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唐辛出門回來的時候,是助理開車,他們被堵在小路的晚高峰上,有大爺大媽趁機來兜售一些小物什。

助理有些不耐煩地看着這些投機主義者,看着前面漫長無邊際的車流,忽視來敲車窗的大爺。

但唐辛卻開口,讓他開窗去買下大爺手裏的黑傘。

現在天空确實有些陰沉,但也不一定下雨,助理不明白他的想法,卻還是照做了。

那把傘又重又大,像根鐵棍,做工一般,是最常見的那種長柄黑傘。就這樣一柄傘,大爺要賣他一百。

助理覺得吃虧,有些惱怒,費盡口舌講到五十,老大爺仿佛被挫心鈍骨,凄凄慘慘、肝腸寸斷地把傘賣給他們了。

那把傘終于到了唐辛手裏,他看着那把傘,眼裏是少見的新奇和溫情,他摸着那嶄新的傘布,輕聲說,“以前我也有一把這樣的。”

晚高峰總算結束了,大爺大媽一窩蜂散了,車流再次動起來,助理好奇地問了一句,“之前那把丢了嗎?”

“算吧,”唐辛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被牧骁送給他的情人了。”

助理哽住,他以為牧先生那種應該出手就是幾百萬的禮物,怎麽會送禮送把傘,還是拿老婆的傘送!

唐辛下車前,助理問他,“明天要我來接您嗎?”

唐辛想了想,說,“不用了,車是牧骁的,不是我的。”

助理莫名其妙想為前老板辯解一句,“他這麽有錢,不會在意的。”

“我在意。我累了,今天看到你講價就很羨慕,一百塊錢可以被砍成五十,那十年呢,能不能砍成兩半,還我一半呢?”唐辛嘆了口氣,眉目不掩疲憊,“不能,小李,我不想再這樣過下一個十年。今天之後,我和他就沒關系了,和他沒關系,和他的車、他的貓、他的家都沒關系了。”

助理沉默了一會兒,越想越氣,最後問,“您拿的夠了嗎?我應該還能幫您撬一兩筆。”

唐辛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輕和地說,“夠了。”

夠了。

三千多萬,是他用十年換來的東西。

其中一千多萬是他自己掙的,還有一千多萬是牧骁助理明确寫明贈予的,他一般收到就賣了,最後一千萬是牧骁今天打到他賬上的,根據婚前協議,只要牧骁簽署離婚協議,他們就算解除協議上的婚姻關系,那麽這一千萬就是唐辛的了,不會被法律收回,也不會回到牧骁的口袋。

牧骁給前妻喜滋滋打了錢,又摟着羅青飛國外開會去了,整整一個星期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看膩了羅青,那張有點像唐辛的臉讓他覺得厭煩,越看越像假冒僞劣産品。

于是從國外回來的時候就沒帶羅青,打發了錢,豐厚得讓羅青能在那邊定居下來。

羅青跟了他算挺久的,算算也差不多一年了,牧骁之所以在他身上用那麽多時間,是因為羅青很會抓他的喜好,能想他所想,但近來卻顯得笨拙了起來。

他把羅青甩了,回家又要找唐辛。他很想他,如今他們已經解除了那個該死的協議,他不介意讓唐辛做自己最親密的情人,這個身份會比他做了十年的妻子還要好。

但他回到家,卻沒看見二傻興奮地撲過來,反倒是平時對他愛搭不理的難養活委屈巴巴地貼過來,“喵嗚喵嗚”地叫。

雲姨給他做飯,沒什麽好臉色,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緒,牧骁一個人坐在長桌,只感覺雲姨的眼睛都要化成利箭戳到自己的心窩裏了。

他只得放下筷子,問,“雲姨,唐辛呢?”

“牧先生怎麽問我?”雲姨故作震驚,“牧先生還是問問自己吧。”

不知哪得罪這位阿姨了,牧骁有些無奈,只能到花園裏去找老管家。

雲姨在身後叫他,“牧先生你都沒吃啊?”

牧骁匆匆吼道,“去找唐辛來,讓他來陪我吃飯!”

雲姨聽他這麽說,氣鼓鼓地回了廚房,嘴裏嘟囔着,“您這脾氣還是改改哇!”

