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一個人可以卑微到什麽程度?

牧骁為了新寵的一句話,和相伴了十年的妻子離了婚,按照婚前協議,他只能帶走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那天燭上別莊下着大雨,天色陰沉沉的,唐辛穿着十年前的舊風衣,抱着老土狗就要走。老管家攔着他,眼裏有淚花,讓他好歹等到雨停了再走。

唐辛搖搖頭,懷裏的土狗伸着脖子去舔老管家的手,家裏名貴的布偶貓“噠噠噠”跑過來,在唐辛的腳邊又蹭又叫。

布偶貓叫“難養活”,天生是易病的小貓,作為牧骁沒有明确立下文書表示贈予的寵物,唐辛不能帶走他。懷裏的老土狗叫“二傻”,今年八歲,是唐辛八年前從洪災裏救出來的小狗崽。

老管家攔不住他,悄悄向後頭打了個手勢,站在後面的保姆心領神會,要上去給先生打電話。但唐辛有所察覺地轉過身來,漫天的大雨敲在漂亮的彩色玻璃窗上,把暗彩的流光映在他身上。

他就站在那裏,看着比琉璃還要脆。他目光溫和,言語誠懇,“雲姨,這個點,他說不定身邊還有別人,你別打,我想就這樣離開。”

保姆雲姨走到木梯的中半,回頭看他,眼中有不舍。

唐辛從門邊拿過一把黑色大傘,這是他昨天讓助理買下來的,或許就為了這一刻。

他和老管家雲姨告別,無視在地上翻滾讨好的難養活,撐着一把大傘,被風被雨挾卷着就不見了。

“瘋了!牧先生瘋了!他都做了什麽啊!”雲姨拍着欄杆,胸腔劇烈起伏,她眉頭緊鎖,面容攢聚,重步上樓,邊上邊嚷嚷,“我一定要給他打!小辛做錯了什麽?他要這樣對他!不管他身邊現在是張三還是李四,我都要給他打!”

老管家聽着雲姨的絮叨,嘆着氣,無力地坐在了一邊的長椅上。

他看着牧骁長大的,十年前唐辛進來的時候,他就不看好唐辛能守住牧骁的心。雖然牧骁是喜歡唐辛的,喜歡他的溫順,喜歡他的得體,但這份協議婚姻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牧骁會背叛婚姻誓詞。

十年,他身邊沒有缺過人。

今天可能是哪個巴結他的老板送來的小寵,但明天又可能是哪個上趕着送來的小明星,他也不在意唐辛看在眼裏。他們有協議,唐辛是不會離開他的。

何況牧骁男女不忌,出手闊綽,在圈裏是出了名的浪蕩風流。和他父親一樣,他在工作上能力一流,卻對家庭和婚姻缺乏忠誠度,二三其德。

前天醉酒後,新寵羅青抱着他的胳膊給他吹耳邊風,讓他試試解除了唐辛的協議,看看唐辛會不會離開自己。

明明看慣了唐辛的溫順,但那一刻牧骁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卻莫名其妙地認定唐辛會留下來。新寵見他失神,便使出渾身解數去撩他的火,不停地用溫言細語說服他。

在羅青銷魂的溫暖口腔裏,牧骁被丢入欲鄉,他一把抓住羅青,懲罰式地重拍他的臀部,然後抛下他,穿好衣服驅車回了家。

唐辛還在洗澡,他擠進浴室,把浴火發洩在他的身上。

唐辛不反抗的時候最可愛,牧骁迷離地在他瓷白的脖頸留下痕跡,在他最敏感的地方肆意挑弄,聽他水汽也壓不住的喘聲。

一發完畢,牧骁輕啄他的下唇,尚沙啞的聲音還帶着酒氣,問,“唐辛,我們離婚好不好?”

唐辛垂下眼睫,濃密纖細的睫毛輕輕扇動,連帶着那細長漂亮的脖頸。

他一向順從先生。

繞是這樣,眼睛也紅了。

牧骁見他這樣,暗罵了一句,怎麽三十歲了還這麽勾人。于是又抱着他,往那還軟的地方進,頂着他,問,“我說什麽就是什麽?那讓你走你是不是就直接走了?”

