔來舔去。
等四周都安穩下來,華容舟摸着貓兒進了內間,吳玉腳步微頓停滞不前。
“怎麽,不進來?”
吳玉這些日子一直和華容舟忙着“九思學堂”的籌建,好在還有王守成的助力,在東區這塊兒她們主仆二人才不算是二丈摸不着頭腦。
若是華容舟期間了解了不少東西,那麽吳玉學到的也不會少些,自打聖旨來了一句有了三日,茶四她們還是喚華容舟一聲小姐,唯獨吳玉像是倔強股氣,較勁得非要喊她縣主。
華容舟讓她改也改不過來,現在華容舟倒是發現吳玉在緊張,慌忙的時候還是忘記喊她縣主:“小姐……我不方便……”
吳玉一身男兒裝,自打離開平南王府,吳玉就沒穿過原來的侍衛服,但是女裝還尚穿的少,多半是男裝四處走。
“不進來就算了!”華容舟故作生氣。
“我!”吳玉躊躇片刻,還是踏步進來:“小姐!你要多為你名聲着想着想!這要是別旁人看到要不懷好意的……”
華容舟抱着貓似笑非笑,但是目光卻是多了些惱意,吳玉瞧她模樣,突然不敢再多開口。
看吳玉閉口不言,華容舟撫摸貓兒的動作不慢:“怎麽不繼續說了?我瞧着你腦子也不笨,這麽這麽軸呢?”
吐出胸前積蓄的一口濁氣,華容舟轉而莞爾:“我以什麽由子把你帶出的平南王府,現在還擔心這些有的沒的?”
華容舟将以前準備好的東西遞過去,文書什麽的都被放在這個匣子裏:“這裏頭是學堂的文書,我現在是打算把學堂托管給你的。”
吳玉大驚失色:“小姐這怎麽行!”
“怎麽不行?”
華容舟笑道:“你不光要做,而且要做好,我還打算着手準備其他的鋪子,一時之間心思分散不過來。”
吳玉還想推脫,說話之間也多了幾分唯唯諾諾:“小姐,這我做不到,不若小姐讓旁人來辦……”
“旁人我不放心。”
華容舟靠着椅子一片虛弱的模樣:“我不是不管,只是現在學堂前景不錯,又有朱先生幫襯着,王掌櫃也能幫上忙,我雖說不差個得心應手的人,如若你都不願,我也不逼你……”
吳玉一片死寂,華容舟猜想估摸是說服了吳玉,也不急着繼續開口。
吳玉有時候膽子極大,有時候又容易誤入歧途,性子有些虎。
華容舟也是思慮頗多,最後才覺得讓吳玉嘗試管着“九思學堂”,吳玉不該一直拘在她身邊什麽都做不了。
她不能獲得的快樂,幸福,華容舟都希望吳玉能夠擁有。
吳玉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小姐當初為何好端端的要開了學堂?”
為什麽開學堂,華容舟摸貓的手一頓:“随心所欲而動罷了。你不必擔憂,現在咱們有些閑錢,不怕在這學堂上折了本,我們從王府出來了,以前那些就忘了罷。”
吳玉這一項事情安穩下來,華容舟着實松了一口氣。
帶着吳玉四處交代了一番,剛剛踏出學堂大門,外頭烏泱泱的一群人整齊的過來。
路邊百姓自覺散去,天家從宮裏來了人,華容舟一眼認出這是宮裏的人馬,只是捎帶着吳玉,茶四等人後退。
那馬上官員立刻下馬,忙不疊的過來攔住華容舟。
為首這位一身官服,華容舟不認識,但華容舟簡單伏禮,那人卻實實在在的行了大禮:“陛下親賜禦匾,縣主的‘九思學堂’現如今也算是擔了皇家之名!”
四周噓聲四起,大多是百姓們的感嘆。
華容舟微微有些詫異,她本打算這學堂擔了私名,這般下來東區的百姓們也不會被每年的歲銀鎖困擾,但這塊牌匾是陛下賜下的,沾了皇家的東西就沒有不便宜的。
皇鹽,皇糧,皇室出品的首飾價格皆是翻了一番。
到時候就算她言明九思學堂不會收那麽多歲銀,想來百姓也會心生惶恐。
貴庶有別,這早就在上京貴族圈子裏,還有平民心中紮根了。
“縣主?”
見華容舟走神,官袍男子微微擺手:“縣主要是現在有了空閑功夫,不若将這禦賜牌匾給挂上吧!”
華容舟推脫不及,她只能由着官袍男子同行的侍衛換下她那面牌匾。
而禦賜的牌匾着實不凡,金光閃閃的四個字在朱紅色上好木匾中格外的打眼。
華容舟心裏也摸不透陛下所欲如何,但這塊牌匾她這也只得笑得收下。
見事情辦成了,官袍男子欲走,華容舟立刻開口:“大人稍等,陛下為何會為我這學堂賜了牌匾?”
官袍男子笑道,眼睛嘴角都勾得恰到好處:“縣主在東區開了一家這樣的學堂,造福了東區百姓,陛下皆看在眼裏,自當贊揚,縣主也不必多想……”
微微潤潤唇,官袍男子繼續回道:“雲岚縣主不必疑惑,縣主現在享有安都的封地,每年的賦稅自收,這可是上京城自打端元年間的頭一回。而這“九思學堂”的牌匾也是陛下親筆所寫的,交給宮裏頭上好的木匠雕刻出來的。”
“皇家的學堂啊,這還是聖上的親筆題字……”人群之中不知何人讷讷道。
“這莫不是馬上就要漲了歲銀?”
“唉……上不起了……”
聽聞數道嘆息聲起,華容舟回神立刻回道:“臣女多謝陛下恩賜,九思學堂定當為東區百姓思慮,每年歲銀絕不漲,為每個東區的孩童都提供最好的啓蒙!”
這話剛落,就猶如落入沸騰的油鍋裏,噼裏啪啦激起民聲激昂。
百姓看着這面金光閃閃的牌匾本心生懼怕,這燦眼的金粉無疑将書院同他們分隔開來,但雲岚縣主那般堅持的模樣無疑讓他們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官袍男子微愣,随即明白這位雲岚縣主為何回突然做出如此承諾。
看着四周百姓踏實的模樣,也不由得心生佩服:“縣主果然非同凡響!”
華容舟看着這牌匾苦笑,忽聞喧鬧之中,馬蹄聲噠噠而來。
人群自發散開,中間跑入一高頭大馬,馬上人玄衣幹練,腰背筆挺,長臂一起一把控住了缰繩。
官袍男子見清來人是誰,又是笑道伏禮,他官居三品,自然要對着一品鎮遠大将軍行禮:“侯爺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 噗,男主存在感太低了,我還做夢我是甜文寫手
(存稿快空了,明天可能得趕稿,明天起晚九點更文,其餘時間捉蟲~)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