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刻決定賣友求色,把手裏的資料整整齊齊地往容修面前一遞,“《海洋之心》的劇本有改動,拍攝計劃也有改動。劇組通知不到她,我打她電話也關機,就只能半夜來這裏找她了。”

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事無巨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毫無節操可言。

“……”容修看了一眼她手裏的資料,然後才鎮定道,“開門的密碼是……”

“記住了!”孟瑤哪怕腦細胞再不夠用,也決定把這串數字記到天荒地老,必須倒背如流。

她高興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兩步之後,又突然停下來了,有些不确定地轉頭看容修。

容修:“怎麽了?”

孟瑤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胸圍立刻在視覺上漲大了一整圈,然後才問:“你覺得我現在的狀态怎麽樣?”

“……”容修非常沉穩地保持了幾秒鐘的微笑,“性感得慘絕人寰。”

重點在慘絕人寰。

可孟瑤絕對有一種天生自帶過濾器,只能聽到別人的贊美的功能,她自信一笑,然後才踩着貓步招搖扭捏地往電梯那邊走。

說不定今晚運氣好,直接來個三壘打……

進入電梯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在思考自己和白夜蕭以後的小孩要叫什麽名字了……

電梯門合上,終于隔絕了那一身在自己眼前亂晃,粉得毫無美感的Kitty貓。容修擡手撐了撐鼻梁,轉過頭的時候,面色嚴肅了很多,“出發吧。監獄那邊聯系好了嗎?”

易城:“已經聯系好了,您随時可以見到林女士。”

.....................

Advertisement

A市女子監獄。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落着。

深夜之後,這裏就像一座巨大的孤墳,住在裏面的人機械而按部就班地活着,或者已經成了會呼吸的死人。

生鏽的滾輪在結冰的地面上發出咔嚓的磨合聲,鐵焊的大門被徐徐拉開,沉重得讓人難以喘氣。

監獄長剛剛從家裏趕過來,帶着一幹人等迎接在門口。

看到那輛尊貴顯赫的勞斯萊斯駛來,他立刻挺直了身板。

“是這輛嗎?不會只是路過吧?”身後有獄警小聲咕哝。

監獄長:“這輛車全國都找不出第二臺,沒見馬路上的其他車都不敢靠近它嗎?!刮擦一下,傾家蕩産都賠不起!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雖然不知道車裏那位爺半夜來這裏見一個中年女犯人是為了什麽,可是全體上下也都不能出半點茬子,不然的話,他這個做監獄長的也只能把仕途別在褲腰帶上,随意打秋千了。

“……”

獄警們都站直了身體,鴉雀無聲了,心裏卻在犯嘀咕,也不知道那位乘車人到底何方神聖,能在半夜讓他們全體待命。

要知道現在是數九寒天,被窩裏的溫度讓人有再多的加班費也不會願意起來的。

甚至有人還惡毒的詛咒,有錢的人都是為富不仁,面惡,人醜,心不善……

可真正當這輛車停下來之後,看到後座的車門被助理模樣的人打開,又看到下車的人……

他們才呆愣了。

驚為天人,用這四個字來形容他們所見到的容修,也不為過。

有女獄警已經隐隐的倒抽氣,一顆春心泛濫,早已忘記了周遭的冰冷寒氣。

男獄警們雖然不在意對方的長相,但是也已經被那份氣勢折服。

做男人,就應當如此,站在高處,一覽衆山小。

監獄長堆着笑臉,挺着肥碩的肚子迎上去,想要和容修握手套近乎,“容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易城不着痕跡地隔開了他,“辛苦你們了,請問林菀女士在哪兒?”

