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0眼
啪啪的打臉聲在小禮堂裏回響。
付雅涵連續打了自己五個巴掌，白皙的臉上泛起幾個鮮紅的手指印。但也許是因為角度的原因，她的臉并未被指甲劃破。
一直到第八個巴掌，付雅涵臉上的血色越來越濃厚，仿佛再多一下，血流就會噴湧而出。
紀靈終究是不忍心，微嘆了口氣，擡手制住付雅涵的手腕，“算了，你走吧！”
付雅涵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擡手捂着火辣辣疼的臉，狠狠看了紀靈一眼，轉身往小禮堂出口走去。
紀靈突然叫住她：“付雅涵，有一點我想糾正一下。陸畫不是什麽天鵝肉，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會因為我變得不好而喜歡上你。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歡陸畫，最應該的，是做好你自己。”
付雅涵回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紀靈一眼，靜默兩秒，又繼續往出口走去。
紀靈在心裏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為自己的不忍心和放虎歸山，也為自己最後的啰嗦。
她慢慢收拾好東西，背上包，走出禮堂。
夜色已深，路上偶爾還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路過。小禮堂門口兩根瑩色的燈柱上圍了一堆飛蚊，似夜幕中昏暗的噪點，浮躁不安。
紀靈看了一眼夜色中熟悉的校園，轉身準備拐到進小樹林，眼角餘光卻瞥到禮堂門口高大粗壯的圓柱旁，有兩個熟悉的人影。
是陸畫和付雅涵。
光線太暗，兩個人又是側對着紀靈的，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看到付雅涵擡手，似乎抹了抹眼淚，而陸畫，則專注地看着她。
紀靈抓了抓背包的包帶，加快腳步往林間小路走去。她的小摩托停在下午上表演課的教學樓旁，只要穿過這一片樹林，便到了教學樓旁的停車棚。
小樹林向來是情侶約會必備之地，在這種月黑風高的夜晚，裏面隐藏的情侶數量尤其多。
紀靈壓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目不斜視馬不停蹄地往前走。
身後突然傳來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快。紀靈正準備回頭看一眼時，肩膀上多出一只手。
紀靈還未看清來人，先尖叫出聲來，惹得靜谧的小樹林一陣騷動。
她身後，陸畫正拿食指抵了一下嘴：“噓！”順勢指了指樹林深處，意思是如果你想驚動這麽多鴛鴦，繼續叫。
紀靈識時務地閉了嘴，轉過身來看着陸畫：“你有什麽事嗎？”
陸畫伸出手來，“筆和紙，拿出來。”
紀靈：“幹嘛？”
陸畫：“簽名，你不要了？”
紀靈恍然大悟，借着樹林中透下來的月色，從包中翻出筆和紙，畢恭畢敬地遞到陸畫手中。
陸畫：“手電筒。”
紀靈又打開手機手電筒，只見陸畫在她的筆記本上翻出一張空白的紙，飛速寫了兩個字，然後将那張簽名的空白紙撕下來，連筆帶本地還到紀靈手中。
紀靈看着紙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字，驚訝地看向陸畫：“陸老師，你确定要在這賬白紙上簽名？”
陸畫：“怎麽？不要？”
紀靈快速将紙折起來，揣進衣服口袋，“那怎麽會呢？我可是求之不得，謝謝陸老師！”
