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查書院

朱景辭被自家親爹這麽一遭弄得心驚膽戰, 連忙回憶自己操持山岚書院時是否出了差錯, 思來想去,他勤勤懇懇,沒什麽大的錯處啊。

朱老先生雖說年紀大了, 但現在身上還有陛下賜下的恩典, 年輕之時能做了颢景帝的啓蒙者, 颢景帝也是對朱九容多有感念。

而山岚書院雖說是朱景辭在管治着, 但師長還是眼前這位搬離了上京城中心的老先生。

這會兒聽了老先生這般話語, 颢景帝皺着眉頭看着朱景辭, 面色不虞:“老先生所言是何意?”

朱景辭一下子給跪下了,看着坐着安泰的老父親, 又看向面色凝重的陛下,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他有何錯處。

但是,先跪着為妙:“臣不知……”

朱老先生一棍子又是打算敲過去, 但是敲了一半又将拐子給收了回來。

朱九容看着朱景辭的眼神好似看蠢貨一般:“啓禀陛下, 臣之子在山岚學堂中玩忽職守, 不配為人先生,更不配受着陛下這高位厚祿!”

老先生說話之間铿锵有力, 這一派大義滅親的舉動讓朱景辭心生膽怯。

他雖是外頭高風亮節的景辭先生,可在他爹面前好像濕了毛的鹌鹑一般,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學院之中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責一般。

“我問你,雲岚縣主可曾在山岚學堂學習課業?”

“是……”

朱景辭不懂他爹為何突然提起雲岚縣主,只曉得要老實回了他爹的責問,不然他爹手中的拐子就會甩了過來。

“我瞧過了她所有的試題, 每旬試題都細細看了一番,你可看出什麽?”

朱景辭心裏叫苦不疊,他每日那麽多學生的課業要處理,又怎麽會關心每個學生每旬試題:“未看出什麽……”

颢景帝高位之上有了幾分興趣,主要是這話題的重點是雲岚縣主,雲岚縣主可是顧罹塵一心要賜婚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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颢景帝皺眉問道:“老先生可發現有什麽不對?”

朱九容痛心疾首,慢慢回道:“縣主的試題大部分都無礙,可是有幾處卻改動明顯,明顯是被人污了字跡。”

山岚書每旬的考試都不會發放考測過的試題,分數和名次會由先生課上公布了,這點已經落實了幾十年。

“臣看了縣主的試題,漂亮至極,可為何書院所記檔的名次中縣主起伏頗大,況且臣還特意比較了縣主和一名叫華璇清的女學子弟。對比而來縣主可謂是文思泉湧,敘論出發點獨特異常,在臣看來男學之中也少有匹敵的學生。”

老先生誇華容舟誇的不得了,朱景辭摸着額頭泛起的汗霧,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麽。

雲岚縣主先前在山岚書院的名聲可謂是糟糕透了。

“華璇清……”颢景帝靠着龍椅若有所思,“那老先生今日進宮可是為了雲岚讨個公道?朕可記得雲岚已經離開了山岚書院……”

朱九容愧疚難耐,一方木拐敲打在毯子上消散了音響:“是山岚書院愧對了縣主,白白讓縣主遭受了不公,臣懇求陛下給縣主個公道!”

朱景辭還跪在地上,只是面上表情難以捉摸,心裏更是翻江倒海。

他爹要麽一直不見他,要麽就是直接給他來個這麽難以招架的事端。

看着老人家義正言辭,這幅正直的模樣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颢景帝笑道:“那這事就交由景辭去安排了,老先生年事已高,可考慮回了山岚書院坐堂?”

“不回了,臣在東區那頭找着事情可做。”朱九容支着拐子起身,老人家年紀大了,颢景帝讓朱景辭趕緊起身将老先生扶起。

“這樣也好,此外還有此前雲岚同林家小子那事,景辭你也去調查個清楚,別真是出了什麽纰漏,盡快給出個結果來!”