“……”監獄長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搓了搓,“就在會客室,請跟我來。”

他親自帶路,用特制門卡打開面前一道又一道的冰冷鐵門,穿過幽長森冷的過道,最後停在了一個透着光亮的房間面前,“她就在裏面。”

監獄長打開門,要跟進去,又被易城攔住,“這次會面的談話,請不要錄音,不要攝像,也不要進去。”

“……是,是。”

監獄長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跟易城一起等在了門外。

容修提步進去。

關上門。

一室的白熾燈,照得只有十幾平米的房間更加冷清。

裏面只有兩把簡單的木質椅子,瘦弱的女人穿着囚服,垂着頭坐在那裏,手腕上戴着泛着白光的冰涼手铐。

即便房間裏有暖氣,可也讓人幾乎看不到她身上流露出來的任何生機。

聽到了關門聲,林菀也沒有擡頭,直到一雙黑色的皮鞋出現在她的眼前。

“林女士。”

沒有任何語調的聲音所帶來壓迫感實在太過強大,她忽視不了,這才輕輕地擡頭。

然後,她的視線撞上了一雙深邃的眼睛,那瞳孔,看起來就像是被冰塊包裹着的黑鑽石。

鋒銳,而沒有溫度。

.......................

翌日,清晨。

容修從監獄回到公寓的時候,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客廳那張意大利純手工沙發上,僵硬如木雕的兩個人。

一個一臉的貞潔剛烈,另一個則一臉的欲求不滿。

其中穿着Kitty貓睡衣的那位的右手,還以一種相當詭異的包紮方式被包起來了,白色的紗布在她的手腕處打了個一個扭曲的蝴蝶結。

容修:“……”

白夜蕭聽到開門聲,立刻就起身,臉色平板得如同撲克牌,“我走了。”

他匆匆地就要離開,堅決不帶走任何一片雲彩,更何況對他來說昨晚經歷的還是一大片一言難盡的烏雲。

孟瑤也趕緊跟着起身,說話的時候嘴裏像含着一個乒乓球,“你別zhou,別zhou嘛,我又不會ci了你……”

“……”

結果,白夜蕭走得更快了。

容修發現孟瑤的嘴巴都腫了,有些嘆為觀止,“你們昨晚也太激烈了吧?”

“是挺激烈的,”孟瑤幹笑,指了指自己前面的茶幾,“昨晚我想強吻他,結果撲得太猛了,臉摔在了你家的沙發扶手上,手也按在了你家的水果刀上……”

容修:“……”

這不是撲男人,這是在英勇就義。

“我又想讓他給我包紮,原計劃包着包着,最好能包到床上去,但是他連包紮的機會都沒有給我,直接扔了卷紗布過來,讓我自己動手……”

“……”容修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這個熬了一夜卻連白夜蕭衣角都沒有摸到的姑娘了,但她是夏念兮最好的朋友,他不說幾句有些不合适,“咳,你這麽性感這麽美,是他沒眼光……”

孟瑤一臉苦大仇深,“真的嗎?”

“嗯,尤其是……你這手腕上的蕾絲,很漂亮。”他指了指那些紗布。

“那他喜歡什麽樣的?你給我說說吧。我一定會讓他成為我的!”

“……”

容修往卧室裏看了一眼,算算時間,小丫頭應該快醒了。

他無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但也不能不照顧到此刻孟瑤一定要攻堅的勇敢決心。

于是他……反手毫不猶豫地就把白夜蕭給賣了,“他沒有喜歡的類型,你是什麽類型,估計他以後就喜歡什麽類型——”

孟瑤頓時如同被吹起來的氣球般受到了鼓舞,“謝謝你,以後我們的孩子,我讓你當幹爹!”

“……我謝謝你才對!”

“不客氣!”孟瑤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抓起自己的背包奪門而出,“對了,夏念兮睡了一晚上都沒醒,茶幾上的這些資料你給她吧,然後讓她打個電話給我就好!”

“好的,慢走。”容修把她送到了門口。

關上門,他呼了一口氣,先去快速地洗了個澡,然後走進卧室,剛剛坐到床邊,小丫頭就醒來了。

全身像被人拆了重組般酸痛,她的眼皮還有些耷拉,“你起來了……”

“嗯。”

“剛跑完步回來嗎?”她發現他剛洗了澡,頭發上還有水珠滴下來。

“嗯。”容修沉穩地點頭,“餓了嗎?起來吃早餐。我讓他們送過來,應該馬上就會到。”

