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晉江首發(63)

晚間華容舟将又是将顧罹塵趕了出去, 自己個兒換了一下月事帶。

這次月事和以往比來勢洶洶, 這疼直直的包攏着她的軀體,手腳也不知覺的發寒。

吳玉原本不同她一個屋子,為了照料她, 所以主仆二人也是住在一處, 只是現在天色還不晚, 吳玉就在驿站下頭同趙耳訾說了會兒話。

外頭又是風雨大作, 顧罹塵在樓下靜靜的候着, 也是在心裏考量着該是如何同華容舟講清。

容舟雖說年紀不大, 但是她向來明事理,更何況自己也是對她待以真心, 容舟應當不會怪罪于他。

但是這番理由實在是說服不了他, 他在心裏安慰自己容舟不會生氣,可是到了華容舟門外還是會躊躇。

屋子裏燭火微揚, 裹在被褥之中的華容舟耳尖一動, 屋子外頭的腳步聲雖說很輕, 外頭恍惚來去的人影卻被華容舟側眼一下子撈住。

當下能這般在她房外躊躇不前的,也只有顧罹塵了。

華容舟不甚舒服的下床去, 連外頭的冬衣都沒有披好,她踩着鞋子就去開了門。

“吱呀”一聲, 華容舟淡淡開口:“侯爺不進來麽?這是要當門神?”

還在外頭反複打轉的顧罹塵未想到一回頭看到的便是少女面色慘白的模樣。

當即腦子裏什麽想法都顧不上了,一把将華容舟攔腰抱起,面色很不好看:“怎麽不穿外衣就下床來,這等天氣怎可胡來!”

語氣之中帶着責怪, 顧罹塵将華容舟塞進被褥之中,又伸手攏了床榻裏頭的那一床被褥将她蓋的嚴嚴實實。

華容舟任由他這番所為,從被褥裏探出個腦袋微微斜着眼打量眼前的玄衣男子:“我不開門,侯爺還要在外頭打轉許久……絨團都不若侯爺這般有耐心。”

顧罹塵将她非要放在外頭的手又塞進了被褥之中,但是被褥中的女子似乎非要不順他意,顧罹塵無奈,只得将她的手暖在自己的手心之中:“我還是惶恐……若是我都坦白,容舟是否會生我的氣……”

“侯爺還沒說,就已經知道我會生氣?”華容舟的手被一雙大手牢牢地握着,男子手心的微糙敢摩挲在她的手上,對着顧罹塵這般覺悟,華容舟有些害怕。

Advertisement

還沒說就開始擔心她會生氣,那麽顧罹塵瞞着的事情定是不算小事情……

華容舟收斂了心間的幾分惶恐:“侯爺還是好好說說,到底是瞞了我什麽……還有這路到底是要去何處的,侯爺這次不說,難不成這馬車再往北邊趕去,我們可就要過了北疆到北淵了……”

容舟她一語中的。

顧罹塵揉搓着她的手一頓,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們就是要去北淵的。”

華容舟:……

去哪?

北淵?

華容舟只覺耳間鳴聲大起,猛地一下抽開了自己的手,面色也變得冷凝起來:“侯爺勿要框我!”

借口去什麽要去北疆看故交她還相信,現在說他要帶着她去北淵……

驿站之中的小火爐的燒着精細的煤炭,溫熱潤着二人的臉,華容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好看的桃花眼熠熠生輝。

只是華容舟此刻起伏的心潮遲遲不能平靜下來。

細細将顧罹塵剛剛所說的話嚼碎了,華容舟沒有放過一個字,可越是想,她心中就愈發的不确定。

但到底是面上做到了,冷僵的面緩了下來。

耐心極好,華容舟将自己藏在被褥之中,那略顯蒼白的唇瓣輕輕的上擡下阖着:“所以侯爺是說我們要去北淵……而不是北疆?”