她說着便後退一步，沖陸畫鞠了一躬，手電筒光随着她彎腰的幅度在小樹林裏晃了晃，剛好照到不遠處一對隐在樹影中卿卿我我的情侶。
她慌忙起身，正準備關掉電筒時，手機被陸畫拿到了手中。
驚訝間，左側臉頰旁的假發被陸畫修長的手指扒開。
強烈的光線晃得她閉了閉眼，陸畫貼心地拿手擋住了射向她眼睛的光。
他的臉離得很近，溫熱的呼吸噴在紀靈臉上，癢癢的感覺。
“呵，有點深啊！”陸畫的聲音很輕，卻似狂熱的鼓點在紀靈心髒上猛敲。
她的臉剎那間紅到了耳根，腳不自覺地便往後退，“陸老師，你……要幹什麽？”
肩膀再次被陸畫禁锢住，帶着剛剛好的力度，“不要動。一會就好。”
話音剛落，紀靈只感覺臉頰上依然疼痛的傷口處，傳來溫熱和舒緩的感覺。
紀靈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向陸畫，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視線。幽暗的月色裏，他眼裏閃着星輝般的光芒。
紀靈一時有些眩暈，但随即反應過來，陸畫這是趁着夜黑風高，在摸她臉占她便宜嗎？
就算她是他粉絲，也不能這樣啊！
紀靈正想發作，話還未說出口，陸畫已倏忽拿開了覆在她臉上的手，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臉懵逼的紀靈一眼，長腿一邁，擡腳便往前走。
走了兩步，見紀靈還愣在原處，他又回過頭來喊了一聲：“還舍不得走？”
話音裏似帶了些調笑。
紀靈悄咪咪看了一眼方才的樹影，那對情侶依然旁若無人地做着他們的事。
紀靈連忙收回視線，加快腳步追上了陸畫。
她想問陸畫為什麽忽然願意給她簽名了，還主動在白紙上簽的，就不怕她偷偷在空白的地方寫個借條什麽的訛他嗎？
想了想，她又怕問出這個問題，陸畫一後悔将簽名給要回去，那就麻煩了。
她索性閉了嘴，沉默地跟在陸畫身後。
一直走出小樹林邊緣，紀靈準備往停車棚走時，她扯了扯陸畫的衣服，等他轉過身來時，指了指停車棚：“陸老師，我車停這裏。”
陸畫雙手插兜，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小摩托。
紀靈原本是等着陸畫說“哦，那就再見吧！”
誰知，陸畫只是側轉了一下身體，長腿一邁，往她的小摩托徑直走過去。
紀靈跟在他身後小跑起來，陸畫很快便停在了小摩托旁，拿下巴向紀靈努了努，示意她開車。
紀靈：“陸老師，你要坐我車？”
陸畫：“你剛剛喊住我，不是要帶我的意思嗎？”
紀靈：“……”
這個邏輯，有點匪夷所思。
紀靈：“陸老師，你助理不來接你嗎？”
陸畫這次“哦”了一聲，“進校園太麻煩，我讓他停校門外了。正好，有點累了，坐你車過去吧。快點。”
他說着跺了跺腳，筆挺的脊背微微弓了弓，仿佛有點冷。
紀靈：“……”
還真不客氣啊！
紀靈看着自己小巧玲珑的小摩托，又看了一眼陸畫身高腿長一米八幾的高大身材，一時有點犯怵。
算了，看在他主動給她簽名，而且還是一個空白簽名的份上，勉為其難把他帶到校門口吧。
她慢吞吞地将車挪出來，擡腳跨上去，穩住車把手，往後看了一眼，示意陸畫上車。
陸畫走過來，扶住紀靈的肩膀跨上車。突如其來的沖擊力有點大，紀靈車把手沒扶穩，險些歪倒。
身後，陸畫兩條大長腿撐住地，穩住了堪堪将倒的紀靈和車。
正準備開動，只聽陸畫低低說了句：“等等。”
紀靈不知道陸畫在等什麽，也沒回頭問。
她和陸畫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擔心自己一回頭，會碰到陸畫的下巴。
沉默間，只感覺頭上忽然一緊，布料柔軟的觸感順着臉頰邊緣往下，一直系到了下巴下面，堪堪打了個結。
陸畫的低沉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傷口被夜風吹到不好，系着擋擋風。”