老管家在花園裏修剪花枝,他弓着腰,時不時又要顫顫巍巍地支起身來,頭發花白一片,動作萎靡。

牧骁走過去就問,“唐辛呢?出去了?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老管家像是聽了很久,他都握不穩花剪,想了老半天,才慢慢說,“我想……跟先生說一件事。”

牧骁點點頭,耐心地聽老管家說。

老管家說:“先生,我打理牧家快四十多年了,是看着您長大的。太太八歲把您接回來,到今年我也陪了您二十八個年頭了。我最近總是夢見先生剛結婚的樣子,那是十年前,就是唐先生剛剛來到這的時候。”

說到這裏,牧骁喉結動了一下,換了一個姿勢站着。薄暮的顏色染上嬌豔的玫瑰,美得動人心魄。此時風枝露葉,萬物以最美的姿态昏昏欲睡,熱烈得如同那日婚禮。

“唐先生是個好孩子,他從沒求過先生什麽事情。剛來的兩年,太太總是為難他,他一次也沒跟您提過。我是牧家的人,這樣背地裏議論太太已經是不敬,但是先生,我是真的心疼他啊。”

牧骁微愣,問他,“為什麽不和我說?”

“先生不明白嗎?”老管家嘆口氣,“嫁進牧家是唐先生自己求來的,受了苦當然也得自己咽,何況……先生您也不愛他。”

“我不愛他嗎?”牧骁急着追問,“我對他很好啊,難道他還需要什麽嗎?我親口問問他,你現在告訴我,他在哪?”

“唐先生已經走了,”老管家直起腰,把話說完,“先生,我也要走了。我年紀大了,已經不再适合打理牧家了,離開前我會把事情都安排好的,您好生保重。”

“走?”牧骁在外得心應手,沒想到後院起了火,一時間火上心頭,“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唐先生沒和我說。”

“我去找他。管家,你的事等我回來再說!”牧骁擡腿跑出去,心裏的不安被夜色熏染。

牧骁想要找一個人,當然是不難的。他讓助理馬上去查唐辛的出行信息,還親自一一聯系了唐辛的親友。

這一查,他才發現,原來唐辛這幾年已經逐漸和別人斷了聯系。就連他名下的小公司,也早在兩年前就轉手給了別人,而他居然一直不知道這件事。

唐辛的出行信息最早只能追溯到兩個月前,他獨自坐飛機去了趟S國。牧骁讓助理繼續查,原來他那幾天去做了個小手術,切除了胃裏的小腫瘤。而那幾天,唐辛只跟管家說他去出差。

牧骁看着那份病理報告,氣得一拳砸在方向盤上,車子發出又長又躁的鳴笛聲,牧骁怒不可遏,他想,為什麽唐辛都不跟他說!

而且就在唐辛做完手術回來的那幾天,唐辛還幫他熬夜處理了一些工作,那時他和唐辛通話還能聽見他隐忍的咳嗽聲,當時他就關心的詢問了,唐辛為什麽不說!

牧骁一直以為唐辛乖馴地呆在自己身邊,從沒想過他有這麽多事瞞着自己。同床共枕十年,原來他對唐辛所知甚少。

他讓助理繼續查,自己開着車在市中心漫無目的地轉,找了幾個地方也沒問到唐辛的下落。

唐辛愛吃的那家蛋糕店搬了,原來他每次讓助理去預訂,人家都要專程從另一個城市千裏迢迢地送來,怪不得有一天唐辛跟他說自己不愛吃這家的蛋糕了。

助理效率很高,陸陸續續發了些資料給牧骁。

唐辛的出行信息往上追溯三年,除了必要的工作出行,其餘基本都是為了牧骁在奔波。有一次他差點坐上了一架要出事的飛機,但因為被牧骁一個電話叫過去而錯過了。

牧骁回想,那天雨很大,他剛開完會醉了酒,耍脾氣讓唐辛來接他回去。唐辛千裏迢迢地來了,卻看見陪他來這個城市開會的小情人扶他上了車。

唐辛彬彬有禮地請小情人下車,表示自己不會送他回家。小情人撇了嘴,牧骁親了親他的嘴角,随手從後座拿了把黑傘給他,就打開車門讓小情人下車了。

現在回想,那天明明他都聽了唐辛的話,卻不知道為什麽唐辛好像很難過的樣子。他哄不好,卻把人壓在浴室要了一遍又一遍。

再往上追溯也沒意義了,牧骁發現大多都是因為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唐辛就要第一時間用各種方式趕到他的身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不如一條狗。

還有唐辛在好幾家公司的股權,因為婚前協議,如今也在走法律流程,可能很快就能變成他牧骁的股權。

其實牧骁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裝聾作啞。

唐辛是他的合法妻子,他們之間有不平等的婚前協議,就注定他是唐辛的掠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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