北淵同北疆。

一字之差,但是天差地別。

顧罹塵确實少見的有幾分不爽朗,又是重新緊緊握着華容舟的手,華容舟只覺自己的手心都在被他的汗氣洗了個透。

二人就又是一言不發的對視許久,最終還是顧罹塵這邊敗下陣來。

華容舟灼灼的眼神看着他,顧罹塵以手撫膺,長嘆一口氣:“我其實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帶着容舟一道去安都……安都不過是一個幌子……”

華容舟靜靜的聽着:“侯爺打算這一路去哪兒?”

“我想帶着容舟去北淵,在北淵的話容舟就不需要同在崇朝一般,還要時時應對着那些招人怨恨的親眷。”

“侯爺……”

華容舟輕輕的打斷了顧罹塵的剖白,目中寒芒微聚:“侯爺可知道自己的身份?侯爺是崇朝國的大英雄,是威震敵國的大将軍,現在說要帶着我去北淵……實在是……”

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她對北淵的怨恨不必上京其它的百姓少,她的父王年輕的時候就帶兵鎮守過北疆,也是在北疆那麽些年落下了一身的傷痛。

顧罹塵一直不動聲色的打探着容舟的态度,現在為止華容舟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他心頭有些惶恐,但還是硬着頭皮想要将事情交代個幹淨。

“容舟……其實我不只是崇朝的小侯爺,我之前就同容舟說過,我姓氏為顧,但我身上還有這外族的血統。”

咳了一聲,顧罹塵繼續道:“我的身上其實有北淵的血脈……”

顧罹塵說着說着突然帶着華容舟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脖頸,那處泛起的經脈正在鼓動着。

但裏頭流淌着的血脈讓顧罹塵這會兒有些啞言:“我身上其實留着颢景帝的血。”

這血讓他感到惡心,但是他卻無法選擇。

華容舟已經徹底的雲裏霧裏了:“這話的意思是……侯爺不應當是侯爺,而是應當是皇子;這意思是……侯爺是陛下同北淵女子的孩子?”

颢景帝寵愛顧罹塵原來不是因為他是陛下的親侄子,而是親兒子。

華容舟顫着眼眸,只覺自己似乎是知道了什麽了不得東西。

顧罹塵有皇室血脈,還有北淵的血脈,而且顧罹塵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崇朝國的皇子。

但是為何現在顧罹塵要攜着她去北淵呢,安都是不是一開始就是個局,自打顧罹塵知曉她受封了縣主,得了安都,就不止一次的問她願不願意早些動身前往安都。

前往安都是假,半路改了路線一路北上才是真。

斟酌了好幾息,華容舟将将開口問道:“那侯爺在上京不好麽……去了北淵又是想做什麽……”

明明這些話她不該出口去問,顧罹塵願意将他的身份都坦白與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但是華容舟能夠接受,不代表她作為一個崇朝人也願意随他去。

顧罹塵的心一直都是拎着的,坦白到了這個份上,後面的話就好說出口了,看到容舟對去北淵也不是那般排斥的樣子,顧罹塵心間緊緊繃着的弦終于是松弛了些。

“除卻崇朝,其實我在北淵的身份也不一般……”顧罹塵在華容舟略略的茫然之中趁熱打鐵,“我現在帶着容舟去北淵,不過算是回母國,我是北淵的皇室中人。”

被顧罹塵握着的細軟素手陡然就僵硬住了。

薄唇上下擡合,顧罹塵看着華容舟的雙眸快速的解釋道:“我是北淵唯一的皇子,我的母君早些年同颢景帝有些糾纏,一來二去就有了我,但那時母君她并沒有坦白了身份,颢景帝那個老東西還挺喜歡她的,但是一直沒發現我母君的身份,而我打小生養在崇朝,甫一出生就被他安置去了鎮遠侯的玉碟之下……”

他也知他的身份着實是讓人難以接受。

但是他同容舟往後必定是要坦誠相待的,早些讓容舟知道,亦或是晚些,都無甚區別。

現在他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獨獨關心的就是容舟的反應。

容舟現在應當是吃了好大一驚,因為怎麽好端端的自己的未婚夫會有這般大的來頭。

但是華容舟的神态不似他所想,目光清明,臉上的慘敗也是回了些紅潤,只是那唇瓣還是幹燥着的。

看來容舟遠比她所想的要淡然許多。

顧罹塵松了一口氣。

……

其實,不然……

華容舟此刻的心間已經翻起了滔天的巨浪。

不能慌!不能慌!

