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孫先生,不好了,孟将軍調集兵馬一萬,正要出城去呢!”

孫冀一跺腳,又匆忙趕到城門口,将披挂上馬的孟勇攔下。

“孟将軍,霍将軍有令,大軍務必堅守泾陽,無令不得出。”

孟勇道:“我們已收到朔陽密報,朔陽城已下,只等我們泾陽軍出城。臨江城小,兵力空虛,我北秦大軍壓境,必能克敵制勝。”

孫冀雖說是參軍,但事實上也只是霍青寒的私人幕僚,并無實權。眼下林雲城不在,城中兵馬盡數歸孟勇統轄,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盡力勸說。

“孟将軍,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不如容我傳信霍将軍,由将軍定奪……”

孟勇不耐煩的打斷了孫冀:“戰機不等人,先生身為參軍,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如此百般阻撓,莫不是要我北秦大軍止步于此?先生其心可誅啊。”

孫冀氣的滿臉通紅:“你!我孫冀忠心,日月可鑒,豈容你這般污蔑!”

孟勇笑道:“既然先生忠心,那本将就将泾陽托付給先生了。大軍回城前,還請先生務必守住泾陽。”

“哦還有,既然無令不得出,那麽請問先生,林将軍去哪兒了呢?身為一城主将,卻毫無交代就領兵出城,真要是發生點兒什麽事兒,這後果誰來承擔?”

孫冀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都怪當時自己大意,若能晚上一步離開衙門,定能将林将軍勸下。只要稍等上那麽一會兒,霍将軍的軍報便到了!

眼下林将軍出城在先,這小辮子攥在人家手裏。此時他們率軍出城,即便日後清算總賬,他們互有把柄,誰也奈何不得誰。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孟勇見孫冀無言以對,大笑兩聲,策馬出了泾陽縣。

孟勇率軍一萬出泾陽,又留一萬軍在泾陽縣外二十裏紮營,随時候命。

王真多疑,雖迫切想要攻下臨江,立下功勞。但心中也恐朔陽城之事不穩妥,是以留了一半軍馬押後,由副将趙進統領。

若事情不對,則可及時馳援。若朔陽城當真在古拉手裏,這留守的一萬軍也可連夜開拔,不會耽誤戰情。若泾陽有險,這一萬軍亦可及時分兵回援。總而言之,王真以為此舉□□無縫,即便攻不下臨江,也不至于有什麽折損。

孫冀率軍三千守泾陽,好在王真還不算糊塗,沒有将全部主力軍帶走。他長長的嘆了口氣,只盼着孟勇那邊千萬別出什麽岔子。否則叫他如何面對霍将軍。

“傳令下去,斥候沿途設卡,每隔一個時辰禀報一次。泾陽全城戒嚴,軍士們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無論如何,泾陽絕不能失!”

林玉致無時無刻不在盯着泾陽的動靜,見孟勇率大軍出城,這才松了口氣。

“玉致,守泾陽的是孫冀。此人頗受霍青寒倚重,為人老成持重,沉着冷靜。泾陽守軍三千,我們的兵力與之相當,只怕不好攻克。若霍青寒反應過來,大軍回援,我們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

榮景辰至今都沒有想通玉致究竟會用什麽辦法,能在短時間內攻下泾陽。

李懷騁拿過铠甲,幫林玉致穿戴好。

林玉致掂了掂手裏的刀,頗為滿意。她那柄斬月刀早就遺失在涼州城了,這把刀還是進駐靈州之後,特意命人重新打造的。她仍叫它斬月刀。

“王真未将全部兵馬帶走,而是于泾陽縣外二十裏安營紮寨。看似嚴防死守,但卻忽略了最為致命的一點。”

林玉致系上鬥篷,接過李懷騁遞過來的纓盔,轉頭朝榮景辰笑道:“淩汛!”

“我早些年走镖,來往江北各地,對各地氣候不說十分熟悉,也在十之□□。而北秦遠道而來,卻是完全不熟。二月間,冰雪初融,赤水上游已經開化,而下游一帶卻尚未完全解凍。水流帶動冰層一路向下游流動,河堤狹窄,冰層堆積,水流阻滞,使水位上漲,重則決堤。”

榮景辰如醍醐灌頂,大感佩服。

“赤水流經泾陽,而趙進駐軍之處,正是赤水下段河道。赤水堤壩年頭久遠,每年冬春兩季都要由當地駐軍自發組織鞏固堤壩,以防淩洪。但北秦橫掃西北後,赤水沿岸各城兵荒馬亂,誰還會記得赤水堤壩呢。一旦決堤,水勢迅猛,大軍無處藏匿,只能束手就擒。”

“而泾陽地勢低窪,一旦赤水決堤,泾陽縣必遭洪澇。你說到時候,孫冀那點兵馬,是先緊着守城呢,還是先緊着抗洪呢。”

榮景辰聽聞,仿佛親身經歷一般,不勝唏噓。

“不管怎麽說,刀劍無眼,戰場兇險,玉致是一城守将,何必親力親為……”

林玉致擺擺手:“打仗本就如此,若是人人都懼怕危險,那還打什麽打。”

李懷騁道:“榮大人就莫擔心了,想當初在望軍亭,我們可是牽制了尤猛一萬大軍呢。我家大人厲害着呢,區區一個趙進,根本不是我家大人對手。”

