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晉江首發(62)
崇朝朝堂震蕩。
早朝的文武百官皆是膽戰心驚, 自打林尚書十日前死在府裏的消息傳來, 朝堂暗流的水就被攪動起來。
林尚書這一死死的莫名其妙,大理寺派去的調查的人也找不出殺人者究竟為誰。而這幾日林家的附庸還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說是上京之中出了奸人, 不然這麽會對一國尚書下手 。
而且就因為死的不明不白, 幾家的利益都被牽涉進來, 好生熱鬧。
這事情發生已經是快過了一旬了, 朝中依舊有着不少官員在痛惜, 因為随着大理寺的查案, 謎團越發的多了起來,甚至許多大理寺之外的的官員還提出了許多旁的的可能。
颢景帝就坐在龍椅之上靜靜的看着下面幾方人“閃爍其詞”。
一番言論看似有理, 實際上不過都是想将這罪過堆砌到對頭的那一條船上。
但為林家哀怨的官員都被颢景帝暗暗的記了下來, 以後都是要一一除去的……
鬧哄哄的快有一個時辰,颢景帝不耐的揉着眉頭:“此事暫時放一放, 等大理寺将這一事幕後真兇查探出來, 再做決議;現在衆愛卿可還有要事要言?”
原本還在對峙的官員現下都閉了口, 他們還有什麽要說的?
現在都指望着把林崆雀的死因推給旁人,能拉下一個勁敵就拉下一個勁敵。
“微臣……有奏!”一身靛藍色官衣的穆道原弓着腰, 尊敬伏禮,将奏疏舉至頭頂的官帽之上。
颢景帝輕輕扣着龍椅上靠手的金色龍頭, 輕輕的節律聲敲擊聲襲來,小喜子親自将穆道原準備的奏疏呈送了上來。
一目十行,颢景帝看完以後面色漆黑,狠狠的将奏疏合攏開來, 又是讓小喜子将奏疏中的內容一一念出來。
“給朕念!”
喜公公越是往下念,文武百官越是驚懼,期間唯有左相楚觀岩和右相宋舊德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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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觀岩靜靜的聽着林家這麽多年來的這一項項的罪項,一切在迷蒙之間都有定數,他心裏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微微擡頭看着上頭不動聲色的君王,林家終究是要被處置了的。
就是不知這林崆雀之死會不會和上頭這位有幹系。
随着喜公公最後一項罪責落下,朝中分外的安靜,外頭落了的冬雀偶爾鳴叫出幾道纖細的聲響,這倒是成了當下唯一的聲音。
綏州林溪縣爆出的糧草不明的問題着實是難以解釋,綏州大旱饑荒之年國庫的八百萬石生生被貪去了七百萬石;更別提這一百萬石中還摻雜者不少的劣質糟糠。
如今侍郎穆道原細細陳述着查出的綏州的州記,那年大旱鬧出的饑荒,綏州共是喪命一萬六千餘人。
颢景帝仔細的閱看着穆道原呈上的奏折。
這是他後來讓穆道原重新整理出來的,就是要在今日的朝堂之上一舉将林家一網打盡。
堂堂戶部尚書自己貪污了赈災糧,這事現在是證據确鑿,何人也保不住林家。
太子一黨甚是殚精竭慮,畢竟太子母族都遭此大難,其餘人只覺猶如行在熱鍋之上,急得團團轉,卻也無人領着他們繼續前行。
這個時候太子本該是站了出來,可太子被東宮子嗣的事情拘了起來,而陛下對太子言辭頗多,優柔寡斷,當斷不斷,軟弱的脾性在處理東宮子嗣一事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朝堂上已經站在太子一方的臣子不禁捏着把汗,絲毫不敢觸犯到高臺龍椅上一國之君的黴頭。
颢景帝看着這安靜如斯的大殿,心間冷哼不斷,微微吞咽下一口龍涎大聲呵斥道:“朕本以為綏州百姓遭受的罪受都是天災,天災不可躲;朕今日才是知道這後頭還有此等人禍!林崆雀他為官數十載,到頭來就是這般糊弄朕,糊弄天下的黎民百姓的!”
看着下頭好似被一巴掌打了臉的林家簇擁,颢景帝冷笑襲來。
一直緊着的面上凝着厚厚的一道寒霜,說出的話更是怒極:“這事再去細查,穆道原!此事就交于你全權負責,務必要給朕查探清楚,找到更為明确的證據,朕倒要看看,這些年林家還做了什麽!”
