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要打止疼針的人
救護車開回了急救站。
侯主任已經端着搪瓷缸子吃涼面。他就是在街頭買快餐都用自己搪瓷缸,身體力行地踐行着環保理念。
司機拎起手上的袋子,笑着招呼領導:“主任,一塊兒吃吧,顧博請客。”
侯主任笑呵呵:“哎喲,那我不客氣啊。吃過飯的西瓜我包了。”
餐後水果有指望,急救小組都樂呵呵。
衆人将飯菜擺上桌,打開蓋子開始動手。
顧钊看葉頌只吃青菜香菇跟燒茄子,立刻将咕咾肉推到她面前,示意道:“你吃這個,這是酸甜口的,開胃。”
葉頌笑着道謝。結果她目光剛盯上澆了番茄醬的咕咾肉,腦海中就猛然浮現出小廚師被剁掉的手指頭在砧板上滾來滾去的場景,也是紅彤彤的一片。
嘔!
葉頌捂着嘴巴沖向衛生間。
侯主任莫名其妙,抓着筷子問桌上的其他人:“怎麽回事,這是?”
顧钊跟司機都沒動,繼續鎮定吃飯:“沒事,我們剛接了個斷手指頭的。”
侯主任也放下心來,淡定的很:“噢,那習慣了就好。”
幹這行的總要過個心理關,不然大外科的醫生下了手術不吃不喝不得成仙啊。
葉頌蹲在馬桶旁邊吐了半天。她擡頭的時候,面前多了瓶水。
賀勇招呼道:“喝口水,漱漱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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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頌趕緊道謝,喝了水漱口,又接過賀勇遞給她的濕巾擦臉。
她站起身,喘了口氣,眼睛看着賀勇:“賀老師,對不起,那個租房子的事情是我之前在網上找的。沒想到他家真找我租房了。”
賀勇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事,你要有合适的房子想搬走的話,說一聲就行。”
葉頌嚴重懷疑對方其實已經聽到了自己要去看房的電話,她索性光棍:“算了,房子貴的要死,我現在是沒有錢租的。就剛才那個閣樓,又髒又破又舊,居然跟我要1800,還吹什麽市中心好地段,單間獨套。”
賀勇被她的語氣逗樂了,點點頭附和:“是挺黑的,打劫呢。走吧,出去吃香瓜,主任請的。”
剛吐完,葉頌其實有點兒不舒服。她本來想推辭的,結果聞到香瓜的甜香味,她就立刻又有胃口了,直接幹掉了大半個香瓜。
完了之後,她眼睛掃到桌上的快餐盒裝着的腌菜花炒毛豆,頓時就想念泡飯的味道。
侯主任拎過來開水,招呼她道:“要給你泡上嗎?”
葉頌趕緊點頭:“我來我來,主任,我自己來。”
腌菜花炒毛豆米配泡飯,那簡直就是一絕。
侯主任看她吃的香噴噴,高興的很,還誇獎了一句:“不錯,是幹咱們120的料子。”
葉頌痛痛快快幹掉了一盒開水泡飯,連腌菜花炒毛豆米米頭的紅椒丁子都被她一點兒不剩的吃幹淨了。
陶師傅在旁邊樂呵的不行:“唉喲,小葉你可以開吃播了。我明明吃飽喝足了,看你這麽一吃,我也想吃東西了。”
葉頌哈哈笑:“好啊,要是我紅了,咱們就能吃遍整個江州城。到時候老板不僅不要錢,還會付我們廣告費。”
下午倒是難得太平,大家夥兒躺在床上睡了一個小時,直到三點鐘,指揮中心的電話才過來。
有人要車,中年男性,腰痛。
救護車開到棋牌室門前時,葉頌就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她奶奶熱愛打麻将,小時候她最讨厭的事情就是去棋牌室找她奶奶。不是因為奶奶輸了會沖她發火,而是她實在讨厭棋牌室濃郁的煙味。回回她都被熏得淌眼淚。
江州的棋牌室情況也不比老家好,葉頌等人進去的時候,簡直都看不清人的臉。
顧钊走在前頭,下意識地想開小手電筒照明。打牌誰都會,可這種環境他們能看清楚牌嗎?