“……哦。”夏念兮小手捏了捏被子,環顧四周,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樣子。

她真的從夏家出來了。

小小的松了一口氣,看向他,欲言又止。

“想問……關于你媽媽的事?”容修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嗯……”她小幅度地點了點頭,額頭擦過他溫暖幹燥的掌心,眯了眯眼。

“昨天白夜蕭給她檢查過身體以後,就有警察過來,把她重新送回去了。”容修輕聲道,“改天你如果想見她,可以讓我的助理安排你去見見她。”

“……哦。”

問完了,夏念兮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激動,許是昨天帶給她的沖擊真的太大,大到超過了她的負荷,現在她只是捏着被子,盯着天花板出神。

她其實也沒想好,甚至不确定處于現在那種狀态的媽媽到底還認不認得她……

如果不認得,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去面對……

容修輕輕地用指尖繞着她的發絲,“夏念兮。”

“嗯?”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一件事?”

“什麽?”

“我讀中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留着長發,偶爾染成藍色,偶爾染成紫色,還有一次,染成了西門吹雪那樣的白色……”

“……”夏念兮漸漸瞪大眼睛,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他還有那樣的青春期?!

“那時候我離家很遠,沒有人管我,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中學隔壁是小學,每天放學,好多小孩都被我吓哭過……”

“……怎、怎麽可能呢?”夏念兮語塞了。

他現在一頭黑色的短發,看起來利落又整潔,穿衣的品味簡直可以PK掉任何一個T臺上被精心拾掇過的男模。

怎麽可能,還會有那樣一段殺馬特的青蔥歲月呢?

容修輕笑,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這些事,別人都不知道。因為我以前覺得很丢臉,只告訴你一個人。因為,現在的我明白,因為過去無法改變的人,或者事,覺得丢臉,或者不自在,那是毫無意義的事。你懂嗎?”

夏念兮眨了眨眼睛,好認真好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裹着被子在床上一滾,小小聲道,“我才不會因為媽媽的事覺得丢臉呢。我只是覺得那些明明自己親人還在身邊,卻不懂得珍惜的人,才是真的丢臉。”

她說完之後,房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連他的呼吸聲都低了很多。

夏念兮覺得奇怪,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他——

不經意地,就捕捉到了容修眼裏那一閃而逝的落寞。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情,就好像有什麽深藏的遺憾突然擊中了他。

不敢多問,就這麽愣愣地看着他,然後她忽然起身,給了他一個好大好大的擁抱。

容修被她抱得一愣,然後從自己的脖子上把她摘下來,揉揉她的臉,“怎麽了?突然這麽熱情……”

夏念兮咬唇,彎着眉眼對他輕輕地笑了笑,“大概是我覺得餓了,想吃東西了……”

“那走。”容修起身,把她抱起來,往餐廳裏走。

陽光從窗外透入進來,溫柔地落在兩個人身上,夏念兮安安靜靜地靠在他的頸窩裏,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剛才他的神情給她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直到容修把她放在椅子上,夏念兮還是沒有回神。

“想什麽呢?”容修問。

“……沒什麽啊,在想,今早吃什麽。”她擡頭,雙眼澄澈地看着他。

正好,門鈴響了。

容修失笑,“等着,小饞貓。”

他轉身,去門口拿早餐。

夏念兮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眼眶就慢慢地濕了……

小時候和媽媽相處的細節其實早已模糊,自她有深刻的記憶起,就沒有被人溫柔以待過,所以談不上什麽失去,更不了解什麽是遺憾。

所以,她無從後悔,更無從懷念。

看到他剛才的神情,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只希望他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被他周圍的人溫柔以待的……

…………

容修走到大門口,沒看貓眼就直接拉開了門。

每天這個時候廚子都會送早餐來,時間剛剛好。

可是今天來的人……卻不是廚子。

“……”他靜默了三秒,才出聲,“爺爺,您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容老爺子穿着黑色的緞面唐裝,上面繡着黑絲線的暗紋,杵着花梨木的拐杖,看起來矍铄又威嚴,“這段時間都不回家,到底在忙什麽?”