将顧罹塵一番話掰開來分析,華容舟的心越來越靜,甚至還在心裏頭勾着崇朝和北淵兩國的地圖。

所以說顧罹塵的父親是崇朝國的國君颢景帝,母親是北淵國如今的桓蔭女君……

桓蔭女君啊,多麽風華絕代的一個人物,能在北淵的朝堂波蕩之下坐穩了王位,也是一位巾帼女枭雄。

而顧罹塵是桓蔭女君的兒子,是個含着北淵血脈的人。

也難為顧罹塵這一路總是暗戳戳的提起北淵,北淵的風土人情,北淵的豁達民風,北淵的香甜凍梨。

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華容舟的心間有些涼,這會兒那涼還透着自己的小腹綿延而上,鑽着她的經脈,不動聲色的研磨着她的骨血,連帶着她唇珠都在緩緩顫着。

“侯爺……”華容舟的牙尖不再輕顫:“那侯爺是打算回了北淵再也不回崇朝?”

不是她舍不得上京,是她的崇朝血脈阻止着她就這樣被顧罹塵帶去北淵。

她……是個崇朝人。

而她父王自小就是強調心中要有崇朝。

想起老平南王,華容舟猛地抽回了被顧罹塵暖着的手:“侯爺還未言為何要這般,侯爺分明是崇朝養大的兒郎,現在朝秦暮楚,又是要去北淵,可對得起崇朝……”

想着顧罹塵至今便只有五年前去了北疆,難不成就是那五年邊關生活将顧罹塵生生的策反了。

一國重将被策反,華容舟看着顧罹塵的眼神不再溫和。

顧罹塵心間憋着氣,這實在是難以說明朗,他本就心間無崇朝,這輩子清醒過來就已經在北疆禦敵了。

華容舟看他不說話,素手輕輕的支起,劃過男兒寬闊的胸膛:“其實侯爺,是不是不止瞞了容舟這麽一件事……侯爺在茶館見我也是蓄謀已久,往後的每一次見面都有侯爺的手筆。”

“我……”顧罹塵想要解釋,可這前世之事說來實在是太不真實了,總不能同容舟說他上輩子就對她心有愛慕。

突然顧罹塵眼前一亮,又是緊緊的握住了華容舟的手:“蓄謀已久是真的,但我是愛慕容舟的心也是真切的!”

他知道容舟心裏最厭惡的是什麽,也願意和她說清楚。

兩輩子下來,他對她的心都是真的。

小屋子裏溫暖如春,好似冬日被沒有翩跹而至。

華容舟心緒淡漠的看着眼前男子認真的模樣,這會兒才恍然。

上輩子都不見有這麽一個人冒了出來,這輩子顧罹塵就像是上天給她的恩賜,只對她好,寵着她。

這大餅委實是太好了。

好到她心間越來越涼。

時光複來去,原來她這輩子還如同提線木偶一般。

本以為擺脫了平南王府一大家子以後,她就可以解脫了;企料還有一人在背後,看着她,安排着她,甚至現在還想将她拐去北淵。

天下沒有百得的午餐,她兩輩子用真心換取兄長們的真心都是以血淚做代價終結的,現在她還奢望着能白白得了別人的愛護和關切。

若是早知這關切之後藏着謊言,她當初何必要敞亮了自己的心門,接納這白來的問切。

時間在慢慢的消逝,華容舟看着眼前不做言語的男人,嘲諷的聲音在心間澎湃而起,越來越是響亮。

顧罹塵眼中還燦着光,珍視的深情華容舟肉眼可見。

可華容舟直覺心窩子都是疼的。

“容舟你信我……你同我一道去了北淵的話,日子不會過得很難的,北淵風氣雖說頗為豪邁,但是人情不輸于上京的東區,想來你也能很快就适應。”

還在拿着話兒誘哄着華容舟,顧罹塵只覺今日這一遭談話着實是糟糕透頂。

現下容舟的面色算不上好看,衣香鬓影都在燭光之下模糊開來,不知是被他說的話給吓得,還是當真就是小日子腹部的酸痛,顧罹塵覺得她整個人都是掩映在虛妄之中,飄忽不定,宛若下一刻便是要離他而去。

