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傾踹了踹橫在地上的幾個黑衣人,蹲下身在他們腰間一摸,頭也不回地沖許文茵道:“沒想到在這種道觀裏也能碰見山匪。”
“山匪?”
許文茵原本正在瞧扣住鐵栅欄的鎖,聞言一愣,“你怎知他們是匪?”
這四人走路時動靜大得生怕別人聽不見,對周圍感知遲鈍無比,是要眼珠子沒眼珠子,要耳朵沒耳朵,也就靠幾把兵器唬唬人了,這樣的,除了土匪還能是什麽?
不過謝傾不會這麽說,他想了想,換了種符合形象的說法:“我瞧他們刀上并無家紋,又不似訓練有素的模樣,想來是被人雇來的山匪。”
說罷瞥了眼被關在籠子裏的許三娘。
許文茵這回聽明白了,這群土匪的雇主八成就是蘇二。
一想到這個,她捏着鐵鎖的手不禁用上了力,籠內許三娘紅着眼圈怔怔望着那個鎖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我下手不重,他們過會兒就該醒了。”謝傾上前,見她抓着那只鎖頭,便将折扇往腰間玉帶上一插,“許二娘子,讓我來吧。”
許文茵聞言松開手往後退,謝傾上前,垂眼瞅了眼許三娘,這回說話就大不客氣了:“讓開點。”
許三娘怔了怔,挪着身子往籠內縮。
謝傾悠悠側過身,長腿倏地一擡,一腳踹在那只鎖上,哐當一聲,鐵鎖竟應聲落地,輕松得像在喝粥。
許文茵微愣:“……謝小郎君倒是人不可貌相。”
分明一副文人打扮,瞧上去卻十分善武。
謝傾輕笑一聲,不忘給謝十三拉拉好感:“這不算什麽,我那弟弟才是當真的能文善武。”
誰知許文茵聽見這話,臉色就冷下去,看來對謝十三當真有一萬條成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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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傾本人并不在意,急什麽,他從來不急。
踹開了籠門,拿了方才土匪的短刀将許三娘手上的麻繩割開,輕飄飄與她對視一眼,這才退出來,将刀子丢了回去。
許文茵上前替她解了腿上的綁,又把嘴裏的布條取出來,許三娘噗的一聲大口大口喘起氣,冷汗順着額角滑落,這時才體會到什麽叫劫後餘生。
許文茵任她抓緊自己的手腕,低聲道:“把你關進去的也是那幫土匪?”
許三娘咬住下唇緩緩點了頭,因為太過用力,唇瓣破皮溢出了血。
“放心,我不會把這事說出去。”許文茵道。
許三娘呆了呆,遲緩地擡起頭看向她,似乎這是她頭一次這般認認真真地打量這個嫡姐。
分明生得和自己有三分相似,可眼下這般境況卻不見她有絲毫慌亂,就和平日裏一樣,冷靜得吓人。
“……為什麽?”她開口,聲音沙啞地問:“為什麽,你要冒險來救我?”
她想不通。
許文茵從襄州回來至今,小半個月了,自己從未拿正眼看過她,更別說……同她好好說上一句話。
她憑什麽……要來救自己?
她抓住許文茵皓腕的手越發用力,甚至在微微地顫抖,許文茵感覺到了,眼睑一垂,只道:“不為什麽,你就當我是多管閑事好了。”
她反手拉住許三娘将她拽起來,低頭替她理了理裙裳,好在外頭還有一件披風遮擋,不會被人發現她的衣裳沾了黃泥,“趁還沒被人發覺,回去吧。”
許三娘垂着頭,任她牽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去。
謝傾正在小徑上晃着手中馬鞭,黑金馬鞭在半空悠悠翻了個花。
看許文茵出來,不動聲色瞥了眼她與許三娘緊握的雙手,隐約想起來方才她似乎碰過那堆樹枝,也不知有沒有受傷。
不過他只這麽略想了一想,便側眸沖她道:“這幾個人我來收拾。”
許文茵頓了頓,片刻才道:“……多謝你,謝小郎君。”
低柔的聲音似乎融化了冬日的冰雪。
謝傾聽得微怔一下,心底都莫名有點癢,下意識挪開視線說了句“不用”。
末了,又像想起什麽,側眸過來添上一句:“要是謝十三在,他也會幫你的。”
許文茵莫名其妙,沒接這個話頭,略微沖他點一點頭,拉住許三娘轉身離去。
許三娘落在她身後半步,回眸看了一眼謝傾的身影,什麽謝十三,謝小郎君的……方才那人不就是謝傾本人麽?
她本想告訴許文茵,可擡眼看見她白玉般纖瘦的後頸,一時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從沒和這個二姐說過話,要自己突然改變态度,她也不知從何下手。
還是許文茵見要下山了,轉頭與她說了一句:“這件事,回府後別告訴任何人,你知我知。”
許三娘下意識問:“那,謝十三呢?”