穆道原又是得了皇令退下。
一時之間,朝堂林家的士氣一下子低迷起來,穆道原這一道問罪書下來,誰還敢多言,不過想來也是,穆道原本就是出自綏州的官員,更是因為綏州旱災而得了舉薦的官員,自然是對綏州的事項了解的分外清楚……
宋舊德為首的文官義正言辭,要去為綏州的百姓讨個說法來。
依附于林家的小家族哪裏還敢發言,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狲散,這會兒他們不落井下石,反咬一口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颢景帝心情大好的看着這已經清理明朗的朝堂,剩下的人就算以後要靠着林家作威作福,也無得蔭庇。
下了朝,楚觀岩罕見的在外頭等了一等,看着一身孔雀官袍的男人出來,楚觀岩溫聲攔道:“穆侍郎……”
穆道原本是和人結伴而出,聞聲以後,穆道原同宋舊德齊進的腳步微頓:“右相?”
楚觀岩儒雅至極,看了宋舊德一眼,随即微微眯着眼看着穆道原道:“本官有些疑難,想同穆侍郎商讨一番。”
穆道原欠身,同着左相宋舊德告歉,這才随着楚觀岩的步子走向另外一邊……
漢白玉的臺階在日光之下白的亮眼,有北風從寬廣石階飄然而至,剛剛伸出大殿之中的僵凝氣氛現下也被吹散了些。
“穆侍郎這是早就有想法要動那一位?”
楚觀岩還是溫順模樣,但穆道原不免在心間敲響了鳴鐘。
都是披着羊皮的狐貍,誰還不知道誰的真面目似得……
這位上京右相雖說到現在都還沒在朝中站隊,看似無得大的功績在身,但是能比他多在朝中穩穩地帶了這麽多年,估摸着那顆心也比他黑的多。
想到這,穆道原笑回:“林尚書之死雖說是離奇的,但也算是罪有應得;下官出身綏州,雖說在上京為官幾年,但這顆心依舊還是眷戀着故土的……所以也不必言什麽早有想法,有些人該是喪命便是要去丢了命的,東窗事發都是天命,一切皆是水到渠成罷了。”
“水到渠成……”楚觀岩喃喃念道,“好一個水到渠成。”
其實他想問的很多,但此刻從穆道原的三言兩語之中,他已經明朗了這水到渠成是什麽意思了。
天命……
天命……
一切都是天家的命令。
鳥雀“啾啾”鳴叫不停,大殿之中的官員早就先先後後的離去,這會兒穆道原請辭:“丞相可還有事?無事的話下官還有要務在身,先告退了。”
颢景帝今日将調查的事丢給了他,他若是不能如了颢景帝的意,那他這官位也就上不去了。
看着楚觀岩搖搖頭,穆道原就地告辭。
……
上京城中流言蜚語紛至沓來,而上京之外,華容舟一行人的馬車越走越遠,城外頭的景象也逐漸變得更加的荒涼。
中間有幾日趕路的時候,路上天氣不錯,華容舟趁着冬日少見的晴朗天氣,還和顧罹塵一道跑了馬。
整整算來,她已經好些年沒有跑過馬了……
但華容舟在馬上的微微僵硬之感很快就消磨而去,擦面而過的冬日寒風,耳邊嘶鳴的馬兒,踏土而生的灰塵在光下飛舞而起,久久才散去。
一切都新鮮無比,她已經不在上京的閨房之中撥着算盤記賬,也不是奔波在九思學堂和各家鋪子中查看情況。
所有的束縛都離了她去,剩下的都是自由。
這一路顧罹塵對她是頗為照料,但是華容舟心間還隐隐約約蕩着一層的不安穩,好似這段時日過得是雲裏霧裏。
怎麽她就突然從上京城之中出來了……
“容舟可是累了?”顧罹塵駕馬走在馬車一旁,赤金馬同馬車靠的極近,顧罹塵都還能伸手掀起掀起她的簾子來。
看着顧罹塵擔憂的面容,華容舟挑起嘴邊的微笑回道:“無礙,只是這幾日身子有些乏了。”
但是華容舟的手卻是貼着腹部衣衫,用着暖手的湯婆子暖着小肚子。
推算着小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就在這幾日了,但是對着顧罹塵一個男子漢,這等女兒家的私話她說不出口。