“……忙公司的事。”

“那好,你忙你的,你這公寓我也沒來過,正好參觀一下,看看你缺什麽,我給你全部都置辦好——”

容耀國不容分說地往裏走,容修攔都攔不住,“爺爺——”

叮——坐在餐廳的夏念兮聽到這聲爺爺,腦子裏立刻像微波爐設定的時間到了一樣,整個人都僵了。

而腳步聲已經從玄關處再到客廳,離她越來越近了……

...........

067.我的心,就在這裏。

67.我的心,就在這裏。

.......................

容修根本就沒有辦法攔住容耀國——

他幾乎是被爺爺一手帶大,對于爺爺既尊重又敬愛,除了之前那場訂婚宴他實在不想讓自己草率一生而沒有參加和對後面爺爺安排的相親有所抗拒之外,忤逆這兩個字在他對容耀國的态度中,是不存在的。

“爺爺,我這裏的泳池特別漂亮,您想看看嗎?”

容耀國斜睨他:“你想看清湯上飄着一根梅幹菜?你爺爺我今天也沒帶泳褲。”

“……”容修被這個形容堵得無話可說,“那要不您參觀一下書房?書房裏有很多容氏最近進行的項目文件,您一定感興趣——”

這次,容耀國直接回了他一個幾乎翻到天靈蓋的白眼,然後直接就往餐廳裏走去。

容修:“……”

既然攔不住,幹脆不攔了。

他心裏想了各種應對的辦法,以及小丫頭被發現之後,他打算要說的話,甚至連之後怎麽安撫小丫頭,他也都想好了。

可走到餐廳裏,原本坐在位置上的人,卻已經不見了。

她去了哪兒,怎麽走的,什麽時候消失的……這些容修都一無所知。

剛剛容耀國帶給他的無奈,在容修那張俊臉上凝滞了半秒,然後,變成了更深層次的無奈。

容耀國站在餐廳門口,冷飕飕地瞄了一眼空蕩蕩的餐桌,看到那張半拉開的椅子的時候,矍铄的目光裏閃過一絲精明。

他不着痕跡地走過去,手往椅背上虛實難辨地一碰。

嗯,還有溫度在……

容修:“我剛才坐這裏的。”

“是麽?我好像沒問你什麽吧?”容耀國淡淡道。

容修:“……”

緊接着,老爺子遛彎一樣不疾不徐地踱步進了廚房,首先拉開了冰箱。

看到裏面空蕩蕩的幾乎沒什麽食物的時候,他皺了皺眉。

然後又把廚房裏外翻了一遍,再是書房,客廳,陽臺,卧室……

看到了一些彩虹抱枕之類的東西,他有些詫異,不過這個公寓的裝修全是易城一手操持,老爺子雖然了解容修,卻不了解他的助理。

這品味……不知道是誰的。

轉了一圈之後,容耀國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衣帽間的門板上。

.......................

衣櫥裏,夏念兮躲在容修那一排排的大衣後面,小手緊緊地捏着他的一件羊絨大衣下擺。

她身上還裹着毯子,裏面只穿了一件小內褲,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就這樣被容修從床上抱起來到了餐廳。

所以在聽到爺爺聲音的那一刻,來不及思考,她已經站起來,從陽臺外面繞進卧室,跑到了衣帽間。

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像小怪獸一樣住進了她的心裏,那種緊張感就如同小怪獸鋒利的爪子,随時能撕破她的頭皮。

啪地一聲,衣帽間的燈被打開。

夏念兮的小手捏得更緊了,無聲地蜷緊了自己的每一個小腳趾。

此時此刻,她真的無比感謝容修一米八七的身高和他常年穿大衣的習慣,因為這一排排的大衣足以把她藏得天衣無縫。

除非爺爺有X光眼……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五米,四米,三米,兩米,一米……

祖孫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近在耳邊,“最近讓你相親,你只去了一次,為什麽不約第二位?”

“我會約的。”容修不着痕跡地站在那一排大衣前面,擋住老爺子的視線。

“什麽時候?”