“哪個不舒服?打120的。”
“這邊這邊。”老板模樣的中年婦女上來招呼,“老陳腎絞痛犯了,要找你們打個止疼針。”
顧钊只點頭:“先讓我們看看人吧。”
葉頌跟在後面,心裏犯嘀咕,這年頭某些人的戰線已經從急診拉到院前了啊,怪有創造力的。
當他們傻嗎?黃賭毒常常不分家,有些人在棋牌室成宿成宿的打麻将,精神跟不上,就開始碰某些不能碰的東西了。
而腎絞痛,又是瘾君子們去急診騙杜冷.丁常編造的疾病。導致臨床上大家聽說腎結石絞痛,第一反應就是檢查對方身上有沒有針眼。
一行人穿過五張麻将桌,走到最裏間的一張桌子旁,見到的面色蒼白,額頭上冒着油汗的病人。從他的模樣來看,的确很痛苦。
顧钊捏起拳頭,在男人的腎區敲了敲,中年男人面上的痛苦神色更重了,他直接叫了起來:“別敲了,大夫,趕緊給我打止疼針。別打那個6—542,沒用,我得用杜.冷丁。”
葉頌跟賀勇交換了個眼神,彼此都默默地挪開了視線。呵呵,這人想的還挺美。
顧钊當場拒絕:“不可能的,你要打也只能去醫院打,我們120藥箱裏頭就沒有這個藥。”
男人急了:“你趕緊給我用藥啊,我痛死了。”
賀勇上前幫腔:“沒有藥就是沒有藥。我們院前急救只能帶最基礎的急救藥出來,總不可能搬整個藥房吧?”
別說是院前急診了,為了防止瘾君子騙杜冷.丁,醫院急診都不敢備杜冷.丁。哪家醫院敢有,那家醫院的急診就會被各路過來騙藥的瘾君子給占領了。人家甚至能打飛車,從別的城市跑過來打藥。
中年男人面上青白交錯,說不清是氣的還是痛的。
老板娘在旁邊幫腔:“哎喲,你就去醫院看看吧。痛成這樣,哪裏吃得消?我給你叫你老婆啊。”
葉頌無語:“你還沒通知家屬嗎?趕緊的吧,我看他痛得挺厲害的。家屬來了,我們也好盡快把人送去醫院。”
等到中年男人的妻子一過來,葉頌終于明白為什麽老板娘不通知家屬了。因為他老婆看到人就是一頓臭罵:“痛啊,痛死了拉倒。早死早幹淨,死在麻将桌子上面不是遂你的願了嗎?”
顧钊趕緊勸家屬:“好了好了,有事等病好了再講。他疼得蠻厲害的,趕緊先去醫院。”
當老婆的人臉拉的老長,到底還是同意先陪病人去醫院看病。
男人上了救護車,依然表現得極為痛苦,一直嚷嚷着讓醫生給他打止疼針。
顧钊在邊上安慰着。
患者的老婆直接罵了起來:“打什麽止疼針?痛死拉倒,早晚有一天你自己折騰死自己。”
顧钊假裝沒聽見兩口子吵架,只問葉頌:“血壓怎麽樣?”