“臣遵旨!”朱景辭不敢不從,走前還被自家親爹要挾着回去要好好整治山岚書院。

看着父子倆頗為活氣的離去,颢景帝不免心裏起了感懷。

顧罹塵那小子也不知何時會對他如此恭敬和關切。

上次顧罹塵來了宮裏面見只是為了求一道賜婚聖旨,五年不見。

這是這賜婚聖旨可不能白給了他,不然帶着人,顧罹塵還不知是否會一溜煙沒影了。

他便是要在宮裏等上他幾日。

顧罹塵,顧罹塵。

罹塵,罹難之際蒙飛塵。

他是被遮了光彩的玉石,本該抹去塵土展現自己的光彩。

那雙眼像極了他娘親;倔強的脾氣也像極了他娘親;能夠一倔倔了五年不回上京的那顆心也是狠絕了,更是像極了他娘親。

……

宋青山在山岚書苑等了華容琅許久都不見華容琅前來習課,聽先生說是告了半月的假,現在半月都快過去了,華容琅還不不見人影。

華容琅平素在書院之中最為好學,先生們都喜歡這樣的學生,一點就通透,絲毫無需費心,都誇耀他是來年殿試的狀元相。

可華容琅不在書院的這段日子裏,宋青山也是無趣的緊,他和旁家的子弟玩不熟絡,每日就只能獨來獨往。

瞧着山岚書苑古松之下成群結隊的放晚學的世家子弟,李青山這日忍不住帶着書童去了平南王府。

平南王府還是老樣子,宋管家将宋青山引入華容琅的書齋那頭:“二公子這段時間身子不适,大多都在院子裏歇着,閑來便是看書。”

宋青山連連點頭:“筠青向來如此,哪怕是課間也是抱着書看的。”

宋管家失笑,可進了華容琅的書齋後卻發現四下悄然。

王生恰好從書齋屏風後頭出來,剛剛在博古架翻找華容琅要的書冊子的王生驚訝萬分:“李公子,宋叔。”

“二公子在何處,李公子今日特來看望二公子。”

王生手上還拿着《雅言集》,此刻聞言撓撓頭道:“公子在四小姐院子裏習字呢。”

宋青山只覺耳朵不是自己的。

四小姐?四小姐可不就是華容舟麽。

王生去尋華容琅了,留得他一個人在書齋裏二丈摸不到頭腦,華容琅何時會主動搭理華容舟,還在他那四妹妹院子裏習字,就算是習字,不是應該也在他的三妹妹書房裏嗎。

他今日上午得了消息,上京城多了一位雲岚縣主可不是小事,偏生這人還是華容舟。

懷揣着好些問題的宋青山困惑郁結于心,就連華容琅進來的腳步聲都沒注意到。

“嵩珺今日怎麽來了?”

宋青山立刻轉頭,見來人身姿清減了好些。

秋裝在身卻很是蕭瑟,依舊是白衣勝雪,但那蒼白的皮膚甚是憔悴,走過來的這幾步很有弱不禁風之感。

宋青山搖搖頭将腦海裏的胡思亂想給搖走,但華容琅的卻是消瘦了好些,沒說話都無甚氣力。

“我好久不見你了,今日下了晚學就來看望看望你。”

宋青山從懷中取出一沓子紙,這幾頁都被他折的四四方方的遞給華容琅:“我還給你記了些先生這幾日習課的要緊內容。”

華容琅接過以後心間微暖:“多謝嵩珺了。”

宋青山疑惑藏不住,喉嚨反複吞吐最後還是問出口:“我今日來的時候,王生說你在你四妹的書房裏……你不是最不喜你那四妹了麽,怎麽還去了她屋子裏?”

華容琅久久不語,他未想到宋青山會提到華容舟。

宋青山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再看華容琅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樣子,随即言辭鑿鑿的黑臉看華容琅:“不過你那四妹現在可不同一般了,被封了縣主,就連咱們書院的景辭先生這下子也開始徹查她和林夙那檔子的事兒了,都快将書院翻了個底朝天。”

宋青山邊說還邊唏噓不已,男學之中都被查了個遍,凡是同林夙較好的,亦或是書院打雜都都被一一問話。

華容琅靜靜的聽,宋青書向來為人熱切,只是這話聽到後頭有些不對了:“什麽縣主?”

“你還不知道!”