“今晚。”

第一次如此幹脆的回答已經讓老爺子連日來因為容修不回家而積攢的怨氣消退不少,他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又把衣帽間四處看了一遍。

沒有一件女人的衣服。

心裏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麽,老爺子拍了拍容修的肩膀,“嗯,相親之後,看到合适的姑娘,記得帶回家吃個飯。”

容修笑了笑,非常溫和地把爺爺送到了門口。

容耀國臨走之前又嘆了一口氣,“阿修,爺爺比任何人,都希望能看到你娶妻生子,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的。”容修按下電梯下行鍵,“我還要去公司,争取今晚早點下班,讓易城安排好餐廳的位置,我去相親。”

容耀國這才徹底滿意了,拍了拍孫子的肩膀,沒再說什麽,在門口等候着自己的司機傭人的簇擁之下,離開了這裏。

容修關好大門,回到衣帽間裏,站在自己那排大衣前面,目光有些沉。

本來不想粗聲粗氣地和她說話的,可是一時間,他真不知道是應該慶幸爺爺沒有發現她把她吓跑,還是應該沮喪她為了不被爺爺發現和自己在一起而躲起來了……

他一時心亂,語氣自然就不太好:“爺爺走了,出來吧!”

“哦——”夏念兮悶着腦袋在裏面應了一聲,想知道他到底怎麽發現在在這兒的。

可是一撥開那排大衣,她就看到了他鐵青鐵青的可怕臉色。

步子就這麽亂了,她忽然踩到了自己身上滑落下來的毯子,狠狠地往前跌了一跤。

容修也來不及扶她,就聽到咚地一聲,夏念兮的腦袋撞到了旁邊的櫃子上。

“……”她悶哼了一聲,居然不知道要先去捂鼓包的額頭還是先拉起掉在毯子把自己包起來,又或者應該再看一眼他的臉色……一時間不知所措,竟愣在了那裏。

容修:“……”

被她這幅傻呆呆的模樣給氣得肺部隐隐作疼,容修彎腰撈起毯子,把她整個人粗暴地拉過來摁在懷裏,再用毯子胡亂一裹。

夏念兮肩膀被他拉得有點疼,擡眼看到他緊繃繃的俊臉,就知道他生氣了。

她有些無措地捏着毯子,咬着嘴巴,腮幫子鼓得像小青蛙。

兩個人就這麽在衣帽間裏站着,不說話了。

過了半晌,她站得有點腿麻了,然後才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爺爺不是一直讓他去相親嗎?所以如果爺爺看到她還賴在這裏,不一定會高興。

她其實有點不明白他在氣什麽。

不過看到他這麽生氣的樣子,她突然不想讓他不開心,所以小小地出聲,試探地問了一句。

容修因為剛才吼了她,所以正在懊惱,腦子裏盤算着要怎麽補救。此刻聽到她先開了口,而且還說了這樣的話,他心裏的那點氣,也早就散了。

看着全身只裹了一床毯子,頭發有些散亂,一臉無措與歉意的她,他嘆了一口氣,忍住心裏的不舒服啞聲道,“沒有。去穿衣服。”

“真的沒有嗎?”她還是有點不确定,因為他剛才的臉色實在可怕。

即便現在有所緩和,她也忘不了他剛剛的樣子。

容修深深深呼吸,“即便有,你會在意嗎?”

他問得格外認真又格外深沉,語氣裏的執着讓夏念兮居然也認真地開始思考起來。

容修也不說話,問完之後就盯着她的小腦袋等着她回答。

不出意外地,夏念兮再度沉默了。

而且幾秒之後,她還是抿着唇,沒有說話。

容修覺得自己已經被她虐得習慣了,到現在連氣都不生了,他準備放棄這個問題。

“我會擔心的。”

夏念兮小小的,細細的聲音忽然就這麽出現在了他的耳畔。

不知道為什麽,她最後一個音落下來的瞬間,他感覺到一直游走在胸腔裏的那一絲不平,忽然就這麽平息了。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長指捏起了她的下巴,讓她也看向自己。