葉頌愣了下,啊,還量血壓?她沒顧上。
顧钊自己連心電圖,朝葉頌點了下頭:“測個血壓。”
葉頌趕緊綁袖帶,一量血壓,頓時汗顏,這人血壓高,150/100mmHg。
她下意識地伸頭看心電圖走紙,擔心這人是心梗。臨床上有個近乎于笑話的說法,上到牙痛,下到腳趾頭痛,千萬要考慮先排除心梗。
不過這人的心電圖走向倒是正常的。
顧钊耳朵上已經挂上了聽診器,做心肺聽診。
葉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面部表情,希冀能夠窺探出病人心肺情況的好壞。但是消化內科博士的表情始終如一,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你把這邊血壓也測一下。”他松開聽診器,擡頭招呼自己的徒弟。
葉頌有些汗顏。
臨床上懷疑病人有心血管疾病,應該測量雙側血壓,然後取血壓比較高的一邊作為測量值,以後也固定測量那一邊。
只不過因為救護車空間狹窄,她剛才偷懶了,只測了靠近自己的左邊。
她趕緊應聲,又給病人的另一只胳膊綁袖帶。
那中年男人疼得吃不消,已經開始發怒:“你們到底要幹什麽呀?折騰這半天也不給我打針。”
顧钊性情溫和,還耐着性子解釋:“我們起碼得了解你的基本情況吧。再說我們車上也沒有你想要的藥。”
“不給我藥就別折騰我。”男人怒火中燒,掙紮着要下床。
顧钊跟賀勇趕緊壓住:“你別動,多危險啊。這腰是摔下來了怎麽辦?哎,你也過來勸勸你愛人唉。”
哪曉得急救小組不發話還好,一發話病人老婆就直接罵了起來:“摔死拉倒,摔死了清靜!”
她一發火,她丈夫怒氣更大:“我要你過來的,狗讓你來的呀!”
“唉呦,說的多傷人啊,那不是你的命根子嗎?一天不碰都要死一樣,你怎麽能講人家是狗啊?你的心肝寶貝不傷心死啊。”
顧钊頭大如鬥:“好了好了,不要吵架。就是要走也得等人病好了再吵。姐姐,你現在吵贏了也勝之不武。”
不知道是不是帥氣年輕男醫生的這聲姐姐叫到了患者家屬的心坎裏,原本橫眉冷對的患者妻子也哼了一聲,直接扭過頭去,沒在責罵丈夫。
葉頌卻輕輕地“啊”了一聲,然後再度測量血壓。
顧钊目光掃過去,問了聲:“血壓多少?”
葉頌有點兒不确定:“這邊是135/80mmHg。”
雖然一般人的雙上肢測量血壓也會有差距,但這差別未免也太高了些。她都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顧钊皺起了眉頭,自己也測量了一遍,然後眉頭皺的更深了。
患者的妻子像是看不下去,還說了他一句:“你急什麽呀?麻将桌是他的信仰,為信仰而死,他高興的很呢。”
顧钊卻滿臉嚴肅:“姐姐,我要跟你講一下,大哥的情況可能有點嚴重哦。”
他招呼司機,“聯系一下醫院急診,雙上肢血壓差距超過了20mmHg,患者腰痛,初步懷疑夾層影響到了腎動脈。”
別說是患者家屬跟車上的其他人了,就連葉頌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麽夾層?
媽呀!夾層,主動脈夾層。
葉頌的腦袋裏頭立刻冒出名詞解釋:主動脈夾層,是指主動脈腔內血液從主動脈內膜撕裂進入主動脈中膜,使中膜分離,并沿主動脈長軸方向擴展,形成主動脈壁的二層分離狀态。
這是急診最兇險的疾病之一,未經治療的患者,起病24小時內就有25%的人會死亡,一半人在一周內死亡,發病一年內死亡率高達90%。用他們上學時內科學老師的話來講,那就是活下來是老天爺賞臉,死掉不過是常規狀态。
典型的主動脈夾層的确會表現為血壓升高,雙上肢血壓不一樣,相差達到20mmHg。可是主動脈夾層的臨床表現不是胸背部撕裂樣疼痛嗎?這個患者明明是腎絞痛,而且他既往有腎結石病史呀。
怎麽就痛到了腎區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04 15:53:47~2020-05-07 15:55: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藥丸 127瓶;今天也是小可愛 29瓶;AAAAAACUP 10瓶;淇淇 6瓶;牛虻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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