榮景辰沒有真正經歷過戰事,但只想一想那情形,便覺遍體生寒。玉致本是京城高門貴女,卻要沖鋒陷陣,朝不保夕。榮景辰只覺得一顆心被刺的生疼。

“我跟你一起去。”

林玉致剛要邁步離開,詫異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不禁失笑。

“榮景辰,你可別小看了我。老老實實給本将軍守着靈州,別盡瞎想些有的沒的。榮家還沒倒呢,我林玉致即便是死,也不是現在。”

榮景辰無言以對,嗫喏了一句:“保重。”

————

今日十六,滿月。月光掩映下,林中樹影斑駁。林玉致只帶三百軍,悄無聲息的穿過叢林。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盯着赤水堤壩。

趙進以為大軍身後有泾陽為依托,往前又有孟勇大軍,西北方是甘寧道,本就有北秦兵把守。且靈州被蒲州戰事所擾,無暇他顧。他們所處之地又無險要地勢,更不懼南楚軍埋伏。況且,南楚軍怕是根本想不到他會在此處駐兵。

總之,趙進認為他們所在是安全範圍。只命軍士日常在營寨警戒,并無特意交代,更沒有派斥候沿途巡邏。

而林玉致要的就是他疏于防範。她已帶人來到赤水,令軍士趁夜悄悄鑿開赤水堤壩。

早春時節,夜裏寒氣逼人。守營軍士凍的直跺腳,只得挨着火堆,炙烤的暖意上頭,在黎明将至時候,倦意來襲,叫人無法抵抗。

正在北秦軍睡意正酣時,只聽‘轟’的一聲響,緊接着,冰冷的河水排山倒海般襲來,離岸邊最近的軍士們還未等清醒,就被卷入滔天水勢之中,驚叫聲瞬間被大水吞沒。

聽得遠處動靜,趙進連皮甲都來不及穿,撩開營帳便見奔湧的河水呈虎嘯龍吟之勢,眼看着就要沖過來了。

趙進腦子轟的一下,已經來不及做出任何對策,等親軍護衛将他拖到一處高地時,他都沒有緩過神兒來。一萬軍,就這麽沒了。

從高地俯身看去,紮營之處一片汪洋,無數營帳和數不清的屍體漂浮在水面上。

“完了,全完了!”

趙進雙膝跪地,披頭散發,一身狼狽。

“大人,怎麽辦,若是孟将軍派斥候傳令,我們要如何是好啊。”

趙進臉色灰敗,然大錯已經鑄成,再無轉圜餘地。孟勇雖不管事,但王真卻是個心狠手辣之輩,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大人快看,水奔泾陽去了!”

趙進兩眼一黑,差點昏死過去。

“快,快看看還有多少幸存軍士。”

親兵匆忙點兵,回道:“不足三千人。”

趙進閉了閉眼,道:“速命軍士回泾陽示警,叫孫先生準備一應物資。其餘軍士,去山中挖土灌沙袋,無論如何都要堵住大壩。”

水流速度快,至天光大亮,泾陽縣內已經積了水,水位沒過腳踝。孫冀遠遠望去,只見白水源源不斷奔襲而來,若任由此繼續下去,怕是整個泾陽都要化為汪洋之地。

斥候來報,稱赤水決堤,趙大人帶兵堵大壩,然物資稀缺,還請孫大人務必準備足夠軍需,并派軍士支援。否則堤壩堵不住,泾陽也保不下。

孫冀沒有選擇的餘地,迅速命人備好裝備,又派一千軍士前往赤水岸支援。城中兩千守軍則在孫冀帶領下,開挖排水道,将泾陽縣內積水排出。

而此時的林玉致早已帶兵退至泾陽西南,盤龍谷谷口往東三十裏處。早在昨夜掘堤壩前,她便命劉瑭率軍兩千從此處開挖河道。她比孫冀清楚,決堤奔湧的水勢有多大,單憑泾陽縣外的泾河是吃不下的。

而她若奪泾陽,當然不會任由泾陽被淹。王善所挖河道的作用便是連通泾河和靈州城外的護城河,使積水順利排出至護城河,不至于損毀泾河河道。

等到泾陽縣內水流疏通開時,孫冀終于發現了不對。

這麽大的水,怎麽這麽輕易就通了呢?他打發了軍士往赤水岸去打探情況。

只是還沒等軍士出得城門,便見斜刺裏沖出一隊兵馬,打靈州旗號,來勢洶洶。

泾陽守軍才經歷一場大禍,早已筋疲力盡。此時見有軍馬沖殺過來,一時竟忘了抵抗。直到林玉致打頭沖到城門口,守城軍士才一窩蜂的拿起兵器來。只可惜為時已晚。

李懷騁長刀揮舞,一刀一個,幹淨利落。林玉致已率軍突破城門,直奔泾陽縣內沖殺過去。

才剛剛排出積水,城中一片破敗之象。守軍三三兩兩靠在牆垛下,滿眼疲憊,毫無抵抗之意,束手就擒。

孫冀知大勢已去,燒了軍中來往重要信件,在縣衙自盡身亡。

林玉致清點一番,雖泾陽縣各處遭遇不小的破損,但幸在繳獲大批糧草軍械。

“大人,這些北秦兵咋辦?”

林玉致大手一揮:“繳了兵器,把他們趕到赤水岸,都給老子修大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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