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蒲州城的戰役已經打響。北秦攻勢迅疾,蒲州被動防守。

霍家鐵騎氣貫長虹,如一條黑色長龍,波瀾壯闊。城外狂風怒吼,卷起陣陣煙塵。旌旗飄揚,遮天蔽日。

裴紹與蒲州城守将武弘并列于城樓之上,目光深邃。

這不是裴紹第一次見到霍家鐵騎了,上一次他僥幸在霍青寒手裏逃脫。這一次,他不會再給他這樣的機會了。

“武将軍,十天,只要守得蒲州十天,北秦軍必退。”

武弘今年四十來歲,在蒲州軍中已有十幾個年頭,任一城守将也不過這二三年的事。

蒲州掩于賀州之後,與涼州又隔着月牙嶺天險,自打他投軍蒲州以來,多年無戰事。往往都是作為後方守備,替雁北一帶籌措糧饷,戰略支援。

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兵臨城下的肅殺感。

又是一波攻城車襲來,戰車每撞一下,都能感覺到城牆在震動。牆上守軍不斷往下抛擲擂木和巨石,将借助雲梯攀爬上來的北秦兵砸的頭破血流,慘叫連連。裴紹帶來的弓弩營配合守軍的攻勢,射殺不斷沖上來的北秦兵。

城牆上下,飛沙走石,箭如雨下。

“将軍,蒲州城池堅固,又有靈州增派援軍,強攻怕是不行。”駐守賀州的常德說道。

霍青寒摩挲着缰繩,舌尖抵着唇角。

“的确,蒲州可不比涼州啊。”

他掠過城牆上下紛飛的亂箭,将目光落在城樓上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影上,微微眯起眸子。

“先撤吧。”

常德還在努力尋找破綻,乍一聽霍青寒要撤軍,十分詫異:“将軍……”

霍青寒不容他問話,已撥轉馬頭離開了方陣。

常德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得鳴金收兵。

城樓上正準備組織守軍抵抗第三輪進攻的武弘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就這麽撤了?”

裴紹目光幽深的看着霍青寒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青色小點,直到消失在遠方地平線。

“武将軍,霍青寒雖年輕,但行事沉穩老辣,他此去,定有什麽陰謀詭計。我們萬不可掉以輕心。”

“裴大人說的是,我這便命軍士繼續加固城防,不管姓霍的耍什麽手段,只要咱們不出蒲州城,他也拿咱們沒辦法。”

翌日,霍青寒再一次率軍至蒲州城外,集中兵力急攻北城門。武弘和裴紹速速調集軍士死守。打着打着,裴紹覺出幾分不對來。

“武将軍,這不是北秦全部兵力。”

還未等武弘反應過來,便有斥候急報:“将軍,不好了,北秦兵自城外開挖地道,眼看着就要逼近城牆了。”

裴紹暗叫不好。

“快,快叫軍士橫向挖戰壕,準備硝石等物,待壕溝挖好,速速點火,将北秦兵熏死在地道裏。”

霍青寒出其不意,裴紹應對及時。雖叫幾個北秦兵沖了進來,但好在大部分北秦兵都被濃煙逼退。至于沖進城內的北秦兵則寡不敵衆,很快就成了南楚軍的刀下亡魂。

經此一役,裴紹更加小心謹慎了。

霍青寒臉色陰沉,似能結成冰。

“幾月未見,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今日還是無功而返,霍青寒心中惱恨,卻不動聲色。他命大軍回營,自己則策馬在蒲州城周圍轉了半天。直到常德不放心找了過來。

霍青寒正在沣河北岸飲馬。

“将軍。”常德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霍家乃北秦第一将門世家,族中子弟多半從戎,于各處建立功業,各個出類拔萃。當中尤以這位霍家三爺為甚。此人自帶兵打仗以來,從無敗績。是霍家這一輩子弟中的翹楚。

遙想當日攻破涼州城時的意氣風發,再想想一路掃平西北,勢如破竹時的英姿飒爽。

他們霍家人從骨子裏流的就是高傲驕矜的血,越是高傲,就越受不得失敗。

“将軍,這才兩日功夫,蒲州本就易守難攻,況且周将軍那邊還尚未發動。蒲州雖是靈州門戶,但依靈州眼下兵少将寡的形勢看,不會将所有賭注都壓在蒲州城上。我們兵力五倍于對方,沒了靈州支援,攻下蒲州不過是時間問題。”

霍青寒慵懶的坐在河邊岩石上,把玩着手裏的缰繩。

“周廣陵先後共派軍三萬,攻一個只有三千兵馬駐守的洪關城,沒有攻下不說,還折損兵馬過半,折了一員猛将。常德啊,咱們這次是碰上硬茬子了。”

“将軍,即便周将軍不能順利西進,但有他牽制紫金關和洪關,我們這邊還是輕省不少的。只要能在三月攻下蒲州,屆時便能與泾陽對靈州形成半圍之勢。”

霍青寒望着碧藍如洗的天,幽幽說道:“那靈州呢?靈州防禦嚴密,就算我們十萬大軍圍攻,只要靈州固守,至少三個月內,我們都無法攻破。而戰事拖的越久,就對我們越不利。”