“他不會說的。”
許文茵其實并沒把握,這不過是一種直覺。謝九瞧上去和謝十三不大一樣,況且将此事說出去對他也沒好處。
許三娘沉默地點了頭,望着一路往下的石板小徑,又道:“但也許可以告訴阿娘。”
“不能。”許文茵回答得毫不猶豫。
許家家風嚴苛,嚴苛到了尋常人家難以想象的地步。
若是被魏氏知曉許三娘被外男綁走,就算什麽也沒發生,也指不定她會說出什麽話。
自己和許老太太一起生活了十六年,比誰都清楚許家人。
傲慢,自恃清高,把古板的禮教當作榮譽般奉為聖旨。
可笑,但自己無力反抗,許三娘也是。
許文茵的話不由分說,許三娘知她意思,卻仍是道:“阿娘不一樣。”
許文茵原本想問“你有什麽根據保證她不一樣?”,回眸卻發現許三娘簇緊了雙眉,分明神色蒼白,分明知道若暴露會是什麽後果,可卻仍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許文茵不由想起今早魏氏問自己的話,問她還記不記得幼時的事,就好像,她期待着自己能回答一句“記得”。
“……好罷,”許文茵松了口:“但除了母親,其他人,包括許珩,都不能說。”
許三娘點頭,“好。”
許文茵瞥了眼她的神情,想了想,終究沒在此時把蘇二的事告訴她,只是拉着她的手,緩緩朝山下走去。
謝傾将幾個山匪拿繩子一捆,一腳踹進鐵籠,順帶落了鎖。
他方才看了看這群人黑衣下的打扮就知他們是哪個山頭的土匪了。蘇二倒是挺能,竟和匪類勾結在一起。
他腳下一轉,從另一頭下了山,憑着記憶翻過幾堵高牆,找到了道觀山門下的一處醫館。
這時已到了誦經禮佛的時辰,山門邊沒幾個人,正好省了他一番功夫。
謝傾長腿一跨邁進醫館,那大夫一句“郎君”都沒能喚出來便被他一記手刀砍暈。
蘇二就半躺在最裏邊的床上,此時已經清醒過來,臉上綁了一層白布,瞧上去十分駭人。
看來林二寶下手果真不輕。
他尚未察覺到漸漸逼近自己的人影,還咬牙切齒地捏着手裏錦被。
兩年了,任自己好說歹說,他娘就是不肯去退了和許家的親。
哪怕喜兒如今已有了身孕,也只說要等許三娘過門,才能給她一個名分。
蘇二氣了個半死,偏偏喜兒還日日催着要他帶自己回府,否則就要上蘇家府門前鬧。
開玩笑,他堂堂蘇二郎,白衣翩翩,如玉君子,若是叫人知道他尚未娶親就有了私生子,自己一世英名就全毀了!
蘇二急得團團轉,眼看着喜兒的肚子一天天變大,無可奈何之下,想出了這麽一個法子。
只要許三娘死了,那這親自然也就沒了。
許家說到底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落魄舊姓,就這樣也敢來高攀他們蘇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樣。
就是不知那群土匪有沒有把自己交代的事辦好。
蘇二眼角眉梢帶出幾分怒意。
若非方才謝十三突然冒出來壞事,自己又怎麽會躺在這兒幹着急。
“謝十三,”他咬牙切齒,“等我傷好了定要叫人弄死你個王八東西!”
好巧不巧,謝傾走到他床邊正好就聽見了這句話。挑挑眉,手一伸,一把揪住蘇二的衣襟,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蘇二是個成年男人,謝傾單手拽起他,連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不等蘇二發出一聲驚呼,另一只空着的手旋即握緊成拳,一拳揍向他的腹部,狠狠的,用力的,把他打得背往後弓,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血絲擦過謝傾的臉頰,他視而不見。
“不是要弄死小爺麽?趕緊啊?”
“謝十三你個——噗!”
蘇二臉上挨了一拳,打得他歪了鼻子,面上一陣劇痛,險些痛得他失去知覺。
他來不及去細想謝傾為何折返回來揍了自己第二次,下意識地把這和許三娘聯系在了一起。
廢話,若不是和許三娘有關系,謝傾平白無故揍他幹什麽?
蘇二越想越氣,一咬牙,目眦欲裂地沖他吼:“謝十三你個王八東西,你這是在為你哪個小情人出氣呢?啊?許三娘?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就是個蕩——噗!”
謝傾收回拳頭,晃了晃胳膊,“許三娘?哦,她啊,你要殺她要找人睡她都随你的便,小爺我管不着。”
“你放屁!你要不是為了她,你打我幹什麽?啊?謝十三你個王八蛋,敢做不敢當的窩囊——”
他的話音接着被謝傾一記悶拳阻擋在了嗓子眼裏。
這回不只是鼻子,連牙都被打落兩顆,鮮血自他嘴角淌下來,濃重的血腥味惹得他一陣幹咳。
謝傾漠然看着,想起方才透過輕薄的布料,瞥見她手腕上被樹枝劃破的數道傷痕,再次揚起拳頭,這回,朝着蘇二的面門揮了下去。
“為了誰,你用不着知道。”他挑起眉梢。
蘇家太太接到蘇二在醫館被謝傾揍了個半死不活的消息時,人剛剛從香廟出來,跟小厮确認再三發現自己沒聽錯後,差點沒白眼一翻昏厥過去。
她氣得手指打顫,聲音不穩,好半天才咬牙切齒道:“謝十三那個禍害……進宮!我要進宮谒見太後!”
作者有話要說: 小公雞: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