但顧罹塵卻是想的更多,看着華容舟不算好看的面龐,他的薄唇緊緊的攏着,半晌以後試探道:“就不該一直騎着馬,這天不怎麽暖和,哪怕是披了披風也會受涼。”
“不是騎馬的緣故……”華容舟小聲的辯駁:“再說我只騎了半個時辰,算不得什麽的。”
“可是容舟一連騎了三日!不若我們待會找個地方歇一歇,這幾日趕路的确是快了些,就在這兒歇幾日,咱們不急……”
言罷不容華容舟拒絕,顧罹塵就派趙耳訾去尋最近的一處驿站。
華容舟也是當真是身子難受,也就乖巧的應下來了。
趙耳訾騎着馬帶了幾人去四周尋了去,自家主子一攤上雲岚縣主的事就把任何事情往後推,這幾日北淵的書信來的可不比在上京的時候少些。
偏生主子不急……
在心裏默默的嘆了一口氣,趙耳訾立刻雙腿狠狠的夾了座下的馬匹,很快之路上只留下那一行飛塵。
午後他們便是歇在一家樸素的驿站裏,剛剛到了屋子裏她就讓吳玉趕快去打些熱水來,這下身汩汩流淌的感覺,可不就是表示這她那每月一來的葵水麽。
“小姐,你快好好歇息一下吧。”吳玉看着自家小姐那般難受,只恨不得去替了她每月這般的苦楚。
每次華容舟的小日子都過得難受的緊,臉上沒有血色,整個人都是蔫吧着的。
“無礙……”華容舟慘敗着唇,小腹如同墜着錐子一般,脹痛之感久久不能散去。
屋子裏的門很快的就被吳玉關上了,只餘下她一人的時候,華容舟徹底的就忍不住了,一下子攤在床榻上不得動。
絨團最喜歡粘着她,這會兒也一齊跳到了床榻之上,總覺得在她枕頭之上把自己圍成了一個白球。
如是平素,華容舟肯定會伸手撫弄絨團的白軟身子,但是現在她自己的身子都這樣的不爽利,心裏也藏着事兒……
這事說來也簡單,他們午前下了馬車,到了驿站時她發現這路線已經悄然偏離了去安都的線路。
崇朝國的地圖集她牢記于心,這一對人馬本該是朝着西北方向行進的,出了上京以後他們期間要經過曹袁關,從碼關,楚霞關,在順着睢水的河流一路往西;可是現在看來,這路徑到了楚霞關就已經偏離開來。
因為過了楚霞關,他們應當是很快就要度過睢水,睢水是崇朝第一大河流,就算是她不曾親眼見過,也在她父王昔日的從軍故事中有所了解。
上游九曲連環,下游浩瀚無比。
但是現在四周居然還是群山綿綿,哪裏有河流的濕綿印記;腳下的塵土也是夾雜着不少的黃沙,糾纏在一起。
好端端為什麽偏離了路線?
離了楚霞關,他們又是要去哪裏?
華容舟自己安慰自己應當是前方的道路不便于行,他們才生生的改了道。
雖是這是這般想來,華容舟心間還是有些惶恐。
這處也太冷了……
冷的不像話。
“咚咚咚……”一陣和緩的敲門聲打斷了華容舟的思索,她繼續癱軟着身子靠在床榻上。
來人腳步極其穩重,不是吳玉,是顧罹塵。
吳玉輕輕的跟在他身後,手上還端着一大盆熱水,此時吳玉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讪讪的。
想必顧罹塵都已經猜到了她是為何這般的難受了。
華容舟有些不太好意思對着顧罹塵,只是背過身去:“侯爺快請出去吧,我現下要換洗衣物了。”
雖說華容舟頭很快的就扭了過去,但是顧罹塵還是看見了她小臉慘白,這等寒天裏面上還透着汗霧,不由得手心一攥。
顧罹塵又是在心底将孫曲安罵了個狗血淋頭,不是他在容舟身上試藥,容舟又怎會落下傷痕和這般後遺症。
“多穿些衣物,若是身子不适就不必下去吃飯了,我讓他們送上來。”言罷顧罹塵又是看了她一眼,這才面容冷峻的離開。
好似他跟着吳玉上來,就是為了看她一眼,确定她現在有無大礙。
聽着那人已經離開的腳步聲,華容舟咬牙撐着身子坐起來,在吳玉的幫忙下很快的就将自己給收拾幹淨了。
……
晚間,也不算是晚間,天還沒有完全暗下去,顧罹塵已經準備了晚膳。