常德啞口無言,他當然知道眼下的形勢并不太好。适才那般說,也無非是寬慰将軍一番。

霍青寒倒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打仗需占天時地利人和,當初若靈州不換将,不出半月,靈州必下。然而我們終究遲了一步,失了先機,錯了天時,沒了地利。若靠智勇取勝,也是險勝。”

早春二月,冰雪初融,乍暖還寒時候,山風帶着絲絲涼意拂過,叫人精神一振。

霍青寒站起身,抖了抖馬鞭,繼續說道:“但還有一點,一場戰役除了城池,軍需,将領,兵卒之外,還要有滿朝文武勠力同心。南楚朝廷比之我們北秦朝中,內鬥有過之而無不及。”

常德不明所以:“将軍的意思是?”

霍青寒牽了馬,整了整馬鞍,笑道:“南楚蕭氏皇族凋零,太後專政。你說,如果那位傀儡皇帝駕崩了,南楚朝廷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常德‘啧’了一聲。

雖說榮蔡兩家勢力極大,但南楚歷經幾代,世家勳貴之族星羅棋布,朝中重臣半數都出自世家。榮家不過後妃之族,靠女人起家。蔡家商戶之家,雖一時發跡,卻無底蘊。這兩家眼下如日中天,但內裏卻如高樓廣廈無根基,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轟然倒塌。

如今南楚朝廷勉力維持,不過是皇帝仍在,支持皇權的勢力與榮蔡兩家勢均力敵。若皇帝不在了,皇權傾覆,只剩一個瘸了腿的端王蕭元理,又能成什麽事兒呢。

待常德想通關竅,霍青寒已然上馬,他馬鞭一揮,駿馬嘶吼一聲,噠噠噠的跑開了。

第三天,北秦大軍将蒲州城團團圍住,卻沒有進攻的意思。

武弘撓撓頭:“圍而不攻,他們這又是什麽意思?”

裴紹目光沉沉:“霍青寒果然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不知這次他又打了什麽主意。然靈州兵力空虛,已無法派兵援救,不管他耍什麽陰謀詭計,我們都只能固守不出。”

“蒲州城內的軍需清點一下大概還能用五天,我們要做兩手準備。若林将軍那邊能順利成事固然最好,若不能按時攻下泾陽,我們當拼死守住蒲州城。”

————

二月初十,西戎古拉王子率軍一萬攻朔陽,葉起不敵,古拉長驅直入,攻占朔陽。卻不想中了葉起甕中捉鼈之計,古拉王子被俘。

二月十三,駐守泾陽的王真收到密報,大喜。

“将軍,我們的機會來了!”

孟勇亦是激動不已,随即想到孫冀,眉頭又是一皺。

“先生,我們若率大軍出城,孫冀必不會贊同。再有林雲城壓制,即便我們得勝歸來,但是不服軍令擅自出兵一條,也足夠被人拿捏了。要知道,林雲城可不僅僅是霍青寒的死忠,更是代表聖上監理三軍的。”

王真沉吟片刻,道:“林雲城不足為懼,孫冀是個麻煩。我們這樣……”

孟勇附耳過去,王真低聲說道:“引開孫冀,詐林雲城出泾陽。”

霍青寒雖率軍圍攻蒲州,但泾陽一應事務也吩咐孫冀日日彙報。

這日孫冀剛收到蒲州來信,還未等拆開,便被軍士叫了出去,說是在街上抓了個人,鬼鬼祟祟的,恐是南楚探子。孫冀不敢掉以輕心,放下信匆匆與軍士一并去了。

适逢林雲城遛馬回來,在衙門門口碰到了孫冀,孫冀告訴他将軍來信了。

林雲城還嘀咕了一句:“今日這般早來信,莫不是三哥有什麽情況?”

他這麽一說,孫冀也覺得有些奇怪,但那軍士催了一句,他也沒多想。

林雲城大步流星的進了衙門,解下佩刀‘啪’的一聲扔在桌上。拿起桌上來信匆匆掃了一眼,當即大驚失色。

信中言:霍将軍率軍攻城,誤中流矢,至今昏迷。請孫冀務必保證泾陽安穩,切勿将此事傳出,否則軍心必亂。

“三哥!”

林雲城一把抓起佩刀,匆匆召集一千軍出了泾陽縣。副将不知他為何突然出城,卻阻撓不下。這小祖宗發起倔來,非霍将軍不能說服。

副将沒法子,只得派人去找孫先生。

孫冀審了半天,也沒審出什麽來,只覺是那軍士捕風捉影了,先将人關上兩日再說。

聽聞副将來報,孫冀心裏咯噔一跳:“可有派人去追林将軍?”

副将急道:“追了呀,就是林将軍那脾性,多半是追不回來的。”

孫冀急忙往衙門趕,又在半路碰上傳令兵,說是來送今日軍報。

“軍報不是早就送來了麽!”

孫冀不知想到什麽,刷的白了臉。一路小跑回書房,見那被林雲城拆開的信中所寫內容,眼前一黑。

“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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