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眼裏隐隐地開始浮動起一股融融的暖意。

而夏念兮的臉已經全部紅了,剛才那句話,她發誓是她這輩子說出來的,唯一的,也是第一句關心的話。

即便對孟瑤,她也沒有說過這類的話,兩個姑娘之間的相處模式并不會如現在這般溫和,她們習慣了彼此的刀子嘴豆腐心,用行動表達一切。

如果某天她對孟瑤說我擔心你,可能孟瑤會覺得她發高燒了。

如果孟瑤對她這麽說,那她會覺得孟瑤精分了。

所以天知道,她剛才用了多少勇氣和力氣,才把它說出來。

以至于她現在手心裏都是細汗,全都濕了。

容修心裏被她之前折磨出來的褶皺在這一刻都被撫平了,心裏舒服得如同被絲綢滑過。

滿足感忽然如漲潮般襲來,可又忽然如退潮般落去。

他想要的,可不止她的“擔心”。

用拇指在她的下巴上溫柔摩挲,他的聲音格外的低沉好聽,哄着她:“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好不好?”

“……”

夏念兮覺得這個要求不難。

但是她需要一點兒時間,凝聚下一波的勇氣和決心,就好像突然放了個大招之後血槽空了一樣,她得緩緩。

因為現在自己的心跳真是劇烈得要死了,像有人拿了一把雷神錘在她的耳膜上不停地砸,砸到幾乎讓她不能思考,不能呼吸,不能再繼續做任何的事……

她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然後努力地平複着心跳。

不說話了。

容修指尖落了空,目光下移,看到了她幾乎暴露在空氣裏的白皙肩膀,他身後拉了拉她身上的毯子,“好了,換好衣服再出來吃飯的。”

“嗯……”

....................

夏念兮換好衣服從衣帽間裏出來。

早餐已經被盛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今早吃的是燕窩粥配松露小白糕,她咬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耳朵還因為剛才那句話而紅紅的。

容修坐在她的對面,手裏翻着今天最新的金融時報,淺淺道,“你多吃點,今天會很累。”

“……”夏念兮含着粥看他,鼓着的腮幫子因為他這句話而變得更紅了。

呆呆的樣子像一只趴在草地上的小花栗鼠。

這幅樣子看得容修失笑,“你想歪了,我的意思是,你今晚得代替我去相親,把那位相親對象的情況事無巨細地寫在爺爺給的表格裏。你別忘記了,辛苦了。”

“……哦。”

夏念兮把嘴裏的粥咽了下去,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口粥讓她覺得格外地甜。

門鈴又響了,容修起身去開門。

是昨天商場精品店裏的那些人,店長帶頭,手裏捧着十多個購物袋,把昨天買的那些東西全部都送來了。

放進衣帽間之前,他們還拿出非常專業的蒸汽熨鬥,一件件地幫夏念兮燙直之後才挂好。

又把各色鞋子,配飾,都分門別類的挂好。

然後又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整個過程,除了店長說了那兩句您好和再見之外,其他人沒有多一句話,也沒有人亂看一眼。

奢侈品就是奢侈品,買來的不僅僅是商品,還是服務。夏念兮咬着勺子又感嘆了一句資本主義的腐敗,然後吃完了最後一口粥,站起來。

“你今天忙不忙呀?”她小聲問容修。

“還好。”

清晨他回來上樓之前,已經交代過易城今天上午自己不會去公司。

“那你……可不可以陪我再去一個地方?”

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了昨天他陪着自己去夏家的經歷,今天夏念兮再開口,就顯得順暢而從容多了。

容修放下報紙,“哪裏?”

“我先去換衣服,你等我一下!”