饒是她再三強調自己無什麽大事,顧罹塵還是如臨大敵一般的應對着,來來回回将她的被褥反複往裏面塞,塞得嚴嚴實實的,那模樣就差将她捧在手心裏護着了。
期間華容舟覺得屋子裏一下午都是關着窗,這會兒肯定悶了氣,只是悄悄開了窗戶想要透透氣都顧罹塵英氣的眉眼剜了一番。
坐在她案幾對面的顧罹塵很快将窗戶關起來,還起身将一邊的小火爐往她身邊推了推:“容舟現在不是一般時候,吹不得冷風,要注意些保暖……還有桌上這些多用些。”
華容舟風還沒吹上一息的時間,看着剛剛送上來的菜有些不好意思。
大多是滋補的食材,還有好些都是用來補女子氣血的……
也難為在這麽荒郊野外尋到的一個小驿站,顧罹塵還能找到這些東西。
吃飯間顧罹塵細心的為她斟湯,華容舟現在已經有些信管顧罹塵的服侍了,至少不會輕而易舉的就紅了臉:“侯爺,為什麽我們的車馬行進的方向不是原來的路線呢。”
華容舟信任顧罹塵,但是心間的困惑還是要解開的。
這一路下來顧罹塵對她可謂是萬分的周全照料了,有問必答,有難必解。
但是在這個問題上,顧罹塵突然有幾分頓挫:“容舟當真是想知道?”
華容舟點點頭,她這次不就是要去安都巡查自己的封地的麽,這一番繞路下來她何時才能到達安都。
顧罹塵又為她換上了新的熱湯,也不浪費,将她碗碟中的冷了的湯移倒到自己碗碟之中:“我們估摸着還有幾日就要到了酉名關……”
華容舟睜大了眼。
她怎麽會就快到了酉名關?
酉名關可是在北疆那邊啊!
微微冷了幾分面容,華容舟小湯匙緊緊的握在手中,心間的惶恐有些放大了。
知道顧罹塵一直在看她的面色,華容舟故作不知的皺眉道:“我們為何要去酉名關?這麽一路繞道下來,安都什麽時候才能去?”
華容舟還在替顧罹塵找着借口:“是否是侯爺在北疆還有故交,想趁着這個機會去走一遭?”
顧罹塵看她的神色無什麽大礙,心間也是翻騰着波浪,不去安都回北淵的事容舟遲早就會發現。
他原本是打算等容舟到了北淵都時候再告訴容舟,這麽做的緣故的,但現在容舟先覺察出來了,他也不好再瞞着。
只是這話要說多少,瞞要瞞多少,他還在心裏頭細細的度量着。
“不是為着故交……為的是旁的事……但容舟可否容我想一想該是如何跟你将一切都講明白。”
顧罹塵還是要考慮考慮,他的身份,他在上京做的一切,還有五年前他去了北疆以後的遇到重重事情。
他不是不能對容舟坦白,他只是怕這般說明白會吓到她。
華容舟也不急,就這麽靜靜的看着顧罹塵思索,眼尾不自覺的下搭,被褥之中的手指緊緊的扣着衣袖。
這是她一貫不高興時愛做的動作,但顧罹塵沉迷自己心間的事,并未發現她的小表情。
華容舟勾着笑回道:“好……我等着侯爺同我解釋解釋……”
端着顧罹塵剛剛給她換好的溫湯,華容舟有些呆滞。
說來她也是驚訝,自己明明重生回來時有那般的警惕心,可一切都在顧罹塵一次次的出現下瓦解開來。
重生回來的所有願望她都已經達成了,她同平南王府就此兩隔,更是同華璇清沒有瓜葛,還有了顧罹塵這般好的良人……
眼前的這個男人同她已經萬分的親密了,在她重生回來便是一直護着她,在大哥,二哥以及華家為難她的時候出手相救。
她都已經快将自己的一整顆心都交由與他,但是現在卻發現自己恐怕是陷入顧罹塵編織的密網中,自得其樂。
空山東林之中寒風起,居然吹開了窗子,華容舟猛地見了冷風,自己受不住了,端着碗小聲的咳嗽起來。
顧罹塵眼疾手快的将窗門徹底掩死,桌上的飯菜也在漸漸的變涼。
華容舟熱湯貼着唇,一口下去,順着唇舌,到了咽喉,最後沉沉的順流而下,熱了五髒六腑,也壓下去了嗓子的癢意。
她願意等顧罹塵将一切好好理清楚。
只要他勿欺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