看着好友驚訝的模樣,宋青山直言道:“你那四妹妹現在可是了不起,咱們端元年間頭一位縣主可就是她了……”

華容琅置若罔聞,只是心裏抽抽的痛,華容舟被封為了縣主,他卻不知道。

這事有人瞞着他,而瞞他的人除了大哥,別無他人。

宋青山一時之間不敢說話,因為他看華容琅的狀态不大對勁,等他提到華容舟現在是縣主時,華容琅很明顯面露痛苦:“筠青?筠青?”

宋青山趕緊上前一步穩住華容琅,外頭的王生聞聲而入,和宋青山的惶恐不安相比,現在的王生多了幾分熟練和不驚。

看着王生熟練的動作,宋青山也不上前叨擾,見華容琅面色好了幾分,宋青山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家少爺這是怎麽了?身子怎麽這般虛弱?”

本就消瘦的臉現在一片慘敗,宋青山一時之間分不清是華容琅的面容白些,還是華容琅發頂的白玉發冠更白些。

王生按着王大夫的法子給華容琅順着氣,這會兒見自家少爺恢複了幾分精氣神,這才松下一口氣:“二公子身子突就不好了,受了驚訝亦或是心緒起伏過大就心悸異常,有時候嚴重了些還如同失了神一般。”

給華容舟為了一口水,看着二公子清茶潤唇之後目光多了幾分清明,王生松了一口氣。

華容琅剛剛突然面前一黑,後背狠狠的磕到了後頭的椅靠上,好不容易恢複了幾分,入眼就是好友眉頭緊皺,一片擔心的模樣,華容琅硬撐着道:“讓你看笑話了……”

宋青山閉口不言,只是看向華容琅的面色難以名狀。

他最是知曉筠青的克制和收禮,在外人面前展現了這等病痛模樣相比心裏也是萬分難受的,索性今日他人也見到了,宋青山看天色不早就請辭了。

腳步聲很快的消失在耳邊,華容琅筆挺的腰背忽然大力的靠在後頭,深深的疲倦湧上心頭,綿延不見盡頭。

他這幾日把自己困在華容舟的書房裏,看着華容舟前書房的全部裝飾,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整個人都像是埋在回憶裏,怎麽撕扯都拉扯不出來。

華容琅睜眼不知看向何處,眼神飄忽不定,最終落在他書齋牆面的那方古琴上。

華容琅書齋牆上那方古琴上京雅琴坊為數不多的貴品,遙想當年華容舟捎買東西的時候出手頗為闊氣,她打小就不缺錢。

整個平南王府的庫房就像是對着她敞開一般,明明是不愛雅樂的人,卻是硬生生的掏了自己多年的壓歲錢買了雅琴坊裏不算便宜的那一方古琴。

而現在那方古琴卻是在華容琅的書齋裏藏着,華容琅的确沒想到華容舟會送這麽一把古琴做他的生辰禮。

不過八歲的小姑娘生的圓滾滾的,穿的绫羅綢緞頗為貴氣,整個看去就是一粉雕玉琢的嬌軟姑娘,而那時的她抱着這方古琴有些歉意的站在他門外,人将将比這琴高上幾分。

人貴氣,這琴也不低調,铮铮的琴弦在月色下黯然失色,唯獨留下琴面金粉透亮燦爛。

他當即就是關上門,心裏嗤笑這算什麽,陽春白雪的雅樂鍍了一層俗氣的金粉,等他平複好了呼吸再打開門以後外面空無一人。

月色皎潔,月盤發散的銀光渲染在金粉之上,銀壓了金,平鋪在門前的古琴透着悠悠的生氣,像是有瞧不見的魂靈環繞着舞蹈不停。

就是那一晚,他頭一回将容舟拒之門外,卻還依舊收到了容舟送來的生辰禮物。

華容舟送禮向來喜歡有金有銀,自小到大如金知了,金糖葫蘆,銀松發冠,而那年更是送了一面摻了金粉的古琴。

華容舟和華璇清的低調淡雅不同,二人自小就天差地別。

華璇清那年送了什麽?

書籍,紙筆,還是發帶,佩玉?

華容琅努力回想,最後頭都開始泛着疼也沒有想起華璇清送的禮物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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