華容舟微微側頭,被褥之中的小臉頗為精致,瓷白的面上不見霞光,但是那脆弱模樣,顧罹塵只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裏,含在嘴裏。

他的心從來沒有這麽恐慌過,他的每句話都要細細的斟酌,否則他也不知他的那句話會觸犯了容舟的痛點。

更何況,這事是他有錯在先。

“侯爺當真是能确保了我在北淵能過得快活?”藏在軟被之中的身子在微微的發顫,可一切都被松軟被褥遮掩開來,看着顧罹塵的錦繡鴛鳥長袍,她試探的開口問道。

“能!我保證……而且我答應來娶你的!”

不知何時起,顧罹塵便是不再是自稱本侯,端着平等的姿态同她坐談,華容舟眼尾有些紅,細細描摹過男兒的面龐,像是将眼前的這個男人徹底的看透。

“侯爺……”華容舟舔了舔唇角,涎水之中還帶着淡淡的苦澀,不知是真的苦,還是心理的緣故,她的心中好似有一面小鼓,正在“突突”的敲個不停。

顧罹塵還在做着承諾,目中都是堅定的光:“本侯來娶你,容舟同我是被下了聖旨,被名正言順賜婚的。本侯會娶你的。”

短短一句,卻好似晴天霹靂!

"本侯會娶你的……"

這話在她腦中輪轉萬番,堪堪是勾起她上輩子最不願回憶的那一幕。

床榻翻滾的熱浪,緊貼她身軀的火熱軀幹,耳側男子的呢喃,綿綿不絕……

想她怨恨了那麽久的歹人,原來就是顧罹塵!

顧罹塵還在解釋着,可華容舟雙目散盡光芒,生生的展顏一笑,有些僵硬的打斷了男子的說話聲:“侯爺,如是這般考量的話,侯爺就帶着我繼續趕路吧。”

喜從天降,顧罹塵聲音有些發啞,黝黑的瞳目聚着少女的身形,下一瞬他就伸出臂膀連人帶被褥将華容舟這一團攏在懷中,死死的扣住,像是護着自己的珍貴寶藏一般:“太好了……容舟願意随我去北淵!”

看着顧罹塵相信她這般簡單的就接受了事實的模樣,華容舟頂着小腹的陣痛,露出一口小白牙。

飛快的擡頭往上一探,并無多少血色的唇瓣印在他的唇角。

随即華容舟立刻縮回了被褥之中,将頭也掩蓋了去。

顧罹塵恍若伫立雲端,剛剛鼻尖的女兒香氣還沒有散去,華容舟這般的主動讓他分外的驚喜。

剛想要将她從被子裏挖出來,女聲之中伴着若有若未的輕顫,嗡嗡地透過被褥:“容舟之前同慧敏長公主說過,一切以侯爺為上……所以侯爺現在快出去吧,我還要處理女兒家的私事……”

看着容舟的确沒有什麽不接受的反應,他又是待在床邊好一陣的安撫,他按着華容舟的吩咐将吳玉帶了上來。

門外顧罹塵細細的囑托着吳玉怎麽好生照料着華容舟。

吳玉二丈摸不到頭腦,只得一句句的迎合着,顧罹塵又是不舍的輕輕推開門,看着床榻那處安靜的一小起鼓包,收回擔憂的眼。

顧罹塵着實是松了一口氣,上戰場面對千軍萬馬都比不得剛剛那半個時辰來的膽戰心驚,險些就潰不成軍。

等到外頭徹底的安靜下來,華容舟這才輕輕的睜開了眼,那雙眼萬分的清明,哪裏有困倦疲軟的模樣。

清風伴着飛鳥的啼鳴,探手而出,華容舟摸着微微凸起的唇珠,心間一片寒涼。

半晌之後,華容舟狠狠的咬了咬下唇,宛若洩憤一般。

“吳玉!”

“縣主?”

“快去收拾了東西,我們子夜之時禦馬離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