唐辛的腰又酸又麻,後頭吃得緊,被他一直逼問,似無路可退的獵物,最後哭聲在浴室裏回響,牧骁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要,我不走……”

就這一句,讓牧骁把累睡的唐辛抱上床以後神經兮兮地跑去書房,從抽屜裏找出準備很久的離婚協議書,潇灑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一早,這一份文件就被唐辛拿在了手裏。

牧骁已經出門了,他坐在餐桌前一個人慢慢吃着早飯,認認真真地逐字逐句地看離婚協議書。

老管家給他把藥端上來,還好奇地說了一句,“很少見唐先生在早飯時工作。”

唐辛調整了一下坐姿,緩解了一下腰部的酸痛,把手裏的文件揚給管家看,言語平常,似只是一份普通文件。

“不是工作,是牧骁給我的離婚協議書。”

老管家手裏的托盤沒端好,掉在了桌子上,他一向容光煥發的臉出現了老态,像是一個沒聽清別人說什麽的老年人,兩頰下垂的肉抽動,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半晌,他才問,“您要走了嗎?”

唐辛點點頭,眼裏情緒不明,語氣輕飄,“十年,我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也沒有犯什麽過錯,既然他不想再看到我,我順他的意便是。”

雲姨這時抱着被子從木梯上走下來,咋咋呼呼的,“哎呀,小辛,你看看這些棉絮壓在箱子底沒曬,都長蟲了,多可惜啊,你們都沒告訴我放那了,我看了看,好像還是你和牧先生的婚被嘞。”

唐辛喝了口咖啡,素長的指節從白瓷杯柄上毫不留情地抽離,溫和地笑着,回複她,“長蟲了就丢掉吧。”

“丢了不可惜嗎?”雲姨惋惜地問。

“沒人要,丢了也不可惜了。”唐辛搖搖頭,忽然微蹙起眉頭,有些落寞地說,“真苦,您又忘了,我不愛喝不放糖的咖啡。”

老管家大驚,他看向那濃郁的咖啡,像是不敢置信,他知道自己已經開始力不從心,記憶力正慢慢消退,卻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

“算了,也不怪您。這個家裏确實有個愛喝不放糖咖啡的人,以後您繼續這麽做就好,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照顧。”唐辛向他點點頭,用餐布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後就上樓去了。

老管家愣在原地,雲姨抱着被子出門去,偌大的別墅剎那寂靜,他聽得見老時鐘轉動的聲音,聽得見難養活的呼嚕聲,聽得見雲姨在外面惋惜地撣被子,卻又覺得這個房子無比冷無比深,如同一個牢籠。

不知過了多久,老管家恍恍惚惚喂完難養活回來,就聽見雲姨沖他大喊大叫,“不好啦!小辛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出來丢掉啦!我勸不動,您快阻止他呀!”

雲姨是八年前才請來的保姆,而老管家已經在這所房子呆了大半輩子,他知道自己為誰服務。

老管家看了看大門,忽然責怪她,“你進來怎麽不關門呢?”

牢籠開了一個口子,外面的自由讓他膽顫,事情太突然,老管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這大半輩子的閱歷告訴他,他應該不安。

雲姨不明所以,“那門平時都開着呀,您怎麽忽然關心起這個啦?您先看看小辛吧!”

老管家站在樓梯底下,想要壓低聲音,但已然年邁的身體偏偏要讓他屢屢出錯。

他說:“是牧先生讓他走的。”

雲姨瞪大了眼睛,上面窸窸窣窣收拾東西的聲音忽然停了幾秒,随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雲姨站在木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後抱怨道,“您怎麽啦?牧先生糊塗您也跟着糊塗嗎?牧先生怎麽會讓他走?牧先生那麽喜歡他!”

老管家年邁的手摸上木梯把手,他越來越覺得吃力,以往他都不服老,今天卻不知怎麽了,站久了就頭暈眼花。

雲姨見這一老一小都不省心,愁得心都碎了,先下去撫老管家在沙發上坐好,然後又想跑上去繼續勸。

但唐辛已經下來了,他對雲姨說,“雲姨,我收拾好了,都放在門口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的直接拿走就好,那些對牧骁來說應該都是些不需要的垃圾,你看着處理就好。”

雲姨急急追過去,“您去哪啊?”

“我還有些事要辦。”

“晚上回來吃飯嗎?”

唐辛回過頭來,笑容在陽光下漂亮得要命,他點點頭,揮揮手裏的文件,說,“回,我還沒簽呢。”

說完,他轉身,在開車出別墅區的時候,剛好和垃圾車擦肩而過。

那裏面葬着他和牧骁的婚被。

是他的十年青春和他的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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