紀靈看着後視鏡中被系得像老奶奶一樣的自己，擡手想将那條白色的方巾扯下來，心理建設一番後，還是說了聲“謝謝”。
她估摸着，自己在陸畫心裏的形象，在醜的基礎上，一定又醜出了新高度。
也沒什麽拯救的必要了。
小摩托在校園昏黃的路燈下穿行，夜風将紀靈的長假發吹起，輕輕打在陸畫的臉上。
由于造型怪異，在一段路燈較亮的紅綠燈路口等紅燈時，他們倆人引起了過路女生的尖叫。
“你們快看，那個是不是陸畫啊？”
“好像還真是啊！不過，他前面那個帶頭巾的女的是什麽鬼，臉都不敢露？”
“就是啊，跟個老太婆一樣，除了頭發長點，眼睛大點，好像哪哪都不好啊，陸畫怎麽會跟這麽個女的在一起？”
綠燈亮，紀靈加大力度擰了擰馬達，小摩托跟離弦之箭般，瞬間竄出好遠。
如果不這樣，她擔心自己會直接停下車，扯下一頭飄逸的長假發怼到那群女生面前，沖她們霸氣一聲吼：“老娘頭發也不長，就跟陸畫在一起了，怎麽樣吧？！”
經過紅綠燈路口後，便看到了校門口。
陸畫拍了拍紀靈的肩膀，湊到她耳邊，說：“看看校門口那個保安，不想被他攔車，就開慢點。”
紀靈這才注意到，原本坐在保安亭內的保安，因為她的小摩托飚得太快，已經起身從保安亭內走出來，手裏拿着一根一胳膊來長的棍子，眼睛死死盯着他們，揚起棍子指了指限速20碼的标志。
她猛地捏了剎車，身後的陸畫因為慣性撞在她後背上，再次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放輕松。”
等紀靈想要放輕松慢慢悠出校門口時，小摩托已經快不起來了。
紀靈看着在零點附近擺動的電量指針，嘴角抽了抽，轉頭對陸畫說道：“沒電了。”
陸畫揚了揚眉：“所以說，開車別太猛。”
紀靈：“……”
陸畫長腿一擡，已經下了車，拿下巴點了點校門口那輛黑車轎車，“走吧，坐我的車回家。”
還能怎麽辦呢？
紀靈将小摩托停在校門口的車棚裏接上電源後，随陸畫往校外走去。
打開車門，紀靈朝司機位上的顏偉點了點頭，後者呵呵一笑：“紀小姐，又見面了。還是到君臨康城嗎？”
紀靈眨了眨眼睛，看着顏偉愣了兩秒：“……”
她什麽時候跟顏偉說過自己住君臨康城？
陸畫點了點頭，代替她回答了顏偉的話：“君臨康城。”
“好嘞！”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夜晚的街道上，紀靈看着窗外一盞盞路燈後飛馳而過的高樓大廈，回想着今天發生的一切，想到在小樹林中極其親近的瞬間，心髒忍不住再次怦怦跳起來。
車內很安靜，她總覺得應該找陸畫說些什麽。
“那個，陸老師，你收到學院……”舞會邀請沒有，紀靈想問這個。
轉頭看時，陸畫的臉隐在明明滅滅的光照中，絲毫沒有反應，呼吸均勻，似乎是睡着了。
紀靈将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陸畫似乎很累，一直到下車也沒再醒來。
紀靈不忍心吵醒他，小心翼翼地跟顏偉道了個別，便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中，她脫掉衣服，又将積攢了差不多三四天的髒衣服一股腦地扔進了洗衣機，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迫不及待地給劉瑩打電話，“……你都不知道，陸畫今天摸我臉了……”
這一講，就講了半個小時。
“……”
“……那你準備怎麽處理陸畫給的簽名啊？難道拍個照之後P到你的畫上去？”
“嗯，差不多吧！”紀靈往口袋裏摸了摸，瞬間從沙發上彈跳起來。
媽媽咪呀！
陸畫的簽名，被扔進洗衣機，洗掉了！！！
所謂樂極生悲，大抵如此吧！
幸福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