夏念兮不想一個人去,又怕他沒空,幹脆決定先換了衣服,這樣他就不好意思不陪自己去了。

這種小心思不知道是怎麽生出來的,可是它形成的時候,她有了一種自己可以在他面前恣意放肆的感覺,這讓夏念兮覺得美妙極了,連窗外的陽光都更明媚了一些。

說完之後,她匆匆地就往卧室裏面跑了。

馬尾在腦勺後面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容修看得勾了勾唇。

小東西。

…………

夏念兮用光速洗漱完畢,然後跑進衣帽間挑了一套衣服出來。

DIOR的粗呢小禮服裙,腰身收得很好,領口有水波紋的歐根紗堆疊花,長袖一直到手腕,袖扣也有和領口一樣的花紋。

她選它,不是因為它的款式,而是因為它是黑色。

配上黑色的厚絲襪,再配上黑色的平跟varina鞋子,鞋頭的黑色蝴蝶結讓她低頭看了一會兒,想起小時候媽媽最後給自己買的那雙……

容修看完報紙進來,就發現小丫頭盯着她自己的鞋子默默地發呆。

再看她一身黑色的打扮,他已經大概明白了她要去哪兒。

伸手從衣櫃裏拿出黑色的襯衫,黑色馬甲,黑色長褲,和一件黑色的羊絨混蠶絲的西裝,再配上黑色的領帶,他把衣服換好之後才叫她,“夏念兮……”

“嗯?”她聲音裏已經帶了一點小小的鼻音。

一擡頭,帶着一點黑紗的小禮帽就從頭頂上方被扣下來了,容修把帽子固定在她的頭上,又幫她把頭發都別在耳後,“我怕你一會兒眼睛裏會進沙子,所以,先戴上這個比較好。”

“你知道我要去哪兒了?”

“嗯,走吧。”

有我陪着你,無論去哪兒,你都不必怕。

即便想哭,也可以選擇或隐忍,或大聲。

在我面前,你想怎樣,都可以。

…………

西郊公墓。

公用祭拜廳裏,燭火在每個小格子的玻璃前跳躍,照亮着一幀一幀的黑白相片。

夏念兮用自己所有的存款,買了很大一面牆壁上的小小的一格。

容修全程安安靜靜地陪着她,看她刷開付款,這次,他沒有主動要求代勞。

“在西面,第三排,第三格。”

公墓的服務人員把鑰匙遞給他們,然後就離開了。

夏念兮捏着那把小小的鑰匙,捧着爺爺的牌位鄭重而虔誠地走過去,輕輕地擺放好,手指在爺爺的骨灰盒上摩挲了一會兒,然後才收回來,關上了玻璃小窗,上鎖。

咔噠一聲,讓她的心好像也安定下來了。

對着爺爺的牌位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她才慢慢地直起身體,輕輕道,“爺爺,在這裏您可以安定下來了,不會再有人把您摔到庭院裏,也不會再有雨淋到您……您可以看到很多的燭光,燈火,您也不會再孤單……而我,也可以經常來看您,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了……”

“我記得小時候,您總是對我笑眯眯的,掌心一攤開,裏面就有給我的桂花糕,爺爺……您還說,您不喜歡看到我哭……我不哭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擡手胡亂地去擦自己的眼淚。

可是,卻越抹越多。

“以後我每次來看您,我都要會努力地笑的……”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容修站在她的身後,看着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又聽到她做出了這樣無比傻氣的承諾。

他知道,即便她下一次來,下下一次來,來無數次,她也還是會哭,根本就做不到要笑給爺爺看。

心裏嘆了一口氣,他神色肅穆地擡頭,看着夏家老爺子的牌位,也默默地彎腰,和她一樣,作了三個揖。

“爺爺,我現在拍戲了,演了一個我之前很喜歡的角色,等電影出來了,我放給您看,還有還有,我現在啊……”她努力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然後又五指并攏往前劃拉了一下,“真的長高了很多了哦……”

“……”

老爺子離世那一年,她也不過才九歲而已。

每一年,夏念兮都要絮絮叨叨很久,只不過以前她輕易進不了夏家祠堂,只能對着天空說話。

今年,卻可以不一樣了……

她一直說一直說,從拍戲說到自己的生活,再說到夏家街邊的爺爺最喜歡的那兩顆白梅樹……

一直說到了接近黃昏,公墓要閉館了,才從裏面出來。

兩個人并肩走在斜陽下,兩邊的水杉樹筆直高達,聳入雲霄。

樹的影子,人的影子,都被拉得長長的。

容修擡眸,往不遠處的山坡上看了一眼。

那裏也有一塊小小的墓碑,幾個月前才剛剛放上去,墓碑上面留着兩個刻名字的位置,卻一個字都沒有刻。

他看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